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色来得格外早，才五点出头，天就暗沉了下来，南实中校门口的风透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学生们连忙缩紧了脖子。
路边那道站得笔直的身影，在一群缩着脑袋的学生中格外醒目，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张望。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顾盼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只能下次再见咯，别忘记我还欠你一顿饭。”
她抬手拂了拂额角的发丝，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众人，最后停在了脸色苍白的许平安身上。
陈儒艺看到这场景时，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她没料到顾盼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与此同时，周围持续传来几道炙热的视线，远比她往日站在礼堂上演讲时，更具有压迫感。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她低声问道，面容上带着几分迷茫。
“你说呢？”顾盼低头笑了笑，狭长的眸子饱含柔情，“想要知道你的一切很容易。”
说着，她伸手轻轻替陈儒艺理了理围巾，指尖在触碰到对方脖颈处的皮肤时，停留了一瞬。
“别忘记换上我送你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顾盼凑到少女耳边轻声道，嗓音低柔缱绻。
说完，她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塞进陈儒艺怀里，随后向身旁呆滞的几人微微颔首致意，转身走入了人群中。
离开后，四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清冷的香气，在寒冷的冬日萦绕不散。
直到她走远，李想才缓缓回神，目瞪口呆地望着顾盼远去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艺姐，这是你朋友吗？她也太漂亮了吧。”
陈儒艺眉头微蹙，没有理会李想的话，而是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礼盒。
王学智低声咳了咳，悄悄拉了拉李想的衣角，但李想却丝毫没有察觉，脸上还挂着惊艳之色，“你不觉得她和艺姐不相上下的美吗？两人看着也差不多高……”
两人的调侃还在继续，而站在一旁的许平安，脸色却变得比北市的雪还白，整个人像是冰雕似的冻在原地。
她低垂着头，手掌紧紧攥成了拳，手心处隐隐渗出汗水，她感觉浓浓的窒息感正一点点漫上胸口，像潮水一样将她包围。
王学智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一转头却看见许平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止住了口。她轻轻摇了摇头，心中不禁轻叹道：“原来爱情真是一种折磨人的东西。”
“好了好了，快走吧。”王学智拍了拍李想的肩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麦当劳吗？”
李想还在嘴上不停絮叨着，转头却发现王学智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只好赶紧咽下剩余的话。
“哦，对对对！”李想瞄了眼许平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圆场：“我肚子饿了，走了走了。”
四人一同朝着麦当劳走去，气氛却突然变得格外沉闷。
原本大家都以为，今晚会是一次轻松愉快的庆生晚餐，谁也没料到，最后竟因为顾盼突如其来的造访，从而蒙上了压抑的阴影。
麦当劳门口，冷风裹着薯条炸鸡的香气，飘向整条街道。
聚餐结束后，四人陆续在门口分别，陈儒艺注视着王学智和李想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
正当她准备掏出手机，预约嘟嘟车回家时，余光却看见许平安还背对着她，笔直地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始终没有离去。
陈儒艺不安地望着那道背影，最终还是走上前说道：“平安，今天我就不让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说话时，陈儒艺的目光扫过女孩瘦削的身型，原本对方刚养出来的一点肉，却因为最近快速长高，又被折磨得瘪了下去。
许平安没回应，仍旧背对着她站立，肩膀不易察觉地颤了颤，连站着的双腿也有些发抖。
她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她害怕自己那点卑劣的心思，最终会化作话语伤人的利刃，伤到自己最喜欢的人。
“平安？”陈儒艺轻声唤道，脚步上前了几步，眼神带着担忧，“你还好吗？”
许平安像是被唤回了神智，她缓缓转身，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就不算丰盈的脸颊，此刻看起来更显消瘦。
抬头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泪光，睫毛因泪水而微微打着卷，破了皮的唇角透着血丝。
“没……没事。”许平安略微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陈儒艺顿时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地打开书包翻找，终于从里面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了许平安。
“对不起，今天是你生日，我……我还这么不懂事……”许平安哽咽地开口。
同时，她感受到了脸颊上那双手的温度，那人轻轻替她擦去泪水，指腹拂过皮肤时，带着温热的触感，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她应该知足的，许平安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她的心却偏偏分外贪婪，总想要得到更多。
“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她会来。”陈儒艺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即使隔着厚厚的校服棉袄，她都能感受到女孩瘦骨嶙峋的轮廓，“顾盼她只是……”
“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和她没有别的关系。”陈儒艺不想把巷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宣之于口，那是顾盼的**，或许还是人家难以启齿的回忆。
“嗯，我知道了。”许平安低声应着，脑袋轻轻靠在陈儒艺的肩头，呼吸间尽是她身上的气息。
她轻轻阖上了眼睛，像一只贪婪的猫，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与安心。她的双臂无意识地环住对方的腰，心中默默祈祷：“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许平安的腿脚开始发麻，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她忐忑地看向陈儒艺，对方的神情柔和，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心底踏实了几分。
“走吧。”陈儒艺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含笑地望着女孩。
明明许平安前一刻还在抽抽噎噎地啜泣，像个讨糖吃的小朋友。
下一刻，对方又恢复成那熟悉的安静模样，面带羞涩，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她突然走远。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吗？”许平安抬眼，轻声问道。
她其实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她渴望一个肯定，渴望一句落在心上的承诺。
陈儒艺轻轻笑了笑，正色道：“不和你走，我还能和谁走呢？”
说着，陈儒艺伸手将许平安高高扎起的马尾轻轻拉散，指尖顺着她耳后的碎发拢了拢，动作极其温柔，“冬天太冷了，下次出校门，记得把头发放下来，还要戴帽子。”
许平安眸色一亮，耳廓泛起淡淡的红晕，声音更轻了些：“如果我忘了，你可以帮我吗？”
她不敢看陈儒艺的眼睛，只好将目光虚虚地投向地面，却下意识地握着校服衣角。
她太贪心了，明明刚靠在对方肩头哭过，被她拥入怀中，明明已经拥有了曾经梦中才出现的一切，可她却还想索取更多。
哪怕只是帮她放下头发的小动作，她也想每天拥有。
过了许久，直到许平安的眸子黯淡下去时，面前才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陈儒艺不想再刻意压抑住汹涌的情感，她或许真的喜欢许平安，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也不是怜惜的感觉。
而是一种让她在夜里辗转反侧，会因为收到一条微信时心跳加速，在对方靠近时心头发热的陌生悸动。
“许平安”，陈儒艺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忽然觉得许平安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钻进了她的心房，融进了她的骨血。
她想，也许等到高考结束后，许平安步入大学，见过更广阔的世界，接触到更多人之后。
如果届时许平安还愿意像现在这样，牵着她的手，依偎在她怀里，那她一定会认真而又郑重地和她交往。
到那时，不会是这种暧昧不清，半遮半掩的状态，而是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那时候，荣佳集团应该彻底摆脱了前世的破产命运，而她，也不必再像前世那样，蜗居在阴暗逼仄的出租屋中，靠着吃垃圾食品苟延残喘，对生活失去了期待。
她会得到选择的权利，拥有重新书写人生的勇气，她愿意再相信一回。
回到家后，陈儒艺照常将校服外套脱下，捧着礼盒坐在沙发上。
礼盒包装很精致，白色礼盒上系着浅灰色丝带，缠绕成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礼盒后，一件Max Mara的驼色大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伸手摸了摸，料子柔软，却又格外保暖。
她失笑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我给你一件衬衫，你就要送回一件大衣。”
原本她只是出于不忍，见到顾盼衣衫被扯得零零散散，大片肌肤露在空气中，所以她才给对方披了件刚买的麻料衬衫。
怎料到对方会以回赠衣物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还是这么贵重的回礼。
陈儒艺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点开了顾盼的头像。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刚添加好友时，弹出的提醒页面，一打开空空如也。
回忆起和顾盼相见的场景，阴差阳错间确实见了几面，她没有犹豫，飞快地在屏幕上敲下了一条信息。
「顾盼，谢谢你的大衣，下次有缘再见。至于有缘再见，就是字面意思，随缘遇见便见，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刻意制造见面的时机，再会。」
微信发出去之后，她迟疑了几秒，随即将手机放到一边，不再关注。
此刻，南城的另一头。
顾盼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窗外寒风刺骨，倒映着落地窗上暖黄的灯影。手机传来震动，她指尖一点，打开微信，便看到了陈儒艺发来的信息。
只见清冷如霜的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一丝裂缝。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难堪，也不是失落，而是一种无奈。
她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从来都只有别人向她示好，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也是第一次碰壁。
顾盼知道，成年人的感情讲究互相吸引，双向奔赴。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的爱情也无法持久。
她深深地看了眼那行字，指尖缓缓打下几个字：「生日快乐，有缘再见。」
她不知道单凭缘分，她们是否还会再见。
这个世界那么大，光是南城就有千万人口，想要凭借巧合与缘分，那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有些人一别就是一生。
对于陈儒艺的态度，她很是欣赏。对方既不逃避，也不退缩，更没有将她当成池塘里的鱼儿。陈儒艺清楚地划清了界限，语气坚定，没有给她留一丝幻想。
她从柜子中取出折叠整齐的衬衫，那是巷子里对方在自己心头种下的执念，她抚了抚麻料褶皱，轻声呢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顾盼深知自己的魅力，是个美而自知的人。她并非情窦初开，在此之前也与一名女孩交往过。
青葱岁月，漫长人生，她不相信两小无猜，只相信缘分。
可惜她出现的时机晚了一步，也许陈儒艺在遇到她之前，就已经有人悄悄闯进了她的世界。
她想起那个眼睛乌黑的女孩，俞真的外孙女，在宴会上那双戒备又痛苦的眼睛，那种神情，是她太熟悉不过的感情。
也许在她出现之前，那个女孩已经喜欢了陈儒艺很久很久，只是一直深深克制着那份喜欢，直到她的出现。
她还记得妒火在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燃烧，深藏的情感在台下时，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顾盼终于明白了那种感觉，因为此刻她也尝了一口。她也终于清楚，陈儒艺那看起来温柔，好靠近的模样，其实内心早已竖起了一道高墙。
那堵墙，不是谁都能推开的。
想到这里，顾盼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轻轻吐了口气，自嘲地笑道：“你我同病相怜啊……”
她不再多想，起身合上手机，将那件时常取出来看两眼的麻料衬衫，暂时尘封进柜底。
顾盼确实有魅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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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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