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公交车在世纪广场站停靠，林黎带着一身初冬的微寒踏上车。
“早上好。”他像往常一样打招呼，目光落在靠窗坐着的童瑶身上。
童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视线依旧停留在摊开的书页上。
林黎在她身边坐下，翻找书包，掏出那个熟悉的水杯，递了过去。“水杯先还你，衣服……洗了还没干。”语气里带着一丝的歉意。
童瑶松开书页，默默接过水杯，塞进书包侧袋，动作间没有看他一眼。
林黎注意到她身上冬季冲锋衣校服，忍不住问：“这么早就穿冬季校服了？不热吗？”
盐城的初冬，还没冷到需要裹上冲锋衣的程度。
童瑶终于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黎瞬间读懂了潜台词——这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他顿时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生硬地转移话题，假装在书包里翻找：“那个……你带政治或者历史书了吗？借我一本看看？”
“只有历史。”童瑶的声音依旧平淡。
“借我看看呗？”
“不借。”
“为什么？”林黎不解。
童瑶的视线在他脸上短暂停留，随即垂下，落在合起的书面上，声音低却清晰：“考试都能迟到的人，还看什么书？”
林黎一怔，脸上瞬间臊得慌。一个月前得意洋洋说自己是学霸的是他，信誓旦旦说要考禹城实验中学的也是他。
结果大言不惭后的第一次正规考试，就差点迟到，原因还是因为他贪玩忘了时间。
“——你……看到了？”
林黎羞愧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真切的懊恼。
童瑶没有回应，只是将书收进书包，站起身：“让一下。”
林黎下意识地站到过道，看着她从自己身前经过，径直走向后门。
公交车恰好到站，随着“盐城中学到了”的广播声车门弹开，那道纤细的身影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林黎这才反应过来，抓起书包匆忙追下去。
“童瑶！”他几步追上，“对不起，昨天我真不是故意的，没注意时间……”
见童瑶越走越快，林黎忍不住伸手拉住童瑶的手腕。
感受着手腕上初的温热，童瑶停下脚步，看着他脸上的忐忑，“没关系，”
她的语气疏离“但是，你不用跟我道歉。”
“你考试迟不迟到和我也没有关系，努力学习更不是为了我，所以，你不用跟我道歉甚至解释什么。”
她顿了顿然后又补充道：“毕竟，我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普通同学”四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林黎心里。他僵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毫不留恋地走远。
……普通同学？
他一直以为，他们早就是朋友了，甚至……他以为能更进一步。原来，只是他自作多情。
重生带来的那点先知先觉，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他总以为自己能够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可有些事，并不会因为重来一次就改变轨迹。
……
林黎面无表情地踏进教室，视线掠过那个熟悉的位置。
童瑶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面，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他心底嗤笑一声：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了吗？
童瑶在他进门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可当那目光真的扫过来时，她却慌乱地垂下了眼。
话出口的那一秒她就后悔了，不明白自己怎么说出了这么无情的话。
此刻更是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面对。
…………
下午，政治考试结束。
林黎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情绪低落。
“嘿，林黎，打球吗？”昨天一起打球的男生招呼他。
“不了，下次吧。”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
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情。
独自回到空荡的教室，拿起书包准备离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欲言又止的目光。
从学校门口出来后，林黎看了一眼旁边的那条熟悉的小巷子。
明明前几天还一起去剪了头发，她还笑的那么开心，当时明明就相处的那么融洽的。
“我觉得童瑶是喜欢你的。”
“除了程玉和童瑶玩的好，就只有你了。”
那天和唐悦在公园聊天的话语从脑海中断断续续响起。
童瑶会主动借我课本，会请我喝奶茶，会关心我手痛不痛，会在他倒在医务室的时候递上泡好的糖水。
普通同学吗？
有时候不能看一个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林黎呢喃着这句话。
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钻牛角尖导致的后果，这一世居然又差点重蹈覆辙。
为什么他就一直默认童瑶是不喜欢自己的呢？
回想着与童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普通同学会这样吗？
林黎觉得以童瑶的性子不可能，或许……她是喜欢的，至少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他应该找到童瑶再问一遍，他不信，自己对她来说只是普通同学，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对，再问一遍！
林黎充满斗志的抬起头，一扫之前的颓废。
看着熟悉的理发店招牌，林黎愣了愣。
他咋走着走着，跑这儿来了。
于是立马转身回去。
就在快到巷口的时候，看到前面黑压压一片把路堵死了。
等林黎走进看清楚是谁后，他的动作顿时僵住，心头蓦地一紧——程玉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正站在巷口，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其中一人对程玉说了句什么，林黎隐约捕捉到“就他？”“说好了…”的只言片语。
林黎强装镇定的往前走，应该不是找我的吧？
直到走到那些人面前。
“哥们儿，聊聊。”为首的男生皮笑肉不笑地推了他一把。
林黎心沉了下去，知道躲不过，只能被他们半推半搡地带进了巷子深处。
程玉看着被围住的林黎，脸上露出快意的冷笑：“王明，我改主意了，你们按住他，我自己来。”
“钱呢？”领头叫王明的男生问。
“一分不会少你的！”
王明使了个眼色，林黎身后的两个男生立刻上前扣住了他的胳膊。
林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锁定王明：“王明是吧？林虎你认识吗？”
王明抠指甲的动作一顿，抬眼打量他：“怎么？想攀关系？”
“我叫林黎，林虎是我堂哥。”
气氛瞬间微妙起来。王明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换着信息。
“好像……是听虎哥提过有个堂弟在这儿读书……”
“长得是有点像……”
王明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我们不动手。”他带着几人退开半步，隐隐形成包围，却不再紧抓林黎，“反正这女的说了她自己来，我们看着就行。”
程玉气得跺脚：“你们拿钱不办事？！”
“程玉，没想到吧？”林黎活动了一下重获自由的手臂，语带戏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林黎脸上。
“嘶——”
火辣辣的痛感让他没忍住惨叫出声，林黎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颊，
他摸到了五个手指印的凸起，顿时怒道：
“程玉！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
“男的不打女的？抱歉这句话在我这儿不好使。”
林黎高高扬起巴掌，接着轻轻落下，拍了拍程玉的脸。
看程玉害怕的闭上了眼睛，顿时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和她。”上辈子也不会错过，至少还可以是朋友！
后半句林黎没说出口 ，代替的是灌注了他全身力气的巴掌。
这辈子林黎的力气可不小，一巴掌扇的程玉转了个圈。
“啊~！”程玉摸着自己红肿的半扇脸，气的尖叫。
“你们真的不动手？钱不想要了？”
程玉看着林黎背后的几人吼道。
“你在叫什么？”林黎听着她夹里夹气的声音就来气。
他盯着程玉红肿的半边脸，嘲讽着一字一句道：“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应了那句话——丑、人、多、作、怪！”
说着，他伸手用力捏了捏程玉脸上的软肉，随即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弃地在旁边的墙壁上擦了擦手。
“还花钱找人？啧，真是破费。可惜，好像不太管用。”
…………
林黎从教室里走后不久，童瑶就快速的做完教室的卫生，就跟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却一无所获，心底漫上淡淡的失落。
路过巷口时，里面隐约传来争执声。
她心头一紧，探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不像学生的青年堵在那里。
下一秒林黎的痛呼声从巷子里传来。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就跑向教学楼。
“刘老师，林黎他……”
教师办公室空无一人。
她猛地想起老师们可能在集中阅卷。怎么办？对，体育组的江老师也许还在！
她飞奔到操场旁的体育办公室，果然看到江老师正在办公室吃炒粉。
“江老师！林黎在校门口巷子里被好多人围着打。”
“什么？敢动我的学生？！”江老师猛地站起，扔下筷子，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通知保安，一边从办公桌下抄起一根教学用的铁棍。
“学校门口巷子，聚众打架！快去看看！”他挂断电话，却发现童瑶已经不见了踪影。
童瑶第一个跑回巷口，对着里面焦急地大喊：“林黎！”
她强装镇定地对堵路的王明等人说：“我已经告诉老师了，他们马上就到！”
王明几人一听，脸色微变。“走！”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瞬间跑向路边，3个人骑着鬼火就溜了。
巷子里的林黎听到童瑶的声音，惊讶地转过身：“你怎么……”
话音未落，剧痛猛地从下身炸开！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短促惨叫，整个人瞬间蜷缩着跪倒在地，额头上冷汗直冒。
是程玉！她趁着林黎分神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踢出了一脚！
童瑶惊恐地捂住了嘴。
匆匆赶到的江老师和保安们正好目睹了这“断子绝孙”的一脚，几个大男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幻痛，嘴角抽搐。
“这……怕是有点痛哦~”一个保安喃喃道。
江老师看着保安手里的防暴钢叉和警棍，疑惑道：“你们拿这个来干什么？”
“您不是说打群架吗？我们这不是怕控制不住场面……”
童瑶已经冲到林黎身边，蹲下身，曾经平静的声音此刻变得慌乱：“林黎！你没事吧？林黎！”
林黎疼得眼前发黑，脸色煞白，根本说不出话来。
程玉踢完人，才看到童瑶和赶来的老师保安，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扭头就朝巷子另一头狂奔。
“站住！”江老师大喝一声，和保安立刻追了上去。
程玉体型虽胖，逃命时却跑得飞快，一直冲到巷子理发店的拐角才被江老师抓住胳膊。
“程玉？怎么是你！”江老师看清是她，满脸难以置信。
“是他先打我的！你看我的脸！”程玉挣扎着，指着自己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声辩解，“我……我这是正当防卫。”
江老师看着眼前这场闹剧，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医务室内。
“林黎你现在咋样了？”
江老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生道。
“嗯，好多了。”
林黎有气无力的答到。
江老师把程玉抓到了后，就喊上保安一块把林黎抬到了医务室。
听到林黎说好多了，江水松了口气。
现在医务室的老师早就下班了，江水手里的铁棒还没放下，他给了程玉一棒，“待会老实交代。”
说完，江水走到医务室后面的小房间。
拿了几个冰袋出来，丢给了林黎。
“先冰敷吧。”
童瑶站在林黎床边，拿着水杯接了点水准备给他。
林黎接过冰袋，心想“冰敷……”
童瑶见林黎没有动作，“江老师喊你冰……”
视线扫向林黎手捂着的地方，顿时脸色不自然了起来，童瑶默不作声的转过了头。
把水杯放在床头柜，就后退了几步。
顺便还帮林黎把帘子拉了下来。
江水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握着铁棒的手在手上晃了晃，挑了挑眉“嗯？”
哭泣声响起。
江水转头看去，是程玉。
因为脸肿的原因，然后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恶心极了。
连忙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给她。
林黎在帘子里也听到了，冷哼一声：“掉什么鳄鱼的眼泪？”
听到这，程玉哭泣的声音立马停了，接过纸巾把脸擦干净。
江水见她不哭了，又回去拿了一个冰袋递给程玉：“你也敷一下，嗯，你的脸。”
“好了，说说吧倒底怎么回事。”
……
“嗯，所以是程玉联合校外闲散人员对同学实施暴力伤害对吧。”
江水问清楚事情后，就出门打了个电话。
走到门口时看了一眼逐渐黑下去的天。
“童瑶，我现在要处理程玉的事，晚了你家里也担心，先回家吧。”
“嗯。”
今天童妈不上班，如果她回去晚了可不行。
没办法，临走前，童瑶担心的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林黎。
林黎则是笑着挥了挥手，“走吧，我没事。”
童瑶抿了抿唇，然后才离开了。
童瑶离开后，林黎才注意到床头柜上那个熟悉的杯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又回到他手上了。
江水打完电话回来，看林黎还笑的出来，也是惊奇。
“程玉父母马上就到，需要通知你家长吗？”
林黎先是摇了摇头，林妈又去省城姐姐家了，侄儿满月酒，还没回来呢。
转念一想，程玉会养成这种性格，父母怕也不是省油的灯，怕程玉父母来了自己一个学生会吃亏。
他想了想，对着江水说出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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