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艺的双腿刚迈出大楼，外面的寒风便抓住机会钻进她的毛孔，直吹得她周身哆嗦。
好在的士师傅来的很快，上车后，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驱散掉了身体的寒冷。
车子里面放着新年祝福的地方电台，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对话，听得陈儒艺昏昏欲睡。
等到汽车驶过减速带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冰冷的车窗边睡了好一阵，呼出的白气都在车窗上面凝成了一层雾。
不知何时开始，贴心的司机师傅默默将车内的电台关闭掉，只剩下车子的轰鸣声，在安静的车厢内显得格外突出。
由于还剩一段路程，她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思索着，一会儿见到她俩后应当如何恰时切入话题。
见到父母后，她应当话会儿家常，然后委婉地将话题引到公司规划上面。
或是直截了当地询问海外项目进展，去掉那些弯弯绕绕。
哪一种都让她觉得不妥，最后父母肯定以别的话题来搪塞她。
如果只是单纯在手机上发条信息给父母，她们多半会告诉自己：“别担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她已经活了两辈子，无论是上一世或是这一世，面对父母时，她总是难免语塞。
车子很快驶到了南城岛中央别墅区，夏季这边是避暑佳地，冬季则江风阵阵，阴冷无比。
进入花园后，她深深呼了口气，随后熟练地解锁铜门。
推开厚重的大门，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熏香气味，让她说不出是舒心还是压抑。
她正准备踏入玄关，就被突然冒出来的钱伯吓得心口一颤。
只见钱伯脸上挂着惯常的假笑，即使是冬天，头发还是一丝不苟地全部梳到脑后。
他总是凭空出现，像是个幽灵般偷偷观察着周围发生的事情。
“小姐，您回来了。”钱伯躬了躬身，语气听起来很是恭敬。
陈儒艺努力平复了下情绪，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神情平淡地看着面前人：“钱伯，我爸妈今天在家吗？”
“先生和夫人昨天去法国了，可能要去很多天。”钱伯面无表情地说道，“您今天想吃什么？”
陈儒艺没有再接话，这个答案简直是意料之中，父母不在家里才是常态，若是哪天两人端坐在家中，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原本在车上费尽心思琢磨的话题，看来今天是用不上了。
“随便什么都行。”她低声说了一句，便径直走进了客厅。
冷冰冰的大理石铺满了整个客厅，屋子里连点生活气息都没有，她在沙发上坐了不到十分钟，最后背起帆布袋，像逃一样离开了这个家。
“小姐，给您做的饭菜很快就好了。”梁姨看到陈儒艺起身背包的动作，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陈儒艺已经将大门轻轻地带上，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也好，省得我忙活。”梁姨口中喃喃道，心中顿时乐开了花。
打车离开的路上，她闷闷地闭上双眼，思绪翻涌却无处安放，要给父母发微信么，她的手中紧紧握着手机，最终还是没有点开对话框。
正是因为不想收到父母敷衍的信息，她才会选择回家当面问个清楚，可从始至终，父母都没有正视过她。
就像前世那个夜晚一样，她甚至还没弄清楚巨额债务该如何偿还，就收到了父母双双跳楼的消息。
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一句告别，只留下她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
她独自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债务压力，每天因为思念亲人而夜不能寐。
也许对于陈国荣夫妇来说，死是种解脱，可活着的孩子处境如何，她们并不在意。
目的地抵达后，她正准备推开车门下车时，的士师傅突然出声：“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陈儒艺开门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有时候陌生人的一句话拥有神奇的魔力，就比如此刻，因为简单的一句祝福，陈儒艺心中的苦楚顿时便减轻了不少。
回到南城公馆后，家中还留着刚离开时的地暖余温，她把帆布袋丢到沙发上，打开手机里的黄色袋鼠软件，随便在上面点了个外卖。
由于元旦节是法定假日，连带着前两天周末，王姨拢共放三天假，陈儒艺估摸着，她恐怕又坐着回乡的列车去探望孙子了。
早在放假前，王姨就在冰箱里塞满了各种食材，可当陈儒艺拉开冰箱，看着里面整齐码放的食物时，心中竟然连一丝开灶的**都没有。
外卖送来的时候，她机械地吃了两口，随后便将剩余的外卖扔进了垃圾桶。
她拖着身体回到卧室，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作业上，手中的笔一刻不停地写着，复杂的数学题一道接一道地解开。
只有这样，她才能将大脑中混乱的思绪压制下去。
直到最后一张卷子做完，她才发现夜色已深，时间已经来到了七点多钟。
她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慢悠悠地收拾好桌面，起身时，大脑一阵眩晕。
客厅里一片漆黑，她呆站了许久，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然去平安家坐坐吧。”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暖意，她当即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熟悉的酒楼，下单了几份红糖年糕。
元旦节吃年糕，年年高升，她准备将年糕带去许平安家一起吃，顺便还能借着节日的名义再多叙叙旧。
餐食送来后，趁着软糯的年糕还热乎着，她赶紧将年糕装进了保温盒，外面再用保温袋悉心包裹好。
为了映衬节日的喜庆，她将一身黑色搭配全部换下，外面套了件棕红色的羊羔绒外套，裤子则换成了卡其色灯芯绒直筒裤。
最后再搭配上一条墨绿色的围脖，她满意地拎着保温袋，又一次打开了家门。
往三号楼方向走去时，她的脚步突然变得格外轻松，嘴角也噙着淡淡的笑容。
陈儒艺提着年糕站在三号楼楼下，满心期待地按下门禁按钮。
门铃声在楼下回荡了许久，却无人回应，她又按了几次，门铃那边仍旧是寂静无声。
“奇怪……”她嘴里轻轻嘟囔着，随后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应该提前给许平安发条微信才对。
平时她做事算得上谨慎，凡事都会提前准备。
因为最近和许平安的关系突飞猛进，让她潜意识觉得，许平安的家就像是自己的家一般，无需提前打招呼。
她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许平安发去了一条消息：「平安，在家不？」
陈儒艺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她只是单纯想确认一下，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此刻是否依然亮着一盏灯，能收留一个在元旦夜无处可去的人。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她便收到了回复：「啊，我刚从家里出来。」
看着这行字，陈儒艺心中莫名有些失落，她咬了咬唇，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了几个字：
「没事，元旦节快乐哦！」发完后，她便将手机塞进了口袋。
今天是元旦节，她原本想着能在父母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却扑了个空。想着去许平安的家中坐坐，可那扇熟悉的大门却紧闭着。
一天两次扑空，让她怀疑霉运是不是找上了自己。
屏幕的另一头，许平安死死地盯着聊天框，心跳快得毫无章法。她哪里是刚从家里出来，分明早早就回到了俞宅。
今日清晨天刚亮，俞真早早就让魏强来接她回俞宅，说是要她在家中一起过元旦的团圆夜。
俞宅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她却与这种热闹格格不入，偏出一种无处安放的孤独感。
刚吃完晚饭，俞真被家族里的人叫去谈事，偌大的客厅依旧吵吵闹闹，她如释重负地钻进房间刷手机，直到微信里的置顶人突然弹出消息。
看到陈儒艺问自己在不在家，她下意识地撒了谎：「我很快就回来了，你要过来吗？」
原本她答应俞真，今晚会多待会儿，等家宴结束以后再回去。
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了，几乎是同时给魏强发了信息，让他立刻开车接自己回南城公馆。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匆忙地跑下了楼，就连俞真的唠叨都显得格外动听。
很快，许平安心底刚燃起的火便被浇灭了，她点开手机上弹出的微信：
「不用不用，我也出来了，只是问候你一下，看看你今天过怎么样而已。」
看到屏幕上的信息，许平安愣了好一会儿，失落一点点爬上心头。她还以为陈儒艺想去她家，想和她一起过元旦节。
“慢点开吧，不着急。”许平安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无力地对魏强说道。
魏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她一眼，迟疑地了声：“哦，好的小姐。”
他实在看不懂这位小姐的情绪，上一刻像是催命符一样催着他开快点，现在又说不着急开慢点。
商务车驶过繁华的街区，窗外的霓虹灯将整个城市点亮，可这些景色并没有让许平安的心情变好。
许平安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游移在车窗外，直到街景里突然闪过一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高挑的个子，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猛地坐直了身子，整张脸几乎要贴到车窗上了。
可下一秒，那道身影就被人群吞没，消失在了视线里。
“停车！快点停车！”许平安焦急地喊道，声音甚至有些尖锐。
魏强听后整个人都抖了几下，吓得一脚踩下了刹车：“小姐，怎么了？”
当她慌忙冲下车去寻那人时，街上已经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许平安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挪动一步，冷风窜入她空荡的衣襟，她却丝毫没有感觉。
她伸出手在空气中虚虚抓了一下，像是要留住那人，可手中只却空无一物。
许平安的心口一阵钝钝发疼，原本好不容易靠近的温暖，又一次从她身旁溜走了。
“走吧，回去。”她转身回到车内，声音颤抖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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