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枳意推着心电图机回到医生办公室，正要把心电图报告拿给管床医生，一个女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群里的表记得填，医院要统计执医通过率。”
面前的女生叫韩桂，是24届临床规培生，虽然内向腼腆，但做事仔细，在规培组长请假期间，科教科安排她处理一切规培生事宜。
其实方枳意并不是规培生，M市第一人民医院并不招收中医专业的规培生，而今年的M市中医院规培名额都给了它附属医院的中医专硕研究生，不对外招收社会规培生。
好在M市第一人民医院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要他在第一年试用期期间，顺利通过执医考试和最后的试用期考核，有机会留在这家医院工作。
没有单位是没法参加执医考试的，不通过执医考试，没有执医证是找不到工作的。方枳意答应了下来，无论作为过渡还是未来的职业选择，都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情况特殊，医院为方便管理，把他和规培生划在一起，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规培组长通知他。
比如执医报名、培训、讲座，还有今天的通过率统计。
方枳意点点头，把心电图报告交给管床医生后，听他叨叨了会“窦性p律是指p波在aVR导联导致，在Ⅰ、Ⅱ、aVF、V4-V6导联直立；逆行p波是指p波在aVR导联直立，在Ⅱ、Ⅲ、aVF导联倒置；正常p波时间≤0.11s，电压在肢导联＜0.25mV，胸导联＜0.2mV”后，回到了座位上。
他还没查询执医成绩，考完后他就隐隐约约觉得过不了，白天在医院，根本没时间复习，回家后也没有认真看书。现在大局已定，他逃避也没有用了。
方枳意拿起手机，登上国家医学考试网，数字猝不及防地跳出来，359分。
满分是600分，及格分数是360分，他却考了359分。
预料到过不了，没想到只差一分，就像是命运的捉弄。
“哟，好‘吉利’的数字啊！”讽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跷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执医成绩统计表，除了规培组长李朴和他，其他人都填了，而王跷的那一栏里写了398。
“有能力走后门，没能力过执医，好好的机会你把握不住呀？”王跷冷哼一声，不大瞧得起方枳意。
王跷自己的成绩不算好，大学上课时他总是睡觉，可能是因为阴跷脉、阳跷脉主调节下肢运动、司寤寐吧。
不寐针灸治疗要补照海、泻申脉，他可能得补申脉、泻申脉吧。
王跷瞧不起他也正常，王跷、韩桂、李朴等人都是M市医科大学毕业，M市第一人民医院是医科大的附属医院，他们一行人，无论见习、实习、规培都是在这个医院，和医院的关系就像嫡传弟子，而他是意外进入他们之间的外门弟子。
所以在王跷的眼里，方枳意能进这个医院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其实方枳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医院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王跷有一点说的对，他没有把握住这个机会。估计明天，就能收到医院的通知了吧。
方枳意并未理会王跷的冷嘲热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现在已经过了下班点。
方枳意踏着自行车回到城乡结合部的家时，天已经黑了。老旧的门上贴着白底黑字的对联，这边的习俗是家里有人去世要贴白色孝对联三年。
推开家门，漆黑一片的屋里空无一人，眼泪后知后觉地流了下来，一股憋屈、无奈、孤独涌上心头。
6月份执医实践考试通过后，肝癌晚期的奶奶病情迅速恶化，不仅肝内转移，侵犯门静脉及分支，形成癌栓阻塞，出现了顽固性腹水，还血行转移到了肺、淋巴转移到了肝门淋巴结、种植转移到了卵巢。在医生的建议下，把奶奶从医院带回了家里，让奶奶在临终前，少受一点苦。
方枳意给了邻居阿姨一点钱，在他上班时帮忙照看奶奶，并每天帮忙擦拭奶奶的身体。他下班后，会推着轮椅带奶奶出去逛一逛。
尽管奶奶食欲减退，恶心呕吐，乏力，身体消瘦得不成样子，他还是每晚做一些清淡的食物，希望她能吃一点。
奶奶肝区持续性胀痛，连续吃镇痛药，以及定期化疗的副作用已经显现。每晚，方枳意在奶奶痛苦的呻吟声中久久不能入眠。
就这样坚持到了8月份，奶奶在一个平静的夜晚永远离开了他，方枳意成了孤儿，在邻居阿姨的帮助下，给奶奶火化、出殡、下葬。
考试那天，方枳意已经预料到成绩不会理想，最终不合格也并不意外，可他还是难以忍受地哭了。
对未来的茫然和无措，对生活失去意义感，他只想180°平躺着，虽然瘦弱，但还不至于出现舟状腹。
躺着平复了会心情，肠鸣音以每分钟4-5次的频率响起，方枳意意识到不得不出去觅食了，家里已经好几天没开火了，水果蔬菜全都没有，大米也只剩半碗多。
抛开执医不谈，饭总要吃的。
方枳意又噔噔地骑着自行车，到最近的一条小吃街，买了一份特辣正宗臭豆腐，准备待会再到超市进进货，买点米面。
说到米面，消米面薯蓣用麦芽，消油腻肉食积滞用山楂。山楂除了消食健胃，还能行气散瘀，化浊降脂。哺乳期妇女不宜用麦芽，因为炒麦芽能回乳消胀。
他嚼啊嚼，一边感慨着这臭豆腐一点也不正宗，一边听着隔壁摊位的两个女生聊天。
“唉，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李朴学长吗？成绩贼好，长得贼帅，保研到一院的那个！”
（专硕与规培并轨，四证合一。中医今年新加上经典等级考试，升级为五证合一。）
方枳意：？吃瓜吃到熟人。
“咋了咋了！”
“听说他要结婚了。”
方枳意：？？！！
“什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我在朋友圈刷到别人拍他了！婚礼现场穿着西装，拿着戒指盒。”
“可是我听说他是gay啊！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
方枳意：咳咳咳——
他和李朴虽然大学五年没见过面，但他们是高中同学，前后座的关系，他怎么可能是gay，至于初恋，李朴确实和一个外校女生走得很近，他曾遇到好几次两个人一起吃饭、逛街，难道是哪个女生？
“初恋可能是真的，不然怎么会一毕业就结婚？gay肯定是骗你们的，为了拒绝众女生的追求！”
“可是我听说，有人看见李朴学长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一个男生的照片，说不定是真的。”
方枳意：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方枳意被臭豆腐的爆汁辣油呛到，已经无心关注事实真假，气道痉挛带来的窒息感让方枳意的视线逐渐模糊，晕厥在路边。
隐约看见旁边的两个女生慌乱地跑过来，一个想把他放平说“先生，先生，你怎么了？”，一个想把他抱起说“汉姆立刻？贝克汉姆？”
......
咳嗽是机体的防御性神经反射，有利于清除呼吸道分泌物、吸入物和异物。气道异物及其他化学性气味等因素均可刺激呼吸道黏膜的迷走神经、舌咽神经和三叉神经的感觉纤维而引起咳嗽。
咳嗽的问诊要点，首先要区分咳嗽的性质，即干性咳嗽和湿性咳嗽，其次要关注咳嗽的时间与节律、咳嗽的音色、痰的性质与量，以及是否有发热、胸痛、哮鸣音、呼吸困难、咯血等并发症。
中医上，有声无痰为咳，有痰无声为嗽。基本病机是邪犯于肺，肺气上逆。病理因素主要为痰与火。
“脾为生痰之源，肺为储痰之器。”
辨证首先辨外感内伤、辨症候虚实、辨咳嗽及咳痰特点。
证治分类：
外感咳嗽中，风寒袭肺用三拗汤合止嗽散，风热犯肺用桑菊饮，风燥伤肺（温燥）用桑杏汤（凉燥用杏苏散）；
内伤咳嗽中，痰湿蕴肺用二陈平胃散合三子养亲汤，痰热郁肺用清金化痰汤，肝火犯肺用黛蛤散合加减泻白散，肺阴亏耗用沙参麦冬汤。
很显然，上面的这些方子都救不了方枳意。
只记得一首歌诀，咳嗽寒三嗽热桑，燥杏痰湿用二三。痰热清金肝黛白，肺阴亏虚沙参汤。
......
深夜李朴脱下伴郎服，累得瘫倒在床上，这才有空拿起手机。
忽略群里的一群艾特和收到，打开执医成绩统计表格，下意识地先找方枳意的名字，后面写着359。
打开和方枳意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和对方打个招呼吧，我叫李朴。
良久，李朴退出了对话框，在自己的空格里填上496。
站起身走到阳台，李朴拨打了一个号码，嘟嘟声后接通了。
“舅舅，方枳意虽然没有通过执医考试，但我相信他的能力。”
“小朴，今年11月份的二试是他最后的机会。”
没错，部分地区临床、中医专业一年两试。
这两人达成共识，欲在给方枳意一个机会，却不知道此时的方枳意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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