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看到赵闳使剑的右臂无力垂挂在他身上,那片刺目的鲜血都是从这里涌出来的,已经染透右半边身子,还好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意味人还活着。
明浅的心狠狠揪着,伤成这样,得多疼啊。
“你不该回来的,”身后是明浅熟悉的声音,“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明浅回头,看见赵瞻提着剑,正一步步逼近赵闳。
又是他这个凶手。
明浅连忙去捡散落在赵闳手边的剑,可惜她又忘了,她如今是魂魄的形态,根本握不住任何东西。
赵瞻越来越近。
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浅又惊又慌。
她顾不得其他,急忙爬起来用身体挡在齐王面前,斥责赵瞻:“你别过来!”
齐王看不见明浅的维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睁开眼,静静看着赵瞻。
赵瞻的怒火更盛。
他最讨厌最赵闳的,就是他这幅自以为看透一切的模样。
三年前如此,如今更是。
明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他仍要为个女人往里跳。最令他恼火的,是他这一趟折损了他身边多位顶尖高手。
赵瞻目光如炬,剑尖对准赵闳的胸口,手中运上十成力,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只知道,只要这一剑下去,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人能折磨他。
“不要!”
一旁的明浅捂住双眼,不忍看到赵闳被屠,不受控制大叫起来。
但下一瞬,明浅听见剑身砸在青砖上的磕碰声,以及赵瞻难以置信的声音:“怎么会?”
明浅猛地睁开眼。
她不知王爷做了什么,他没有中剑,竟然已经站了起来,扶着方桌。
她看向赵瞻。
他看起来更惨,他的心口扎了一根发簪,鲜血不断从捂着伤口的指缝间溢出。
簪头虽沾满了鲜血,明浅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是她的。
祖父担心她遇见歹人,特意找人为她定制的,她一直带着用来防身。
只是不知何时落在了赵闳手里,如今竟被赵闳刺入了赵瞻的胸口。
赵瞻狞笑了下,伸手拔下发簪,狠狠甩开。
赵闳扶着桌面以防自己倒下,面无表情开口:“没用的,簪身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闻言,手握发簪的赵瞻如同见鬼了一般,他哀嚎着扑向赵闳:“三弟救我,你放了我,今日之事我决不追究。”
赵闳深邃的眼孔里一派死寂:“还认得这支发簪么?”
赵瞻茫然望向被自己丢开的发簪。
赵闳凉声道:“是王妃的。”
明浅第一次看到,原来人的表情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凝固,下一瞬,她看见赵瞻呕出一大口黑血。
铺天而来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赵瞻,他听明浅说起过,也知道有这样的簪子存在,但他方才没有认出来。
他感觉有人在他体内点了一把火,正快速燃烧他的生命,与此同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万剑穿心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命吗?
筹谋这么久,他没想到齐王突然发难,但他实在想不通。
明浅死了,他比任何人都难过,但他知道生而为人,再难过也该有度。齐王真的是为了明浅吗,他们不过做了三年夫妻,他其实不太相信一个男人会为了个女人做到这个程度,他宁可相信齐王为了他的储位早有预谋。
真是不甘心啊。
想到今日要交待在这里,赵瞻也不想赵闳好过,他满口是血,大笑起来:“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真是笑话!
知道她为何丧命吗,是因为她不想留下你的孽种,她说要一身轻松随孤进宫,可惜没掌握好落胎药的份量出了差错……
很奇怪孤这几年一直对朔州的情形了如指掌吧,也因为有她,一直是她在为孤传递军情,她放在心上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孤一人,赵闳啊赵闳,你看看你,为了个女人,将自己弄得这幅境地,落得弑兄的千古骂名,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哈哈哈……”
不是这样的!
明浅在一旁冲赵瞻大喊,她只恨自己现在是具即将消散的魂魄,不能将赵瞻再杀一遍。
出乎她意料地,赵闳格外平静,似乎没受影响。
他走到因毒发已经不能动弹赵瞻身边,拣起被丢在一边的发簪,在赵瞻仿佛淬了毒的视线中,平静地用赵瞻衣袍擦净簪子上沾染的鲜血。
赵闳居高临下看着赵瞻:“比起那些,你还是想一想到了下面如何向她解释,当年你为了拉拢中书令,又不想主动退了与她的婚事引起怀疑,你设计她利用她,害她声名尽毁、受你蒙骗替你当内应。”
赵瞻原本几乎阖上的眼猛地睁大,难以置信他竟会知道内情:“你……”
一直插不上手的明浅也如同被雷劈一般定在原地。
她竟有些听不懂了,按赵闳的意思,她后来千辛万苦得到的真相依旧是被篡改过的,赵瞻才是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
这人未免太可恨。
她那样信任他,竟真相信了他不嫌她失节,不心甘情愿为他当了两年内应。
这人一直表现出一幅身不由已的可怜样,一度令她以为是太后拆散了他们,也曾令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以为是她太过功利,负了与他的约定。
明浅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人在觉得荒唐至极时,竟会种欲哭无泪之感。
到最后,在她看来没太多感情的夫君竟替她报了仇,用的还是她的发簪。
赵闳不知明浅就在身边,没再看死不瞑目的赵瞻,揣好发簪,艰难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出房间。
明浅这时才发现,赵闳的右手手筋已被挑断,右腿也受了极严重的伤,这意味着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驰骋沙场。
他何必这样啊。
明浅的心有些疼,也替他可惜,她什么都为他做不了,她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原来王爷什么都知道,却从未对她说过这些。
可他为什么瞒着她不说呢?
这一点,明浅永远得不到答案。
赵闳迈出门槛了,明槛跟上去,虚虚扶着他走出房间。
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变成了铁灰色,明浅陪着赵闳越过拒霜院内横七竖八的尸首,来到芙蓉园。
赵闳在那座小小的坟莹前坐下来。
明浅走不动了,挨着他坐下,突然很想哭。
为真相,也为赵闳的伤。
她其实压根没指望赵闳能为她报仇。
她一直以为,他善待她,是因为他本就是个很好的人,是因为这一层推卸不掉的责任。她以为他们既没有多恩爱,也算不上情深义重,他没有必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赵闳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堆人,身上的夜行衣和夜色融为一体,这些人拿着火把与铁锹。
为首的明浅下午见过,是暗卫首领:“王爷恕罪,属下来迟了。”
赵闳语气平静:“外面如何?”
暗卫首领将从朔州来的军医也带来了,一面招呼军医给赵闳包扎,一面回答:“王爷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不会有人怀疑殿下的死因。四皇子那边也处理妥当,他派人送来一个锦盒,让属下亲手交给王爷。”说完掏出来双手呈给赵闳。
赵闳用左手接了,但没有打开:“开始。”
军医满面担忧:“王爷还是先回王府诊治,其余的交给钱侍卫他们。”
赵闳没答应,只是让暗卫将他扶至新搬来的藤椅上坐下,示意手下行动。
暗卫首领来到坟前,双手合十:“属下这就接王妃回府,打扰了,王妃勿怪。”
明浅恹恹看过去:“……”
接下来就是王府的暗卫挖坟开棺,赵闳静静坐着任军医替他处理伤口,他一直盯着坟茔的方向。
今日奔波太久,明浅感觉已经耗尽所有气力,她靠着藤椅慢慢闭上双眼。再睁眼,藤椅已经不见,她躺在地上,赵闳也不见了。
但前方有一行人,队尾的侍卫抬着一幅棺材。明浅追上去,但她的脚力越来越不济,她与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两三丈的距离。
直到他们一行人在别院门口停下来,明浅才堪堪追上。
赵闳正在两个暗卫的搀扶下登车,明浅实在走不动了,连扶带爬跟着上了马车,在侧座上躺下来。
她有预感,下一次睡过去,她恐怕再也醒不过来。
她有些庆幸来找赵闳了,他果然是能让人心安的人,能在他身边死去她觉得很好。
等体力恢复些后,明浅挪到赵闳身边,挨着他坐下来,可靠她自己有些坐不住,反正赵闳也看不见她,随行的军医也看不见她,明浅最后一次靠在他身上。
马车在疾驰,赵闳打开四皇子托人带给他的锦盒,明浅凑过去,一眼就认出来这里面正是她写给赵闳的信。
他看得很认真,看完后用指腹摩挲着她的笔迹,他的手背上有伤,动作却很温柔。明浅紧紧盯着他的脸,他还是她最熟悉的那幅模样,没有太多表情,但绝对不是生气的样子。
明浅彻底安心。
马车继续行了一段后停下来,齐王府到了,明浅的眼睛睁不开。
最后掀眸再看赵闳一眼,他看上去很悲伤,明浅也忍不住跟着难过起来。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她若没死,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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