【03】第十三步/
“您不得不承认,我们没有缘分。”
陆晚漾有所思,夜间睡时做梦。
她回到那雪夜,问了不少下人,得知兄长死讯,刚要出凤鸣宫,却被石头绊倒,随即摔落在地。
遍地白雪无瑕,映着清冷光芒,悄然染上血迹。
大概母子连心,她清楚地感到,身子骤然泛冷,胸口心跳猛增,腹中胎儿安静,不再回应母亲。
无忧谷有来人,那些医者尽心,用了不少法子,依旧没有转机。
男婴已经成形,却再没了气息。
萧云澈很耐心,不顾众人反对,给孩子入族谱,取名为萧承乾,反复对比选址,亲自埋了孩子。
他对她很照顾。
他给她寻名医。
他哄她服药膳。
……
夜间闲聊之际,相隔红纱帷幔,似乎隔了生死,谁都没有说话。
作为孩子母亲,她没护住孩子。
她对他没恨了。
她对他没怨了。
那不是他孩子,但得了他偏爱,却未被他怜悯。
他懂她想什么,半跪在床榻前,看着幔中倩影,温声道:“你腹中出来的,便是我的孩子。”
她闻言愣了神,绣错了龙的眼,没收好那绣针,不巧刺破手指。
那右手食指上,有血珠涌出来,好似点点红梅。
“云澈,假的就是假的……”
“幺幺,别怕。”
他的声音清晰,隐约带着宠溺,温声道:“你想我们就要,不想我们不要。”
“但你有姐姐了。”
她偏头看向他,补充道:“我们回不去了。”
四处场景崩塌,烛火不停摇曳,红纱帷幔消失,仿佛镜花水月。
在他的眼睛里,有她的影子在。
微风抚面而过,带来很淡香气,不觉惑人心神。
……
画面瞬时转换,云雾缭绕梦幻,各种奇珍异草,有湖泊有梅林,细雪悄然飘落,仿佛神秘仙境。
湖泊正中心处,血色玫瑰妖冶,聚成莲台模样。
花瓣悄然绽放,男婴隐在其中。
他抱腿蜷缩着,双眼并未睁开,呼吸很浅很轻,模样乖巧可爱,大概七个月龄,似在母亲腹中。
陆晚漾看此景,想到自己孩子,不禁迈步走去。
算母子连心吗?
他像她的孩子。
血瑰似乎生灵,自动铺成道路,从她脚下开始,直至男婴所在。
此时四周寂静,脚步声很明显。
刚走第十三步,湖中有物游动,湖面骤起波澜,血瑰跟着摇晃,脚下的路不实,像要坠落湖中。
陆晚漾愣了神,不觉停下脚步,垂眼看向湖泊。
她看得不太清,那巨物像条蟒,却又带着羽翼,速度格外地快,狡黠很有灵性,似要腾云踏雾。
“你不能再走了……”
声音略显稚嫩,压迫感却很足。
随着声音落下,湖泊归于平静,巨物随即消失,仿佛没出现过。
陆晚漾回过神,寻着声音看去。
就在男婴前面,血瑰自形蒲团,女孩坐于其上。
她三四岁模样,身着红色衣裙,乌发垂落腰际,脸上略泛红晕,眼中红色瞳孔,眉心血瑰印记。
很漂亮的小孩。
很诡异的小孩。
血瑰路并不长,两人相距大半,仿佛隔了山海。
“你父亲母亲呢?他们不管你吗?”
“久儿有哥哥啊。”
女孩眸色愈深,打量她的面容,不禁淡淡笑了,耐心道:“你是要求散吗?”
最后这六个字,有些意味不明。
陆晚漾愣了神,想到走的步数,分析女孩这话。
“你是要求散吗……”
在暗示什么吗?
第十三步?是要求散?
女孩似乎意会,淡淡道:“你不求就回去,哥哥很不高兴,要是再来一次,我也拦不住了。”
随着话语落下,湖面泛起波澜。
……
画面再次转换,仿佛荒郊野外,是无尽的黑暗,天上诡谲深邃,既无星亦无月,反倒有双眼睛。
陆晚漾似有感,抬头看那眼睛,不禁心里一滞。
“这是谁的眼睛?”
她在密室里时,梦过双月凌空,再结合那久儿,只觉更迷茫了。
那双眼睛生灵,化作漫天雪花。
细雪伴着花瓣,好似白雪红梅,四处万籁俱寂。
……
陆晚漾睁开眼,看到熟悉帷幔,心中生出茫然。
太子不对劲了?
瑞王来求娶了?
“不过做梦罢了……”
嗓音有些低哑,唤回恐惧思绪。
她撑着手坐起,刚靠到床头上,便听到滴答声。
陆晚漾寻声看,是腿上的薄被,有块显眼痕迹,被汗珠打湿了,不由轻抬右手,抚向自己额头。
孩子有父亲了,亲缘不会断吧。
“我们能再遇吗?”
但是此时此刻,瑞王府阁楼里,倒是这番景象。
江砚辞趴窗边,姿态有些懒散,欣赏夜空景色,看到繁星闪烁,似是忆起往事,不禁淡淡笑了。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红梅还在。”
然而下一时刻。
两人异口同声——
“我们能再遇吧。”
她指的是遇子,他指的是遇她,内涵异内容同。
*
翌日刚好休沐,显得清闲不少。
陆酌虽是武将,可是适逢无事,便来书房看书,还不许下人来,一呆就好半天,甚至要误饭点。
陆晚漾梳过妆,踏出闺房门后,便转身来书房。
她想退天家婚,总得知会父亲。
院内没什么人,路上很是顺利,上午阳光温暖,连风都暖了些,伴着脚步声停,敲门声响起了。
“父亲,漾儿有事找您。”
“进吧。”
陆晚漾推开门,跨过门槛进来,顺便将门带上,便走到桌案前,扯出椅子坐下,试着酝酿情绪。
“漾儿要说什么?”
陆酌将笔放下,抬眼打量女儿,补充道:“听府里下人说,你昨夜着了寒,身子好全没有?”
陆晚漾回过神,眼眶泛红蕴泪,模样委屈得很。
“父亲,漾儿昨日落水,夜间高烧反复,竟梦见了母亲。”
“她穿着绿衣裙,一如少时模样,耐心跟女儿说:‘皇室中人无情,带着满腔算计,从未有过真心,哪怕嫁于草夫,绝不能入东宫,免得红颜薄命。’”
“您不得不承认,我们没有缘分。”
“我与太子哥哥,看似佳偶天成,实则貌合神离,没有半分情意。”
“他以后是天子,指点万里江山,坐拥娇妻美妾。”
“我自幼便随军,没有心机手段,哪能母仪天下?”
话语说至此处,泪珠悄然滚落。
房间氛围凝重,伴着滴答声起,生出凄惨之意。
陆酌看着女儿,心中生出茫然。
女儿貌似发妻,而且眉眼尤甚,若是再长开些,怕是能像七成,但更可怕的是,现在有了神似。
“那你想怎样呢?”
“我要嫁给瑞王。”
陆晚漾收情绪,控制泪水不流,补充道:“纵观天下男子,要跟皇室相拼,只能选瑞王了。”
更重要的一点,如果不嫁瑞王,孩子怎么回来?
陆酌思索片刻,看破但没说破,无奈道:“我们漾儿不愿,便不嫁皇室了。”
“我们一言为定。”
陆晚漾顿了顿,补充道:“那我先离开啦。”
少女上瞬落泪,但却转瞬笑了。
陆酌并未回话,只目送她离开,过了片刻回神,起身走至门前,将门从内反锁,便返回书架前。
他扫过众书名,拨动其中几本,其后密室显现。
随着男人走进,书架再次归位。
密室雅致清幽,物品应有尽有,像是温馨居所;铁链声很空灵,衬得有些阴森,像是囚人监牢。
女子模样不悦,身穿绿色衣裙,乌发散落腰际,却衬得其端庄。
唯一不谐的是,被锁在了这里。
陆酌停了脚步,单膝半跪在地,抚过女子脚踝。
“姿儿……”
“怎么不听话呢?”
女子仿佛没听,不肯回复这话,小脾气上来了,挣开他的双手,随即抬起右脚,踹向他的心口。
陆酌反应很快,反扣住她右脚,打量着她面容。
“漾儿刚跟我说,你给她托梦了,闹着不嫁云澈,甚至耍小聪明,掐着自己手心,装着流眼泪呢。”
女子听到这里,冷声道:“这话什么意思?”
“顾姿,你抛夫还弃子,惹不少桃花债……”
陆酌语气放缓,轻吻落她脚背,温声道:“今日刚好休沐,孩子们不在家,多陪我一天吧。”
“阿酌……”
顾姿被他吻着,心头猛然发热,不禁试着挣扎。
“都多陪一天了,怎么还要陪呢?”
陆酌寻声抬头,换做委屈模样,无奈道:“你昨晚没给我,我现在想要你,难道还欠账吗?”
“快四十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姿儿什么意思,说我不行是吗?”
语调明显加重,神情略显凝重,似是生怒前兆。
顾姿察觉不对,解释道:“根本没有的事,我是说你太行,怕再有了孩子,分走你的宠爱。”
“姿儿担心什么?有了孩子我养。”
陆酌说着这话,拿钥匙解锁链,顺势俯她身上,凑到她的耳际。
“阿酌的小孩子,只有姿儿一人。”
随着话语落下,细碎轻吻覆唇,堵住出口的话。
*
上午阳光明媚,衬得王府森严。
陆晚漾看了眼,侍卫凶神恶煞,不像什么好人。
她私下见瑞王,怕会走漏消息,便绕到了后院,想要翻墙而入。
墙面高度不低,徒手有些费力。
陆晚漾想幼时,便摘下支发钗,左手拿着发钗,右手控制身形,三下五除二的,很快到了顶处。
她便跃身而上,刚在墙头坐下,准备打量地面,却猛然晃了神。
“哥哥……”
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共处一室?
陆天佑没说话,神情略显凝重,满脸的不开心。
几人说有毛贼,哪知能是他妹?
“令妹活泼机灵,长得花容月貌,文能巧胜众女,武可飞檐走壁,当真算是奇人,哪有不对劲呢?”
少年月白衣袍,模样温润如玉,语调很是平和。
江砚辞略偏头,看墙头上少女,无奈道:“日后若是想来,走正门便是了,还要翻墙头吗?”
他侧躺于榻上,右手支着侧脸,眉眼似藏忧愁,长发竟是散着。
此时穿着白衣,病弱感更强了。
两人坐在凳上,一人躺美人榻,倒是莫名和谐,三人都很出色,没有谁压过谁,难以分出伯仲。
病弱美人。
少年将军。
善悯医者。
陆晚漾看此景,不禁有些愣神,或是看得痴了。
月白衣袍少年,怎么很熟悉呢?
陆天佑误会了,见妹妹这模样,当她见色起意,神情愈加凝重。
“你还下不下来?我可是要走了。”
“哥哥,我这就下来了。”
陆晚漾说着话,寻位置跳下来,向着几人走来,定至兄长面前,转瞬换了模样,似被欺负一样。
“那些侍卫好凶,吓得我不敢进。”
“浮生,给她看伤口吧。”
江砚辞顿了顿,看向她的左手,眼神晦暗些许,补充道:“女孩子都娇气,记得别留下疤。”
陆天佑垂下眼,看她手上红痕,冷声道:“若是不罚能改,那便无需犯错。”
是狠心的话语,是真诚的希冀。
陆晚漾似没听,看向左侧少年,打量他的面容,却看不出什么,但觉得很熟悉,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都能作假,但身上姿态呢?
她翻找着过往,想得蛛丝马迹,但回忆了很多,依旧一无所获。
少年似有所感,反倒淡淡笑了。
她便听到他说——
“敝姓李,李浮生。”
随着话语落下,氛围略显凝重。
江砚辞会错意,以为她怕生人,解释道:“浮生与我熟识,医术最是高明,陆二姑娘莫慌。”
“妹妹,哥哥话重了吗?”
陆天佑看妹妹,见其并无大碍,无奈道:“往常活泼样呢?这里不是军营,这么严肃干嘛?”
“没有什么事情……”
“就是见到医者,有些熟悉罢了。”
陆晚漾回过话,看李浮生双眸,淡淡道:“李大夫觉得呢?”
很平淡的语调,很隐晦的试探。
李浮生很平静,回复道:“边关战事常起,在下略懂医道,跟着长辈出诊,救过不少灾民,要说熟悉的话,大概是那时吧。”
“这般回答解释,陆姑娘可满意?”
很完美的回答,模糊地点时间,巧妙避开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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