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雪梨要请客，那秦域略一思索就把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和他有业务往来的国章饭店。
四个孩子都是第一次下馆子，一听要去那儿吃，顿时高兴得欢呼起来。
虽然对从大城市来的雪梨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这小镇上，开了十几年的国章饭店已是孩子们心目中最高级的地方。
饭店在一个十字路口，一栋两层小楼，招牌是红底金字，风吹日晒了十几年，“国章饭店”四个大字边角的金漆有些剥落，显出一种历经岁月的疲态。
在这经济算不上景气的小镇，它就像个坚守阵地的老兵，虽然旧，但依然是镇上最好的饭店，承办着镇里人的婚宴寿席，是大家心中“下馆子”的首选。
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但饭店里却没什么客人，秦域他们推开门进来时，陈国章的媳妇儿艳红正坐在收银台上打瞌睡。一抬头看见秦域带着一串小尾巴进来，艳红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热情的笑
“欢迎……咦？小玉儿，是你啊。”艳红有些惊讶，目光落到秦域身后那四个有些拘谨的小脑袋身上。
盼……梦璇像是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看，一不留神还撞到了摆在门口的菜谱立牌，吓得她赶紧后退一步，脸上泛起红晕。
“你小心点！”大姐秦梦瑶瞪了她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骂出“丢人现眼”。
梦璇吐了吐舌，满不在意的样子。
“没事没事。”艳红笑着起身走过来打圆场，她捏了捏小老四的脸，对秦域道：“来吃饭？”
“是啊，嫂子，今天我朋友请客，我特意带他过来尝尝我陈哥的手艺。”生意都是互相照顾的，秦域一张嘴把艳红哄得心花怒放，“谢了啊！”艳红左看看右看看，“那你朋友呢？”
话刚落音，玻璃门又被推开。
雪梨踩着点儿进来，一头齐肩长发随风微微扬起，他最是臭美，来一趟镇上还化个全妆，衣着粉嫩，一打眼看过去还真是分不出是男是女。
故而，艳红第一时间就误会了。
只见她笑眯眯地给秦域使了个眼色，那表情不言而喻。
秦域：“……”
艳红像是没接收到似的，“好好好！欢迎欢迎！楼上请，小包间都空着呢！”艳红亲自引着他们上楼，安排坐下，又递上菜单。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摸着塑封的菜单，看着上面的图片和价格，小声地交头接耳，兴奋又忐忑。
点菜的任务主要交给了雪梨和孩子们，秦域只顾着和艳红解释他和雪梨的关系。
“嫂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懂我懂，”艳红一个劲儿地拍着他手背安慰，“嫂子过来人。”
秦域：“……”
好在艳红很快就拿起菜单下去了。
等菜的时候，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的新名字，秦梦璇甚至掏出作业本，一笔一画地写下“秦梦璇”三个字，端详许久，嘴角咧到耳根。
菜很快上来了，红烧肉油亮诱人，清蒸鱼鲜香扑鼻，还有孩子们很少能吃到的油焖大虾……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秦域望着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模样，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慢点吃，喜欢的话小爹以后再带你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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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陈国章提着个保温杯推门进来了，“怎么样？菜还合口味吗？”
“很好。”秦域回答。
陈国章哈哈一笑，跟秦域寒暄了几句，又打电话给他老婆说再送两道菜上来。接着，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感慨的神色：“小玉……有件事，哥觉得哥得先跟你透个气。”
秦域一听他这语气就顿感不妙，不由得立马放下筷子，做出倾听的姿态：“您说。”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这店啊，开了十几年，也就这样了。”陈国章叹了口气：“原先XXX还没上台的时候，说实话，哥确实挣了不少，那时候镇上拿得出手的也就我这里，但凡有个政府有个什么接待，都安排在我这儿。只可惜……”
陈国章话到嘴边又咽下，秦域却已心领神会。
他曾在餐饮行业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深谙反腐倡廉对市面上的绝大部分饭店而言意味着什么。
说实话，陈国章能撑到现在，确实不容易了。
“你看咱这镇子，二十年前什么样，现如今还是什么样。一点儿发展没有，...年轻人越来越少，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我寻思着，不能再这么守下去了。正好明年我儿子也要去市里上高中，我和我老婆一寻思，不如我们也去市上算了……”
“前不久，我也寻了个新铺面，打算盘下来自己做。”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秦域的神色，才继续道：“所以啊，我这饭店，打算歇业……恐怕就不能再跟你这儿拿菜了。真是对不住了啊。”
秦域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但很快又恢复笑容，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声音听不出太大波澜：“我理解的，陈大哥，确实市里机会多，人也多，发展肯定比镇上好，那我就先预祝您生意兴隆了。”
“借你吉言。”
接下来，秦域又和陈国章聊了几句，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陈国章便借口忙，退出去了。
包间门一关，刚才还热闹的气氛仿佛凝滞了一瞬。孩子们不太明白大人谈话里的全部含义，但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雪梨则担忧地看向秦域。
秦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筷子，给身边的小老四夹了一筷子鱼肉，温声道：“快吃，凉了就腥了。”然后他又抬头，对其他三个孩子笑了笑：“都吃啊，这么多好菜，别浪费了你们梨子哥的心意。”
他自己也吃起来，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唯有身为大人的雪梨和细心的梦玥，能察觉到他咀嚼的动作变缓，眼神落在某道菜上时，会有一瞬的放空与深沉。
愁，怎么会不愁。
国章饭店是他目前供应蔬菜的最大主顾，几乎占了他收入的一半。这家店一旦关门或者易主，新的老板大概率会有自己熟悉的供货渠道，他这笔稳定的收入就等于断了。
家里四张嘴要吃饭、读书，未来开销只会越来越大。这笔收入的突然断绝，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然而祸不单行。
这边国章饭店才提出让他以后不用送菜了，另一边，三角梅民宿的蒋老板也对他提出了终止合作的意向。
“不好意思啊小老弟，你也知道，哥这里主要就是靠着玩车这伙儿公子哥，他们现在全都要走了，我这儿基本就空了，也就用不上每天订菜了。”
蒋老板的话让秦域笑容一滞，他第一反应不是，这下完了，又得喝西北风了，而是，“您说……他们要走？走去哪里？要离开落水了吗？”
“不是离开...是他们要进基地了，咦？你不知道啊？”蒋老板抽着烟，有些奇怪，“你不是和小孙是好朋友吗？他没告诉你？”
秦域摇了摇头，只道：“这久都没碰上他。”
“我说呢。”蒋老板不疑有他，道：“确实，他们最近都挺忙的，听说是因为下个月就比赛了，所以现在让所有人都搬去基地集中训练，自然也就不在我这儿住了。”
“那比赛结束后……”
“结束了当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难不成你还以为他们能一辈子待在我这儿？”蒋老板误会了他的意思，笑笑道：“我倒是想……”
这是真话。要知道，很少有外地人会来他们这里，当地人又基本没有食宿要求，所以毫不夸张地说，马上要退房离开的这个车队一走，也就顺便带走了整个民宿客流来源。蒋老板心里的愁不比秦域少，但没办法！
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车队的事，哪会因为他一小老板更改。
“哎，本来还想跟你长期合作呢，可惜……”
秦域听着，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没事儿的蒋老板，”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以后咱有机会再合作就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这种机会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哪怕民宿继续开下去，可住客少了，每天需要的食材也少。几斤几两的东西，老板宁愿自己去市场采购。当然，量太少的话，秦域也不愿意送，根本划不来。
两家饭店先后断了他的供货，对秦域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原本靠着给这三家稳定供货，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现在只剩最后一家了。
这一家需要的菜量远不及前两家，有时两三天才送一次，老板多次说，要不是看秦域不易，他真不愿这么折腾。
秦域也不想折腾了。
以前他给三角梅民宿和国章饭店送，那多这一家送，就是捎带手的事儿，不费劲儿。但如果只送这一家，那再专门跑一趟就并不划算了，不夸张地说，挣到的这三瓜两枣可能给三轮车加油都不给。那不如就也不送了。
秦域靠在墙边，望着天边的晚霞，心里一片茫然。
他明白，这行已经走到了尽头，继续坚持，也只是徒劳。现在他只有小咸菜的生意了。而靠每个街天卖咸菜赚到的那点钱与他所需要的支出相比，又简直就是杯水车薪，看来是该重新找一个赚钱的法子了。
下午还要一章，我真勤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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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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