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你知道他对你好，比知道他不在乎你，还会更令你难受。
岩羊基于秦域就是这样的人。
在这个信息高速发展的年代，有人刷十分钟短视频能爱四五个人。
可秦域和岩羊，他们明明有互相的手机号码、微信两种联系方式，但自岩羊走后这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他们一次都没有联系过。一次都没有。
除了彼此都觉得没必要联系之外，秦域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
但此刻，他坐在高朋满座的别人的喜宴上，却无比想给岩羊发条消息。
他拿出手机，点开岩羊的微信头像。
岩羊的微信头像就是他骑的那辆摩托车的照片，名字是他真实姓名的缩写SJ，单看头像和名字会觉得这个人一定很酷，但点开他的朋友圈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和他话痨性质一样，岩羊的朋友圈非常热闹，他几乎每天都会发朋友圈，多的时候甚至一天发超过十条，要不是知道他的确没有对象的话，秦域都忍不住怀疑他这种发法是不是在给什么人报备了。
现在才下午七点，他今天已经发了三条了。
第一条，早上七点十五。
早，吃到一家很好吃的猪脚粉（图片）
第二条，中午一点零六。
困死了，来杯美式救我狗命（图片）
第三条，中午一点零七。
呸！真难喝！白白浪费了我十八块大洋！
这条朋友圈配图和上一条一样都是那杯美式，不同的是，刚才还被好好握在手里找角度拍照的咖啡杯，现在正可怜巴巴地趟在垃圾桶里。
秦域看着不自觉笑弯了眼角，尽管没有见面，但他却能通过这些零散的动态拼凑出岩羊鲜活的日常。他仿佛能看见对方皱着眉嫌弃咖啡的模样，听见对方絮絮叨叨的抱怨。这种熟悉而又遥远的亲近感，宛如一根细线，轻轻拨动着秦域的心弦。
他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许久……
“小玉？咋啦？魂不守舍的。”秦大姐的声音把他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秦域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喧嚣的院坝里。马上要上菜了，桌椅碗筷已经摆开，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肴混合的浓香，但他却感觉自己和这热闹隔了一堵透明的墙。
“没……没事，大姐。”秦域勉强笑了笑，“有点热。”
“都快十月，晚上都开始冷了，你还热啊？”秦大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问，塞给他一把筷子：“快去帮忙摆碗筷，马上就开席了！”
秦域木然地接过筷子，跟着忙碌起来。他帮着分筷子，摆酒杯，端菜上桌。
算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一个答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疾而终，不多他这一件。
**
马良的婚礼，明天才是正客。头天晚上忙得差不多了，秦域想着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便早早带着孩子们回家了。
其实说早也只是和六舅舅家那些还没走的亲戚比，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年纪最小的秦见川已经歪在秦域的肩膀上睡着了，脸颊蹭着他的外套，呼吸均匀。
“梦玥，你先和梦璇去洗澡。梦瑶，”秦域看着梦瑶道，“你跟我来一下。”
秦梦瑶哦了一声，然后跟着他进了房间。
家里女孩子，秦域格外爱惜她们的名声，所以平时找她们说话聊天都从不关门，今天也不例外。
梦瑶靠在门边的墙上站着，秦域轻轻地把小川放到床上后，又走过去梳妆台那里取他平时用来装零花钱的纸盒。
“最近学习怎么样？考试了没？”秦域问。
听了岩羊的建议后，刚刚结束的那个假期，秦域便去镇上给秦梦瑶报了补习班。受条件限制，这里的补习班不像大城市那样正规，只是老师背着学校在家里偷偷开课，给孩子讲讲重点，但价格不便宜，一个假期三十节课要一千二。开学后，每个周末补课，一节课五十，两天就是一百。秦梦瑶现在初三，每两周才能出校门一次，所以她现在每个月需要的补课费就是100元。
秦域觉得还好，只要能提高孩子的学习，钱花得就值。
所以他现在格外关注秦梦瑶的学习情况，每次她打电话回来或是回家，都要例行问上几句。
和上次在电话里说的一样，这次秦梦瑶同样都是摇了摇头，说：“没有考。”
秦域听了后也没多想，便又把下一次补习费连生活费一起拿给了她，“学习再累也要保证好睡眠，我瞧你这次回来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晚上睡不好？”
“没有。”秦梦瑶依然不太习惯他的关心，每次回答得飞快，像是想赶紧结束似的，秦域清楚她的个性，也没多问，随便聊了几句后便让她去洗漱休息了。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孩子在用，他就得等等。趁这会儿工夫儿，他又拿出手机打开了岩羊的朋友圈，发现这话痨五分钟前又发了一条新动态。
这次是一张夜景照，像是在骑行时随手拍的，倒退的风景有些模糊，文案只有三个字：在路上。
秦域用拇指轻轻抚过屏幕，仿佛能听见风掠过耳畔的声音，他笑了笑，轻轻地对着照片道了一声：
“一路平安……”
这一晚，秦域做了很多的梦，断头崖、跑马山、小河边还有犀鸟。
天马行空的梦境，梦时的美满，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秦域成功错过了闹钟，导致他比大多数帮忙的人都晚到了马良家。
“早来点嘛！今天这么忙，也不晓得早点来帮忙！”他一进门，六舅舅就对他横眉竖眼，语气里满是责备。本来早起就烦，来帮忙还被说，秦域差点没忍住顶了回去，好在及时被秦大姐拉到一边，“你跟他计较什么？活不得多久的人咯！”
秦域：“……”
“快！猪杀好了，系好围裙去剁骨头，待会要做菜呢。”
秦域看看周围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自己也顾不上生气，赶紧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三四点。
农村办事吃饭都吃得早，所以四点一到，总管就吆喝着上菜。吃饭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因为远客赶路不便，所以要早早地给外寨的先吃，等轮到秦域他们吃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
“一共出了几桌啊？”
秦域听到同桌的几位婶子在小声议论。
“刚刚总管是说八十九桌，现在就不知道了。”
“也没多少人了吧，收了多少礼金？”
“不知道，怎么也有个四五万吧。”
“也不知道这个钱是要留给老六还是马良要带着走？”
“谁知道呢？”
“要我说，上门女婿和新媳妇差不多，老六应该给马良带过去一点才对，但他那个人……”
“怕是一分都不会出。”有人瞬间接上了话。
就像看电视故意彩排似的，这边刚议论着呢，主人家在那桌就吵起来了。
六舅舅已然酩酊大醉，正指着刚迎完宾客、这才得空吃饭的新郎官马良大声呵斥。
“老子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条狗！”
“人家嫁个闺女都要给彩礼，我嫁你倒是连口酒都讨不上喝？”
虽然饭是吃好了，但大多数客人并不会吃完饭就走，多半都还留在主人家喝茶闲聊，有几桌甚至已经在拉桌子准备打牌了。
马老六的这几声训斥就如同一锅正沸腾着的热水里降下一大块冰块，瞬时场面冷却了几秒。
秦域离得远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等到有去劝的亲戚走过来说，他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六舅舅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喝酒，导致马良看不出说了他几句，他就闹开了。马良低着头，手中碗筷未放，脸色忽青忽白。亲戚们围过去七嘴八舌地劝解，有人拉着六舅舅往偏屋走，道：“今日大喜，莫让外人看了笑话。”可他仍扯着嗓子骂道：“老子辛辛苦苦操办这场酒席，他倒好，坐上席吃现成的！老子喝两口酒都要管！他娘的！”他一脚踢飞了个长板凳。
人群微微骚动，随即压低声音，围坐的宾客们低头不语，气氛僵冷如冻住的河面。马良始终未抬头，指节捏得泛白，碗沿裂开一道细缝。再看他那新媳妇，被公公这么一闹，脸上的笑意早已僵住，哪还有先前那八面玲珑的模样。
就在这当口，一个和小阿公差不多大的老妇人忽然从灶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径直朝六舅舅走去，抬起热汤就往马老六脸上泼去。
马老六瞬间酒醒了大半，指着妇人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敢泼我？”
老妇人将空碗往地上一摔，冷冷道：“我闺女命苦，早年嫁了你这种王八蛋，被逼着带着女儿改嫁，留下马良和马丰这两根独苗，今天我外孙子结婚，你今天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把他脸面踩尽？”她眼也不眨，“这汤烫不烂你的皮，但良心烂了，可就真的没救了。”
“你说什么？你个死老太婆，你跟你闺女一样都是疯女人！”马老六骂骂咧咧地扑上前，却被身旁两个壮汉死死拽住。
“不准你骂我外婆。”一直沉默不语的马良忽然冲了出去，对着他亲爹马老六大声咆哮他声音撕裂，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你还嫌不够丢人吗？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嫌我不够丢人！”马良骂完了便直接蹲在了地上，他双手抱头，肩膀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呜呜呜”
瞬间，马老六不闹了，他前丈母娘也不骂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蹲在地上原地痛哭的马良身上。
不少亲戚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纷纷围上前去安慰马良。有人默默递上纸巾，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劝道：‘算了，那是你父亲，做儿子的哪能跟老人计较呢。’
只有新娘子，她穿着红色的秀禾服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轻轻跪坐在马良身旁，温柔地将他的头揽入怀中，轻声说道：‘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吧。’
看着这一幕，秦域忽然就明白了马良为什么会和她结婚。
有人看到你哭会抱你，而有人看到你哭只会讲道理。
马良，只是在他窒息的原身家庭与这个会第一时间抱他的那个人之间，做了正确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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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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