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边,李寒山看向飘在柳兰光身边的明玉笔,问祂:“南陵这雨可是你所为?”
柳兰光一道看向明玉笔,等祂作答。
明玉笔一顿,理直气壮道:“我被此地雨水吸引而来,此地气候也受了我影响,天性如此,并非我能左右。”
李寒山看向柳兰光,又看了眼沅河水道:“我们先回客栈,再做打算。”
刚踏进客栈大堂,李寒山就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对柳兰光说:“你先上楼歇着,我叫些茶点再上去。”
柳兰光不作他想,先带着明玉笔回了房。
李寒山却抬脚出了客栈,在檐下角落捉住一只乌鸦。
他手中用力一掐,乌鸦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顷刻间便化作黑雾,只听那黑雾之中传来一道浑浊的声音:“李寒山,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明玉笔落入他人之手?”
离了柳兰光,李寒山又恢复了惯常那副冷峻神情:“回禀阁主,这柳兰光法力深厚,非我能轻易对抗,现下接近他只是权宜之计。”
阁主冷哼一声:“柳家小儿不过是个只会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也值得你这般警惕?尽快把明玉笔带回来。”
不等李寒山回答,黑雾便散得无影无踪了。
李寒山看着这下个没完的雨,暗自思忖,听这阁主老儿的意思,应是并不知晓他与柳兰光相识的经过,也不知他那番托词阁主信了几分。
为绝后患,李寒山使出前世自青云阁禁地偷学来的秘法,了无痕迹地遮蔽了阁主一切可能有的监视手段,才终于向跑堂的要了盘柳兰光爱吃的茶点上楼去了。
刚推开门,便见柳兰光坐在桌前一手撑着脸偏过头朝他笑,窗边光线明晦之间,竟让李寒山生出一种恍惚感。
等他将茶点摆到桌上,便听柳兰光说:“今日这异象,我已有了头绪。”
李寒山看向他:“愿闻其详。”
柳兰光将桌上翻开的古籍推到他面前:“明玉笔生于天地水气,与自然五行同根同源,我们既已知道祂与此地水木彼此相吸,便以土克之,只需习得书中秘法就能解决异象。”
李寒山看着书页上“东陵秘法”四个字,不由得一笑:“既是秘法,怎能让我这个外人知晓?”
柳兰光轻轻一笑手持明玉笔轻轻在书上一点,那诘屈聱牙的字句便浮于空中:“这书不过是套了个东陵的名头,天下四陵五域无处不有,只不过得费点心思去找罢了,不必有所顾虑。”
言罢,那被明玉笔点化的咒法便分别没入二人眉心。
李寒山只觉神思清明,似乎只要一抬手便能用出这秘法,明玉笔有这样的妙用,也难怪青云阁如此迫切地要得到祂。
此术名为“抑水”,需得在水气最浓郁之处辅以土行镇物才能平息异象,李寒山想也没想,竟将从前在青云阁得来的镇土祭了出来。
他重活一世,已决意要摆脱青云阁的束缚,从那得来的东西自然也是消耗得越快越好。
柳兰光只看了那镇土一眼,没多过问此物由来,只说:“我们速去速回。”
“好。”李寒山牵住他,点头应是,瞬息之后他们便又回到了沅河岸边。
这时的沅河水势已比之前湍急了不少
柳兰光唤出明玉笔,手起笔落间灵力随之在河道中央勾画阵法,李寒山趁势以黑雾在其下荡开漩涡,将镇土投入其中。
只见柳兰光额间青光一闪,甫一睁眼,河中涡流便渐渐闭合,阵法亦隐没其中。
不过一息之间,沅河水流已放缓不少,雨势也渐渐变小了。
柳兰光收了明玉笔,在雨中微微一笑:“不消半个小时,此地雨水便会恢复正常。”
李寒山开口应是,却听林间传来几声嘶哑的乌鸦叫声——
有青云阁的人在这里。
他自觉此地不宜久留,牵起柳兰光的手便要走。
等回到镇上,雨势已变回昨日那般大小,只是沿街那几树杏花遭了风吹雨打,洁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被雨水浸烂了,又在行人脚下碾作尘泥。
柳兰光不免有点惋惜,所幸这异象只持续了不足一日,要不了几天,杏花又会在斜风细雨里绽放。
今日奔波许久,李寒山特意点了桌好菜,既为收服明玉笔解决了异象,也为一见如故的二人相识。
李寒山本是不怎么喝酒的,在青云阁里,酒即意味着可能的放纵与过失,他们是青云阁豢养的杀器,自然不可有一丝犯错的可能。
然而今日他与柳兰光在同一间房里醒来,又携手解决了诸般烦恼,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即使面上不显,倒酒的手却也没停过。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酒量很好,直到柳兰光都微醺了,他也神思清明得很。
夜里,他睡在地铺上,离柳兰光不过二尺的距离,只有一道薄薄的屏风横在他们中间。
柳兰光不知道,这屏风其实也遮不住什么,李寒山甚至能看清他垂落在床沿的乌发,偶尔也能看见他侧过身时模糊而美丽的面庞。
李寒山看了半晌,自觉不能再多看了,正要合眼睡去,却忽然察觉到窗外一点不甚明显的异动。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翻窗到了客栈檐上,果然看见屋脊上立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人。
李寒山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你来做什么?”
苍梧冷笑一声:“我来做你完不成的任务。”
李寒山心道果然如此,阁主不会让他将明玉笔一事轻轻揭过去,恐怕傍晚找上他时便已做了第二手准备。
苍梧见他不语,又说:“你何时与那兰光公子攀上了关系,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与你无关。”重生以来,李寒山第一次拔出自己的刀。
锃亮的刀锋在月下一闪,直指他曾经的同僚。
“看来,你是决心要背叛阁主了。”苍梧拔剑出鞘。
刀锋相对,不过一息之间,两道人影便缠斗在剑影刀光之中。
青云阁豢养杀器,从来都是传授同一套招式,是以同辈之间往往一时难分高下。
但李寒山已是活了第二遍,比苍梧多学会了不知多少手段。
一番打斗下来,苍梧身上已多了几道新伤,他盯着李寒山滴血的刀刃,瞳孔微缩:“这些招式……我曾见司使们用过,你何时去偷师了?”
李寒山手腕发力,震落刀上血迹,只说:“你怕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这个人,不能留。
刹那间二人再度交锋。
李寒山尽力控制着打斗的动静,免得吵醒房里正在休息的柳兰光,然而便是这一点顾忌让苍梧找到了破绽,他剑锋一转,竟得逞刺入了李寒山左肩。
李寒山顾不得伤势,飞快向后一退,反手转刀袭向对面。
哪知苍梧紧追不舍,奋力一击就要持剑刺向李寒山颈侧。
剑锋逼近的那一刻,忽有一道青光袭来,化刚为柔,轻巧地弹开了他的剑。
李寒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一身轻袍缓带的柳兰光缓缓落在他身边,手中明玉笔一动,凭空变出一条捆仙锁将苍梧束缚其中。
李寒山有些不敢去看他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只说:“你何时醒了?”
柳兰光轻笑一声:“你翻窗的时候。”
他看向正在奋力挣扎的苍梧:“这是你仇家?”
李寒山顿了下,随即点头:“是。”
苍梧冷笑,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挣脱了捆仙锁,提剑向柳兰光道:“你可看清楚了,在你身边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邪修,接近你也不过是为了你手中的明玉笔。”
李寒山攥紧了刀柄,正要提刀解决了他,却听柳兰光平静道:“我早就知晓的事,就不劳阁下提醒了,只是——这明玉笔到底是他想要,还是你想要?”
苍梧自知已不必多言,这李寒山早与柳兰光是一条心了,只一心聚气凝神向手持明玉笔的柳兰光袭去。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纵然他已是同辈修士中的佼佼者,面对李寒山与柳兰光却还是不自量力。
不过瞬息之间,他便拜倒在柳兰光的明玉笔之下,李寒山乘胜追击,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然而苍梧并未流血,只在一声痛呼之中骤然化作一团黑雾,飞快地消散在黑夜里。
“他这是……死了?”
李寒山摇头,转过身看向柳兰光,低声答道:“暂时死了,倘若青云阁留他一线生机,恐怕日后还能再见。”
“这样。”解决了敌人,柳兰光却不急着回去,就这样施施然在屋脊坐下了,一身青衣像月下一缕云烟,“你也是青云阁的人?”
李寒山站在他身前,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点头应是,半晌,才哑着嗓子说:“我并非有意瞒你。”
柳兰光轻轻笑起来:“我知道,听你们说的话,你似乎是要离开那儿了?”
李寒山一听这话便如蒙大赦,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柳兰光身边:“是。”
决定要与柳兰光结识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当这事真的发生了,他却觉得自己竟比想象中轻松些。
柳兰光说过,他不是在乎朋友出身的人。
青云阁在四陵五域的修士之中臭名昭著,豢养了一批又一批死士,杀人夺宝、强抢机遇、乃至为某些正道之士做些不好亲自动手的事……只要能得到钱权法宝,青云阁无所不用其极。
李寒山上一世为它卖命杀人无数,这一世所求除了常伴柳兰光之外,便是离开青云阁,不再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
“他们会放过你吗?”柳兰光偏过头看向他。
“不会,我也不怕。”李寒山双手攥成拳,感受到手心那点冷汗,他不怕青云阁的追杀,却怕连累了柳兰光。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不应这般冲动,为了一己之私到头来还是给柳兰光带来了麻烦。
柳兰光闻言却笑了:“瞧你这模样,我还以为你害怕呢。”
“我……”
李寒山刚说了一个字,便见柳兰光竖起食指虚虚点在他唇上,一双烟灰色眼睛如月辉一般:“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明玉笔在我手上,他们迟早会找上门来,我有修为伴身,可庇护我的朋友也有许多,他们伤不了我。”
“李寒山。”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的全名,“与我做朋友,便不必顾虑那么多。”
李寒山心中一动,眼中忽地涌起一阵热意,不论前生今世,光阴如何倒流,柳兰光总是这般好的人。
他垂下眼,对上柳兰光的目光,无比郑重道:“我也会护你周全。”
柳兰光笑着收回手:“我相信你。”
只这一番短暂的交谈便平息了李寒山心中的纠结,柳兰光见他心绪已平静下来,又施施然起了身,说:“今夜还长,回去歇息吧。”
这一夜,李寒山自是心绪万千,辗转难眠,直到清早的日光透过窗棂缝隙落进来,他才意识到一夜过去了,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窗,发现不知是否是他与柳兰光布下的那道阵法之因,这镇上连日的雨竟已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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