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域感到一阵疼痛，他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财迷怎么了？我又不偷不抢……”
“嗯。你是不偷不抢...”岩羊却依旧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双臂抱在胸前，点了点头，似乎对秦域的话并不买账，“你只是强买强卖！”
秦域听了这话，心中更加不服气，挺直了腰板，反驳道：“我怎么强买强卖了？”
岩羊忽然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他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那我什么时候成你好朋友了？还咱俩很熟？”他顿了顿，似乎在强调自己的观点，“没记错的话，咱俩互相知道对方的名字，不满二十四个小时吧？”
“……”秦域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最终只能无奈地叹道：“算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秦域撂下这句话，便准备离开。这一上午下来，他还没顾上吃东西，好不容易挣到些钱，决定先找个店吃碗粉填饱肚子。
然而，刚一转身，他就被人拽住了。
岩羊只用一根手指勾住了秦域用来背秦有根的包背上的缝隙，戏谑道：“哎，你上哪儿去？小渣男~”
秦域脑门上顿时冒出三个问号，“我怎么又成渣男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岩羊鹦鹉学舌般模仿着他刚才的语气，义愤填膺地指责道，“这不是渣男语录是什么？”
秦域：“......”
我真没力气跟你闹了。
十分钟后。
在落水镇生意最兴隆的那家羊肉粉店门口，小矮桌上，一个男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羊肉粉，吃得津津有味。他不时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的一大一小身上。
刚刚醒来的秦有根既不吵闹也不折腾，专注地吃着秦域用筷子喂到嘴边的米粉。偶尔，他会装模作样地推一推筷子，声音软糯地说：“小得，吃啊。”这是示意秦域也一起吃的意思。
秦域目不斜视，回应道：“你先吃。”他实在吃不惯这种清淡的汤粉，等秦有根吃完，他便会去调料台加一大勺辣椒，这样才觉得过瘾。
看着这对父子分吃一碗米粉，互相推让，岩羊低头看看自己面前所剩无几的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愧疚。
他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这小渣男一看就穷得叮当响，拖家带口的出来挣点小钱不容易，居然还让他请自己吃米粉……
“那什么……”岩羊忽然抬起头，看向秦域，语气有些犹豫。
秦域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那即将见底的羊肉粉，嘴角忍不住抽动，“你别说你没吃饱。”
猪吗！十块钱的大碗羊肉粉，他和秦有根两人分吃一碗就差不多了，这人单吃一碗居然不够！
“不是不是。”岩羊干笑了两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正色道：“其实我是想问……光吃粉有什么意思，要不再加点肉？”见秦域脸色微变，他急忙解释，“我请我请。”
秦域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坚持原则，同时也不愿意在几口肉上面占人便宜，想吃肉他自己会买。
“不用，说了请你就是请你，肉我不要，你要是愿意吃，你自己点吧。”
岩羊有些不满，“你不吃，那孩子也不吃？”他指了指秦有根，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他，跟个豆芽菜似的，面黄肌瘦……”他似乎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秦有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
“唉。”他冲秦域抬了抬下巴，生怕秦有根听见，故意压低声音，吐槽道，“你觉不觉你儿子长得挺……旧的。”
秦域：“……”
“别生气啊！”岩羊放下筷子，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点击、滑动，然后将手机屏幕推到秦域面前，“你看，之前有人在网上发过清朝时候的小孩的照片，喏，就这个，像不像你儿子。”
秦域：“……”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黑白影像里一个穿着破旧长衫的小孩，头大身子小，眼神呆滞，神情拘谨，活脱脱就是秦有根的翻版。
确实挺像。
不过……
“谁告诉这是我儿子了？”
“不是嘛？”岩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似乎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山区，知道越是贫困的地区，男女婚育年龄就越小，早见怪不怪了，不过既然秦域说不是，那就不是吧。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这小子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清朝人。
于是，让他把手机重新拿回去，反复对照着上面的清朝小孩和秦有根。秦域想，如果不是碍于自己在场，他估计都想把手机贴秦有根脸上去对照了。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岩羊兴奋地嘀咕着，眼神里满是惊奇，问道：“我能给这小子拍张照片吗？”
秦域：“不能！”
“不能就不能呗，那么大声干什么……”
秦域：“……”
说你是清朝人你乐意啊！
还好秦有根实在太小，压根听不懂大人的对话，只顾着低头嚼着秦域特意从米粉碗里给他挑出来的几片羊肉，偶尔抬头看看两人，眼神懵懂。
岩羊见状，无奈地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行吧，不拍就不拍。”他夹起一筷子粉，若有所思地咀嚼着，忽然又抬头，“不过你真不是他爸爸？”
秦域皱了皱眉，刚想回话，却被岩羊接下来的一句话噎了回去。“你要是他爸的话就好了...我是说，他要是穿身古装，往老宅门口一站，估计真能当文物展出。那不比你买菜来钱快？”
秦域忍无可忍：“……你很闲是不是？”
岩羊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别这么严肃，搞得我真打算拿孩子赚钱一样，我是那种人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筷子粉条，慢悠悠地嚼着，眼神却仍旧时不时地瞟向秦有根，眼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兴奋劲儿。
一碗米粉的时间，让岩羊在秦域心里从一个“嘴虽略贱，但实在貌美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的怪人”仅仅只是一碗粉的时间。
花十块钱看清一个人，并不贵。所以后续付款的时候秦域半点没心疼。
“我们回去了，你呢，准备去哪儿？”
“我也去你们村。”
“哦。”没事，虽然顺路，但他骑他的摩托车，我开我的三轮车，仍旧各走各的道。
“对了，刚刚我好像听那个老板喊你小孙?”
“原来你姓孙啊，那你就是叫孙岩羊咯?”
“我去~”岩羊笑的比哭还难看，怼他道：“孙岩羊，我还叫孙悟空呢！”
秦域：“……”
不，你不是孙悟空，你是唐僧。
港版唐僧。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插科打诨，倒也有趣。
来吃米粉前，他们把各自的车停在了路边划线车位上，见到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后，秦域忽然想到一事，“对了，刚刚那民宿的老板说你们车队...是跑马山那个俱乐部吗？”
“怎么可能。”岩羊摇头，抛给他一个看白痴般的眼神，说道：“俱乐部是俱乐部，车队是车队。车队可以自主选择加入或不加入俱乐部，但俱乐部必然有自己的车队。明白了吗？”
秦域老老实实地摇头。
“不明白。”
“不明白拉倒。”岩羊似乎对讨论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挥了挥手，“反正这些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的买你的菜吧。”
与之相反，秦域却像是被激起了求知欲，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那你呢？”
“我什么？”
秦域追问道，“你是属于某个俱乐部旗下车队的？还是只属于某个车队的？”
“都不是。我就是我自己。”岩羊说完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似乎在一瞬间有所变化。秦域抬眼望去，只见他目光深邃地眺望着远方，眼中仿佛蕴含着万千情绪，又似乎一片空明。
他说：“我玩越野，是想翻越自己心中的那座大山，和我姓名牌上是什么冠名没有一丝关系。所以，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我。”
说罢，话音刚落，他跨上摩托车，在摩托车的引擎的咆哮声中忽然抬起右手。皮革手套包裹的两根手指——中指与食指如并拢的军刀般划破空气，在抵近太阳穴的瞬间向外凌厉一挥。指节与头盔碰撞出轻微的脆响，这个介于敬礼与告别之间的动作，他在告诉秦域他要走了。
用这种装逼的方式。
目送他绝尘而去的背影，秦域恨不能给身后给他鼓掌。
“单干就单干呗，说那么多废话……”
“不愧是唐僧。”
接下来几天，不管是在村上还是进镇里送菜，秦域都没在遇见过岩羊。
这很正常。
这个世界的人来来往往本就频繁，人与人的相遇就像两条交错的线，在某个点交汇后便各自延伸，再无交集，才是常态。总是遇见的话...倒该去怀疑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没错，在人际关系上，秦域就是这样悲观的人。
他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很难建立长久且稳固的关系，更多时候，不过是利益交换或是短暂的交集。就拿他和岩羊来说，虽然是有过那么几次交集，甚至还曾一起经历过生死一线，但秦域心里清楚，一旦有天越野赛结束，岩羊离开了跑马山，他们很可能就会像现在这样，彻底失去联系。
不过秦域对此并无太多感概，毕竟他早已习惯。他现在每天的生活依旧平淡如水，送菜、接送孩子，回家做饭烧菜，照料菜园，喂家里仅存的两头猪。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傍晚偶尔会去村口的那棵巨大的核桃树和村里人聊聊天，听他们讲讲家长里短，或是村里最近发生的新鲜事。他多是在听，很少插话，更别提像从前一样混说讨人嫌。偶尔有汉子给他递烟，他也会说自己戒了。
一回儿，两回儿...
村里人也慢慢发现并承认了他和以前的不同。
他们开始主动和秦域打招呼，无论男女老少，人们提起他的时候渐渐也有了好脸色，特别是姜阿婆，她有时候家里做了好吃的，也会端一碗来给秦域尝尝。秦域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开始学着融入这里，学着像当地人一样去过日子。这种细微的变化，在旁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落在秦大姐眼中却是莫大的安慰。同时，她有时候看着秦域竟会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彷佛一下子恍惚觉得，她以前那个弟弟似乎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一下子又恍惚觉得，她现在这个弟弟也是真的不会再走了。
既然说不清，理不明，那不如就这样不清不明的过吧。只要他愿意带着四个孩子好好过日子，那秦大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域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但却踏实。他不再去幻想前世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把心思放在了眼前。他开始享受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享受为他们做饭烧菜的乐趣，享受照料菜园，每天拿果实到镇上换几两碎银的成就感，也享受看着猪圈里那两头猪慢慢长肥的那份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这样的生活，简单而美好，秦域觉得，这就足够了。
一段时间过后，秦域的小金库也慢慢充实了起来，秦域开始计划着给家里添置些新物件，这让他感到兴奋。
除此之外还有两件好事。
一是，继第一批小咸菜售罄之后，姜阿婆牌的第二批小咸菜即将大量上市。秦域终于可以恢复他的摆摊生活。
二是，继三角梅民宿之后，秦域又在镇上打开了另外两家饭店的送菜销路，而且其中一家还是他们镇上的“大饭店”，这让他的蔬菜供应量一下子增加了许多。秦域不得不把收菜的业务从原先的姜阿婆家和秦大姐家扩展到村里其他农户家里。
他每天起得更早了，要不去自家菜园摘菜、洗菜、打包装，要不去村里收菜、看称，总之，他都会赶在天亮前送到镇上各家饭店。
在这种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充实而忙碌的日子里，秦域依旧没错过临崖村的变化。
跑马山的越野摩托车基地正式竣工后，山道上开始频繁地出现一道道轮胎碾过的深痕，那些车轱辘印像一道道疤，刻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轰鸣的引擎声时常撕裂村庄的寂静，伴随着外地男女的尖笑与喝彩。他们穿着鲜艳的骑行服，头盔下的脸年轻而张扬，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闯进来的异类，张牙舞爪地叫醒了这个在大山里沉睡已久的村庄。
秦域远远望着山道上飞驰而过的车影。那些人的笑声被风卷着砸进他的耳朵里，自由又遥远。
我笑点太低了，这章前半段，我边写边乐得不行。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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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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