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每日都会准时现身于咖啡店角落的固定位置，点上一杯黑咖啡，打开笔记本电脑，摆出一副忙于工作的模样。
然而实际上，电脑屏幕上的文档从没被他打开过，每隔几分钟，他的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扫向前台，精准捕捉秦怀安的身影。
他对秦怀安的排班表了如指掌，一三五是晚班，二四六是早班，周天休息，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店长。
接下来的几天，宋疏在咖啡店点得最多的饮品从冰美式变成了拿铁，只是因为能收到秦怀安亲手制作的拉花。
起初，拉花图案只是一颗不太圆润的爱心。秦怀安见他天天都来，便索性拿他练手，变换着花样。有时是千层心，后来学会了郁金香，技术愈发娴熟后，树叶和天鹅的图案也会随机出现。要是心情格外好，还会给他多添一个歪嘴笑脸。
宋疏看着这个笑脸，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将咖啡旋转一周，让笑脸正对着自己。而这些细微举动，都被秦怀安看在眼里。
突然有一天，秦怀安来上班，等了一整个上午，都没瞧见宋疏的身影。
从看不见宋疏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莫名有些失落。给客人拉花时，奶泡像是失了力道，歪歪扭扭地变成一团模糊的云，平日娴熟的手法今日仿佛全乱了套。
一直到傍晚，宋疏依旧没有出现。秦怀安破天荒地主动点开了与宋疏的聊天框：
「今天你还来吗？」
宋疏故意等了三个小时才回复：
「在开会。」
可实际上，他的车一整天都停在咖啡店外面。
宋疏坐在车里，观察到今日的秦怀安虽然营业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那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傍晚临近打烊，店里的客人渐渐稀少，只剩下寥寥几人。秦怀安坐在空荡荡的店里，一言不发，盯着角落里的空气发起呆来。
“一天到晚都要挂着笑容，不累吗？”宋疏终于推开门走进来，故意开口问道。
“没事，我习惯了。”看到宋疏进来的瞬间，秦怀安立刻背过身，装作整理杯具的样子，实际上早已抿着嘴偷偷乐了。
宋疏在老位置坐下，看着剧本里陆昭的那句独白：“假装快乐久了，连自己都骗过了。”，随后用笔在旁边批注：他的快乐是表演，孤独才是本能。
“写什么呢？”秦怀安冷不丁凑近问道。
“新剧本，在分析这个男二，他的人设很有意思。”宋疏抬眼，与秦怀安的视线撞个正着，“有兴趣吗？”
“没有。”秦怀安回答得从容不迫。
这次宋疏没有立刻生气，他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行，那再给你点时间考虑考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秦怀安打扫时，忽然注意到宋疏的剧本还放在桌上。店里空无一人，他走上前拿起剧本，只见上面与“陆昭”相关的情节被宋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给宋疏发去消息：
「你剧本落店里了。」
「你先替我收着，过几天我去拿。」
宋疏关掉手机，站在离咖啡店不远处的角落，默默观察着秦怀安的一举一动。看到他将剧本收进包里带走后，宋疏才开车离开。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秦怀安推开门进屋，反手关上。
刹那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眼中的光芒也只剩一片死寂。
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仿佛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支撑身体的骨架，只剩下疲惫的躯壳。
秦怀安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脸。镜中的人眼神空洞，与白天那个活泼开朗的咖啡师判若两人。
他缓缓伸手，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这才是真实的我。
秦怀安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
月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眼神愈发无神。
签了约就能天天见到他…
可要是他发现我连基本情绪都控制不了…
秦怀安蜷缩在床的一角，膝盖上摊开的剧本被台灯照得发亮。
读到陆昭独白那段时，他留意到了今天宋疏在旁边的批注，盯着“孤独”两个字看了许久，一滴水珠砸落在纸页上。愣了两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合上最后一页，秦怀安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他想起自己抽屉里的药盒、心理医生的警告，还有那些“演给别人看”的笑容，突然感觉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
他踉踉跄跄地爬到柜子旁，拉开抽屉，颤抖的手指拧开药瓶，药片洒落一地，像散落的白色纽扣。原本急促的呼吸忽然平静下来，他慢慢松开攥着药瓶的手，看着它滚进床底。
我想试试…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镜子前，凝视着自己，仿佛从镜子中，看到了陆昭的脸。
既然要演…那就别靠药物逃避。
……
一觉睡到下午，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刺眼得很，正好落在秦怀安脸上。
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躲开光线，却未能如愿。脑袋像是灌了铅，又沉又钝。
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点开一看，发现宋疏给自己发了不少消息。
「你在家吗？」
「来找你拿剧本。」
「怎么不回我？」
「人？」
他盯着这一条条消息，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只回了一条：“刚醒，有点不舒服。”
随后立刻把手机反扣在床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宋疏接下来的追问。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宋疏的来电显示。秦怀安盯着看了三秒，最终还是没接。
电话挂断后，一条新消息弹出：
「开门，我在门口。」
秦怀安吓得赶紧冲到窗户边往外看，宋疏的车果然在楼下。他立刻快速抓了抓头发，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而非崩溃后的狼狈，甚至还花了两分钟打扫了屋子。
门打开的瞬间，秦怀安的眼睛先弯成月牙，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宋疏低头看着他，只见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领口歪向一边，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发梢还翘着一撮呆毛。
“随便坐，我去给你倒点水。”秦怀安热情地招呼宋疏进来，自己则飞快地跑进厨房烧水。
他踮起脚去够橱柜里的玻璃杯，T恤下摆随着动作向上提起，腰线若隐若现，在宋疏眼里，这简直是**裸的勾引。
宋疏努力将视线移到别处，试图转移注意力。刚想掏出烟，又想起秦怀安说过不喜欢烟味，只好默默收回这个动作。
秦怀安的出租屋面积不大，但整体还算整洁。宋疏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翻开的剧本。
“你看完了对吗？”宋疏拿过剧本，细细翻看着，注意到了最后一页的泪痕。
“是个很好的故事。”
“你考虑得怎么样？”宋疏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对谁都是如此。
“考虑好了，我想试试。”
宋疏有些喜出望外，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怀安会这么快答应。
“行，那你找个时间来我工作室，看一下具体合同。”
“明天就可以。”秦怀安语气中流露出一种迫不及待，看来对这个角色确实很感兴趣。
宋疏眉眼间都透着藏不住的愉悦，他轻咳一声，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试图保持原有的冷漠表情。
“陆昭这个角色和你很像，拿到剧本的第一时间我就想到了你。”
秦怀安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真的吗？”
“嗯。”宋疏从容地点点头。
他看着秦怀安的眼神，就如同守财奴盯着唯一没上锁的珠宝箱。
“留在我家吃个晚饭吧！”秦怀安莫名地亢奋起来，“我去给你煮面！”
“行。”
宋疏的目光追随着秦怀安轻快的背影，看着他几步蹦到厨房门口，手忙脚乱地拉开冰箱门，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连发梢都跟着晃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等秦怀安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锅碗瓢盆偶尔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宋疏才悄悄挪了挪身子，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些。
秦怀安端着面过来时，眼睛亮晶晶的：“快尝尝，我这手艺，一般人可吃不到。”
宋疏抬眼瞧着他那副献宝似的模样，觉得十分稀罕。他接过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汤底清鲜，带着番茄的微酸和蛋香，面条煮得软硬适中。
“嗯，”他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秦怀安：“确实不错。”
这并非敷衍的客套，而是这口热面真真切切地温暖了他的心尖，连带看着眼前的人，都觉得比平日里顺眼了几分。
秦怀安吃得有些急，脸颊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偶尔抬眼瞥见宋疏也在安静地吃着，秦怀安心里那点被认可的开心就又多了几分。
不过片刻，两人面前的碗便见了底。宋疏放下筷子时，秦怀安正仰头把最后一口汤喝得一干二净，还满足地打了个轻嗝。低头一看，两碗面果然连汤底都没剩下，瓷碗干净得能照见人影。
“怎么样，够意思吧？”他把空碗往旁边一推，带着点邀功的语气笑着问道。
宋疏被他的语气逗笑了。
“明天下午2点。”宋疏拿起手机，位置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他抬眼看向秦怀安，笑意还挂在嘴角，语气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别迟到。”
秦怀安用力点了点头，眼中的光芒尚未散去：“放心吧，肯定准时到。”
送宋疏到门口时，晚风裹挟着些许凉意吹进来，秦怀安下意识往屋里缩了缩脖子。看着楼下车渐渐远去，他才转身关上门。
屋里还残留着面条的香气，他洗完碗，走到沙发旁坐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半天，心情好得想哼歌。
点开购物软件时，手指都带着劲儿。先是加购了几包常用的速溶咖啡，又翻到一件颜色亮眼的衬衫，毫不犹豫就下了单。刷着刷着，目光落在一双款式简单的帆布鞋上，想起过几天要去试镜，便顺手也加入了购物车。
结算页面跳出一串数字时，他愣了愣，随即又笑了。
反正今天心情好，花点钱也值当。按下“确认支付”的瞬间，他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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