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暖暖地透过奶茶店的玻璃,林灿灿一推门,风铃便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陆昭身着印着店名的白色 T 恤,正低着头擦拭杯子,可那个杯子已经被他反复擦了好多遍,这是他情绪不稳时的习惯动作,仿佛只有抓住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定下来。
“一杯珍珠奶茶,少糖少冰。”
秦怀安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林灿灿。林灿灿站在柜台前,帆布包带子上挂着个小熊挂件,笑起来时右边嘴角有个可爱的小梨涡。他定了定神,在前台屏幕上点了几下,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十五块。”
“陆昭,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呀?”林灿灿接过奶茶,吸管戳破塑封,发出“啵”的一声。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和陆昭聊了起来。
“上次你跟我说起的那部电影,我去看啦。结局里女主角说‘有些告别是为了重逢’,真的特戳我!”
秦怀安有些心不在焉。这几周扮演陆昭,他感觉这个角色就像一面镜子,同样藏着情感的秘密,同样习惯在人群中默默低头。他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却觉得脸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是吗?我……我还没看呢。”
“你推荐的乐队也出新歌了,”林灿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跟说悄悄话似的,“听说不久后还要来这边开演唱会呢!你想不想一起去看呀?”
林灿灿是陆昭灰暗生活里难得的一抹光,和她聊天时,陆昭能体会到少有的轻松。他点了点头:“嗯,好啊。”
“聊什么呢?”
柯瑞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他站在林灿灿身后,目光扫过陆昭胸前的工牌时,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厌恶的脏东西。
陆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柯总监。”林灿灿转过身,语气轻快了些,像是在打圆场,“我来买杯奶茶,碰到陆昭了。”
“一个卖奶茶的,有什么好聊的?”柯瑞瞥了陆昭一眼,满脸不屑。
“柯总监,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林灿灿皱起眉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秦怀安紧紧攥起拳头,陆昭的委屈与他自身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此刻又被柯瑞指着鼻子骂,这种感觉就像被人一把扯掉外套,**裸地扔在寒风之中。
“卖奶茶的怎么了?”秦怀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倔强,“靠自己双手挣钱,总比某些只会仗着职位压人的人强。”
“你说什么?”柯瑞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攥住秦怀安的衣领,他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把秦怀安拽得向前倾,“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们店长把你开除?”
秦怀安被拽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木质柜台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他拼命想推开柯瑞,可对方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锁住他,根本挣脱不开。
“柯瑞!你快放手!”林灿灿赶忙去拉柯瑞的胳膊,却被他猛地甩开,差点撞到旁边的顾客。
“这种人就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柯瑞的脸凑得很近,唾沫星子都快溅到秦怀安脸上,“离林灿灿远点!不然我让你在这儿待不下去,你信不信?”
秦怀安只觉得眼前开始发黑,抑郁发作带来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感觉像被人用湿毛巾捂住他的嘴一样,越勒越紧。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震得他一阵耳鸣,喉咙里像有东西要涌上来,却又被他艰难地咽了回去。
“柯瑞,你别闹了!”林灿灿挡在两人中间,一只手用力推着柯瑞的胸口,回头焦急地对秦怀安说道,“陆昭,你先走吧,柯瑞他就是脾气急,不是故意的……”
秦怀安看着林灿灿,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可他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响声。只感觉胸口闷得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原来在她眼中,自己所遭受的委屈,仅仅只是“柯瑞脾气急”而已。
他突然笑了,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眼角却渐渐发热。
柯瑞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林灿灿一边劝着,身子却不自觉地往柯瑞那边倾斜,周围的顾客开始指指点点,还有人掏出手机对着他们拍摄。秦怀安猛地挣脱柯瑞的手,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玻璃杯,杯子摔在地上,瞬间摔碎。
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工牌从衣服上掉落,摔在地上,被柯瑞的皮鞋碾过,“陆昭”两个字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出奶茶店很远,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后,他才敢扶着墙大口喘气。风从巷口灌进来,带着垃圾桶的馊味,他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卡!”
导演的声音穿透耳鸣,传进秦怀安的耳朵,可他却没有动,依旧维持着扶墙喘气的姿势。周于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水,语气有些不自在:“刚才……我没太控制好,没弄疼你吧?”
秦怀安摇了摇头,接过水,手指却抖得连瓶盖都拧不开。周于见状,帮他拧开瓶盖:“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该……”
“跟你没关系。”秦怀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转身朝着休息区走去。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眼眶泛红,嘴唇发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就像一只被打怕了的小狗。
这场戏拍完后,秦怀安一整天都不在状态。他完全沉浸在陆昭的情绪中,就连最简单的台词都忘记了。导演提醒了他两次,他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对不起,再来一条”,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收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夕阳将云朵染成了橘红色,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往车上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秦怀安却磨磨蹭蹭地落在了后面。他既不想回公寓,也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着喘口气。
片场后面有一片野地,中间有一个废弃的池塘,池水绿油油的,上面漂着几片腐烂的荷叶,周围长满了芦苇。秦怀安蹲在塘边,一颗颗地把脚边的石子踢进水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晚风带着水汽吹来,凉飕飕的,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不禁想起柯瑞掐着他衣领时那股大力,几乎要嵌进肉里;想起林灿灿挡在中间时说的那句“他不是故意的”;更想起宋疏,早上出门时宋疏还给自己发消息说:“今晚早点收工,我来接你”,可现在手机里连一条消息都没有。
“秦怀安。”
宋疏的声音突然传来,秦怀安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宋疏站在芦苇丛边,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手里还拿着一件防风外套。
“你怎么在这儿?”宋疏走过来,将外套披在他肩上,瞬间,吹过来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你知道我问了一圈,他们都说不知道你去哪了的时候我有多着急吗?宋疏心里想着,但是一个字都没提。
秦怀安没有说话,把脸转向一边,盯着水面。水里倒映的星星晃啊晃,连带着他眼中的泪水也跟着晃动。
“生气了?”宋疏在他身边蹲下,膝盖轻轻碰到他的膝盖,带着一丝温暖,“今天周于那家伙确实过分了,我回头找他,让他给你道歉。”
秦怀安依旧没有理会他,只是把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早上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宋疏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在哄小孩,“今天临时有点事,来晚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秦怀安努了努嘴,却没有出声。他不是在生周于的气,也不是气宋疏因为工作而迟到,他气的是自己。
他气自己无法控制情绪,气自己像个没用的废物,气自己连一句“我很难受”都说不出口,更气自己从收工到现在,手机都被攥得发烫,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号码。
“跟我回去吧,”宋疏试图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晚上给你做番茄鸡蛋面,加两个溏心蛋。”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秦怀安的声音闷闷的。
宋疏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离开,就在他身边继续蹲着。池塘里的水倒映着闪烁的星星,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沉默着,耳边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狗叫声。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走吧,再不走就要喂蚊子了。”
秦怀安没有动,脚边的石子已经被他踢完了,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
宋疏弯下腰,突然一把将他横抱起来。秦怀安吓了一跳,挣扎着捶打他的后背:“宋疏!你放我下来!”
“不放。”宋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抱着他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手臂紧紧地箍着他,“再吹会儿风,该感冒了。”
秦怀安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叫嚷着“混蛋”“放开我”,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这挣扎就像在给宋疏挠痒痒。宋疏把他塞进副驾驶座,刚要关车门,秦怀安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来得又急又猛,仿佛憋了一整天的委屈在这一刻突然决堤。他趴在车上,整个人抖得厉害。他哭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今天为什么不早点来……昨天晚上为什么又突然走……”
宋疏的动作瞬间停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俯身抱住秦怀安,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乖,是我的错。”
“你知不知道……”秦怀安带着哭腔,声音含糊不清,“昨晚我有多想让你留下来……但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睡了……怕你觉得我麻烦……”
宋疏只能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他抱得更紧。
“我今天演那场戏的时候,真的好难受……”秦怀安抬起头,眼睛哭得红红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柯瑞骂我的时候,我觉得胸口好闷,难受得像要死了一样,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宋疏轻轻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温柔地擦去他的眼泪,一遍又一遍,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我看到了。”
秦怀安愣住了,哭声也停了一会儿:“你看到了?”
“嗯。”宋疏点点头,拇指轻轻蹭过他发红的眼角,“商锐把视频发给我了。”
秦怀安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眼泪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又哭又笑的样子,傻得可爱。
宋疏也笑了,低下头,先是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接着是鼻尖,最后温柔地落在他的唇上。秦怀安的嘴唇凉凉的,带着一丝眼泪的咸味。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应着宋疏,手臂搂得更紧了,就想把眼前这个人紧紧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晚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池塘的水汽和芦苇的清新味道。车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彼此清晰而有力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疏才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轻轻蹭着他的鼻尖:“回家给你煮面,给你加溏心蛋。”
秦怀安点点头,把脸埋在宋疏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还要多加肉。”
“好,多加肉。”宋疏发动车子,车灯划破黑暗的夜色,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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