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海棠望着掷入轿中的秽物,气得浑身发颤。那腌臜东西便是砸在她身上也就罢了,可她家小姐是金尊玉贵的苏府嫡女,岂容他们这般肆意折辱?
“小姐,您同沈提督当真没有私情是不是?”海棠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妙仪容色平静地摇头:“不曾有,那日不过是有急事才有求于他。”
听得此言,海棠愈发动怒,俯身拾起落在轿底的烂菜叶便要掷回去,却被苏妙仪轻轻按住手腕。
“小姐莫要拦我!”
“非是拦你,”苏妙仪眸中掠过一丝冷光,“回府后多取些银钱,让下人去集市采买十筐臭鱼烂虾加倍奉还。”
海棠先是一怔,随即破涕为笑:“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话音未落,轿身猛地晃荡几下,骤然停驻。苏妙仪蹙眉凝声:“外边何事?”
海棠正要掀帘查看,忽闻外间传来一道尖利嗓音,穿透市井喧嚣:“今日滋事妄言者,一个不饶,都给咱家拿下!”
是沈御!
苏妙仪当即辨出他的声音。宦官的声音终究与寻常男子不同,盛怒时更显锋锐刺耳。
海棠扯了扯苏妙仪的衣袖意欲出头,反被自家小姐轻拽回座。
“外间既有沈提督料理,我们回府便是。”苏妙仪神色自若,吩咐轿夫起驾。
轿子在东厂番子的肃杀阵列中迤逦而行,方才还喧嚣不堪的长街此刻安静不少。苏妙仪端坐轿中,穿过这长街打道回苏府。
既然传的是她与沈御有染的流言,而沈御又拒绝跟自己成亲,想必这谣言他也心中不快吧,由他来收拾这残局,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海棠回府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小姐,那臭鱼烂虾……还买吗?”
“臭鱼烂虾?”苏妙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买了,沈提督可比臭鱼烂虾好使。”
胜过臭鱼烂虾的沈御确实很好使,他派人把那些传他跟苏妙仪有染的人全都抓起来了,严刑拷打,逼问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最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最后几个嘴硬的瓜,但是他们怎么也不肯开口说出是受谁指使的。
牢狱里的火把噼啪作响,映得沈御那张俊美的面容半明半暗。
地上跪着的几人早已皮开肉绽,却仍咬死了不开口。沈御用刀尖挑起其中一人的下巴,面色不善道:“咱家的耐心有限,再不说出是谁指使,便不是受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了。咱家有千种万种法子撬开你这张嘴,到时候你再想求饶可就难了。”
沈御话音刚落,那泼皮竟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呸!阉狗!那苏家小姐就是瞎了眼,放着小侯爷那样的贵人不要,跟你这没根的东西厮混!她不守妇道活该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刚骂骂咧咧完,众人只见寒光一闪!甚至没看清沈御如何动作,只听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那泼皮的舌头已被齐根削下,血淋淋地掉在地上。那人满口鲜血,痛得浑身痉挛,只能发出“嗬嗬”的恐怖声响。
沈御面不改色,用刀尖将那截断舌挑起,啪地一声甩在另一人脸上。温热血腥的触感让那人猛地一颤。
“看清楚了,”沈御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们口中与苏小姐有私情的太监,正是咱家。现在,咱家再发一次善心,给你一个机会,你是受谁指使的?”
那人早已吓破了胆,□□瞬间洇湿一片,骚臭弥漫开来,沈御嫌恶地以袖掩鼻。
“是……是侯爷!是侯府的小侯爷!”那人崩溃哭喊,磕头如捣蒜,“是他给了小的们银子,让满京城散播谣言!说……说只要毁了苏小姐清誉就没人会愿意娶她,她便只能嫁给侯爷了!我们兄弟几个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提督饶命!饶命啊!”
沈御听到侯爷二字,眼中满是戾气,缓缓收刀入鞘。
“好,好一个小侯爷,竟然这般无耻。”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临走还不忘吩咐左右,“处理干净。”
翌日,沈御登门苏府,将拷问所得告知苏妙仪。
苏妙仪听完,手中捧着的白瓷茶盏“砰”地一声被她重重摔在屋子中的木桌上,盏中茶水溅出,濡湿了桌面。
“竟然是他?!”苏妙仪闻言气得胸脯起伏,指尖都发抖,“我不知他手段竟卑劣至此!求亲不成,便要用这等下作法子逼我就范,毁我清誉!”
沈御静立一旁,神色阴沉:“侯爷这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找了些市井无赖,便想将一盆脏水泼到底。”
“手段下作!”苏妙仪杏眼含怒,“简直无耻之尤!”
她与沈御尚未对侯爷发难,倒先被他下手为强,反咬一口。动作如此之快,心思如此之毒,实在可恨!
沈御眼底寒光闪烁:“苏小姐放心。他既选了这条路,便该知道招惹东厂、污蔑官眷,该当何罪。”他语气平淡,却透着森然杀意,“咱家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苏妙仪愤然脱口而出:“直接去查他贪污的罪证即可。”
“贪污?”
沈御重复了一遍,“苏小姐怎么知道侯府贪污的?”
坏了,气上心头,嘴上没把住门。苏妙仪有些慌张,她竟然把前世发现的事给说出来了……
但是接着她立马想出了对策,“我自然是看到的,假如一个拿固定俸禄的小官家里奢靡至极,明眼人都能发现他的钱来路不正。以前我识人不清,和侯爷纠缠不清的时候,在侯府发现过几处蹊跷的地方。”
沈御被她勾起了兴趣,“说来听听。”
苏妙仪想了下,害怕露出马脚,说了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蹊跷处,“候府的下人数量众多,早就远超规定的数量,且部分仆从衣着华贵,更有甚者随身佩戴金银饰物,甚至在外有私宅,你说这不蹊跷吗?”
“确实蹊跷,但作为贪污的证据还是勉强了些。”
苏妙仪虽然很想再说些别的,但是害怕多说反倒让他起了疑心,毕竟她不是上一世嫁给侯爷的新妇,那些侯府里隐秘的事她如今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么可能知道?
沈御贴心地看出她苦恼来,安慰道:“我先去派人摸清他私底下到底都跟什么人来往,这样我们查他贪污的证据有下手之处了。”
苏妙仪看着为他出谋划策的沈御,忽然有些愧疚,明明她知道线索,但是不能明说……
看来只能以后暗中提醒沈御了。
公事聊完,两个人忽然没话可说了,不约而同地去摸茶杯,不料两人的指尖竟然碰到了一起。
沈御猛地收回手,抬起眼,“是咱家冒犯了。”
“无妨,你是客,本来就该是我该给你倒茶。”
苏妙仪为和沈御商讨复仇之计,把海棠也打发了出去,如今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御两个人,沈御是来帮她的,自然被她算作客了。正要起身却被沈御抢了先,只好尴尬地坐回去。
“还是我来吧。”
沈御站起身,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送至苏妙仪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苏妙仪目光不自觉落在沈御手上,只见他十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连指端的指甲也修剪得圆润齐整,一看就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上一世苏妙仪第一次见沈御也是很惊讶,要不是那身打扮她根本不会把沈御和宦官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在她的印象里,宦官都是爱留长指甲且油头粉面,总是捏着嗓子喊的假男人。
可沈御恰恰相反,他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间难掩矜贵,肩背挺括如松,步履从容如风,一举一动都带着贵公子的温润雅致。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太监……
苏妙仪开始忍不住好奇他的过往,想多了解一下。
但未等她开口,沈御却先说道:“说起这位心思歹毒的小侯爷,不知道苏小姐当时为什么会相中这样一位……如意郎君。他有何过人之处吗?”
一听沈御提到这个,苏妙仪只能在心里叹气,他小侯爷能有什么过人之处?还不是上一世自己太过于天真,又识人不清,一点甜言蜜语便勾得自己失了魂才非他不嫁的。
苏妙仪道:“因为那时人人都说他是好人。”她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我爹爹娘亲也这般劝我,说他家世显赫,为人正直,是门好亲事。”
她顿了顿,声音渐渐低下去:“他生得确实周正,又肯放下身段来哄我。今日送支珠花,明日写首情诗,哪怕是下雨也会来见我……那时只觉得,他是真心待我好。”
苏妙仪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自嘲:“现在想来,若非真心,那些甜言蜜语就跟毒药没什么两样。入口时甜,穿肠过肚后,留下的尽是痛楚。”
沈御闻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负心的男人都是贱人。”
原本还沉浸在上一世真心被辜负中的苏妙仪闻言,诧异地看了沈御一眼,见他面无表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小侯爷是贱人。”
苏妙仪见沈御眼中含恨,一副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模样,试探地问道:你和小侯爷到底有何私仇?”
“私仇?”沈御摇摇头,“我和他没有私仇。”
没有私仇?!
苏妙仪见自己的猜测落空,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
没有私仇沈御骂小侯爷是贱人?
苏妙仪还想再问,沈御却不想多言,借口有事走了。
“等等!”苏妙仪叫住他。
“你下次不要来找我了。”
沈御闻言,转过头茫然无措地看着她,像是是一只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被驱逐出门的丧家之犬。
“你来得勤,不就坐实了我跟你有私情的流言吗,这样,你找个地方,我乔装打扮成男子赴会。”
沈御笑道:“那怕是又要传我是断袖了。”
苏妙仪见他打趣自己,也笑道:“那你就扮成女人,我们正好凑成一对。”
沈御又冲她笑笑,转头就走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书房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妙仪正临着一帖字,海棠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小姐,您猜今儿个外头都传什么了?”海棠凑近了些,声音里透着几分解气的兴奋,“风向全变了!现在满京城都说,当初是那小侯爷行为不端,与外室有染,被您发现了才退的婚。他恼羞成怒,倒打一耙,才编排出那些混账话来污蔑您的清白!”
苏妙仪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险些落在宣纸上。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心道这谣言扭转得如此速度彻底,绝非寻常,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妙仪心想大抵是沈御做的。
而海棠还在喋喋不休:“小姐,这真是老天开眼!现在大家都在骂那小侯爷是伪君子,真小人!还说您慧眼如炬,早早脱身才是福气呢!”
苏妙仪放下笔,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只轻声对海棠道:“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再去买臭鱼烂虾跟他们对扔了。海棠,你去打听一下侯府的情况,看看他是不是真如传言那般气急败坏。”
海棠脆生生应了,笑着出去探听侯府消息。
书房里重归寂静,只余窗外偶尔的鸟鸣。苏妙仪重新提起笔,却久久未能落下。她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的花开得正艳,而她也正值青春年华。
真是老天爷垂怜,让她重来一世。苏妙仪唇角微扬,笔锋轻顿,将墨痕晕染开。暗自思忖道:小侯爷,好戏才刚刚开始,你且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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