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月考的卷子都发了下来。
班里的人都在躁动，吵吵闹闹的课室充斥着各种情绪。
“这题太粗心了，本来不该这么写的。”
“你分这么高叫什么？我没看到还有一题，忘记写了。”
“这道送分题，你怎么没做。”
“不是送分吗，需要我做？”
成绩单贴在班级的布告栏上，就像在排名榜前一样，大家又再次挤着去看。
分数不是重点，排名才是。
突然，有人突然低低惊呼，“别漾是班里第二？”
霎时间躁动的气氛沉下来，就像是空荡荡的山洞，稍稍有点声音，就会碰撞出阵阵回响。
“我记得她成绩不是很不稳定吗，一直没上过排行榜。”
“我今天去看过排行榜了，她不仅是班里的第二，还是榜上第二。”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个学霸如云的高中，从吊车尾突然飞跃至前排难如登天。
更何况，别漾这个被批评过各科发展不均衡的偏科生。
有个男生突然嗤笑一声，“作弊了吧。”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连应河，这次被挤下来的第二。
不是没有人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别漾几个科目里面，理科占比分数最高。
如果看着公式就能作弊，那别漾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张念念皱起了眉头，呛了连应河一声，“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
连应河冷冷地嘲讽，“平时没见你跟别漾玩啊，跟你有关系吗？”
班里的人都知道，别漾从军训时期到现在，没有一个朋友，从来都是一个人。有人去跟她搭话，她也只是淡淡地回应，脸上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也从来不会主动找人玩。
体育课解散后大家都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只有别漾，一个人坐在凉亭的石桌上做卷子。
看起来是很神秘，吸引人，可接触了她才知道，这个人太无趣了。
慢慢地，也没有人会去主动找她了。
连应河拔高了声音，不大，但整个教室的人都听得到，眼睛看向教室后排飘窗旁戴着耳机的女生。
课桌上的书摞地高高的，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后面还藏了一个人。
“我不是没根据的，她舅舅就在我们学校当主任，想要卷子不是说一声的事情？”
尤好刚从教室进来就听见这一声，平时温和的眼睛突然就沉了下来，他走到连应河面前，“你这样空口白牙就造谣，不太好吧？”
平时连应河和尤好关系就差，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从高一开始过了三个月考，还有大大小小的平时测试，每一次尤好都是排在自己前面，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说话总是带刺，这次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别漾，连第二都保不住了，不是让人看他笑话吗？
尤好没有跟他计较，但这话，尤好就不爱听了。
更何况，别漾刚刚还一声不吭就帮了他，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连应河不甘示弱，梗着脖子继续输出。
“你这个第一当然清高，还当起老好人来了，下次她作弊把你的第一也拿了，我看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渐浓，周围的同学见形势不妙，都准备开始劝架了。
“都围在这干什么呢？上课铃响了都不知道啊！”
前门突然出现一道人影，严肃厚重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心下一惊，四散开来，连应河瞥了尤好一眼，才回到座位去。
尤好看向别漾，发现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班主任老盛挥了挥手，示意尤好回去。
尤好点了点头，他的座位在别漾左边第三个，但尤好走了挨着别漾座位的过道，经过她身边时，才发现她戴着耳机，桌面的白纸上胡乱线条随着她握着的笔尖圆珠转动不断加深。
他轻轻敲了敲别漾的桌面，指了指耳朵，“上课了。”
声音轻的只有他和别漾能够听见。
别漾抬头，男生眉眼温和，发丝随着窗外吹来的风轻轻飘动。
说完绕了半圈回到自己的位置。
看向讲台，老盛已经在讲台上用智能黑板拷贝u盘课件了。
她摘下耳机，将桌上白纸叠好放回桌洞里面。
老盛转身看到台下时不时交头接耳的同学们，重重拍了拍黑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从教15年，向来严肃，眉毛浓密又直，加上那双鹰眼显得更为板正。
锐利的眼光一扫台下，登时安静下来。
老盛收回目光，正色道：“上课之前说一件事情。”
“我们潮海市下个星期五会举行一场十校联考的奥数竞赛，每个学校只能派出两个学生，所以学校根据这次月考理科成绩，定下尤好跟……”
他看了一眼还盯着窗外的别漾。
“跟别漾参赛。”
十校联考，是各个市顶尖的高中才能参与的奥数竞赛，每个参赛的学生都代表了学校的脸面和实力，尤好不用说，是毋庸置疑的不二人选，理科分数总分稳定在第一。
但别漾，成绩那么不稳定，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理科。
这场赛事的含金量很高，能学到更多东西，说不定还能提升做题思路，有想不到的突破。
理科不是强项的人自然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但理科好的，都会想争取名额。
连应河就是其中一个，他早都猜到已经到了十校联考的时间，偏偏入选的还是他持有偏激怀疑态度的别漾，这让他很不爽。
别漾余光里隐隐能感受到视线，有两道极为炙热。
细细簌簌的声音再次响起，老盛面上开始不耐，厉声训话。
“还安静不下来是吧！有话下课再说，再让我听到有人讲题外话，就都出去站着！”
“报告！”
许松乐闯进课室，没刹住车，一下子冲到老盛面前，响亮地打了声报告，以滑稽的姿态昂着头，做敬礼手势。
无意中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淆乱的思绪都四散开来，哄笑起来。
老盛剜他一眼：“让你帮我去拿报名表，你说去上完厕所再拿，课间到现在过了十几分钟，下次再迟到，罚你抄书。”
“老师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许松乐收回动作，郑重道歉，恭敬地把两张报名表放到讲台上，一只脚还没迈下讲台，就被老盛叫住。
“等下等下，顺便课后把这两张给尤好和别漾吧。”
“好的好的！”
回到座位，许松乐把报名表放好，看向邻座的张念念，在老盛板书的间隙，趁机拿起荧光笔把刚刚顺过来的成绩表唰唰一画，放到张念念桌子上，张念念甩着马尾瞪了许松乐一眼，而他却乐呵呵地指指成绩表。
张念念收回目光，拿起那张成绩表，许松乐的名字和级排名被用荧光笔重点圈出。
再看许松乐，他用嘴形笑着说：“你输了，要给我带一个月的早餐。”
张念念：“……”
下课铃响，老盛一如既往没有拖堂，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
天气炎热，教室里的空调呼呼吹着凉气，但这点不够消解燥热，大家长呼一口气商量着要不要去小卖部买点冷饮。
别漾拿起水杯准备去打水，却一下子被叫住，“欸！别漾，等一下！”
许松乐单手撑着课桌跃过来，递来报名表，别漾看了看，因为刚刚的动作，纸张有些皱了。
他把报名表小心翼翼地塞进别漾的柜筒，不放心还用书压了下。
接着尽可能压低声音告诉别漾：“你小心点，连应河这人有点偏激了，说不定会对你的报名表做些什么。”
别漾抬起头，镜片倒映出许松乐正经认真的模样，他知道这件事情。
也就是说，他是故意迟到，故意缓和别扭的氛围的。
为什么呢？
不过别漾不关心，她点点头，道了声谢谢，就要离开。
连应河却拦在别漾面前，堵住了去路。
“你很心安理得吗？”
完了，这连应河有完没完啊，许松乐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大概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追到别漾的座位来了。
许松乐还想着法子解围，但别漾冷不丁张口说话了。
“如果你想参赛，我可以把名额给你，现在我要去打水，让一下。”
嗓音幽静如泉，清澈无比，但暗暗藏着冷意。
明明是让步的一句话，在连应河看来，却像在挑衅。
他紧咬着不放，再次堵住别漾的去路，“程主任就是你舅舅，没错吧。”
见她没说话，他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补话，“你承认了，所以你就是作弊了。”
别漾改道走人，什么表情也没有，似乎作弊这样对学生时代的人来说像是天大的罪过的事情，对她别漾来说，什么都不是。
连应河对她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很上火，朝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喊：“你妈没有教你要听人讲话吗？！还是你没有妈妈教你啊？！！”
许松乐急得推了连应河一把，“你闭嘴！”
连应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没有回手，像头倔驴一样杵着，眼睛死死盯着别漾。
别漾的脚步顿住，握着水杯的指节逐渐泛白。
这一声全部人的注意都集中过来，包括来窜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张念念震惊地张开嘴巴，尤好沉下目光，放下报名表走来。
显然，这句话太过火了。
她转过身，走到连应河面前，平静的语气带着尖刺。
“我对你过于关心我是不是作弊了这一件事情不感兴趣，现在，我对你这样自尊心受挫，找别人撒气，说话没有基本素质的人更没有兴趣。”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听别漾这么说话，直白讥讽。
“如果你想要求得一个是我作弊的答案作为你掉下第二的理由，我现在可以给你。”
“我没有作弊。”
连应河咽了一口气，从头到尾都写着不服，“证明给我看啊。”
别漾直视连应河，眼神强硬。
她虽然平时安安静静，不会融入人群，在班里几乎是个透明人，但这绝不意味着她是别踩到头上还任人欺负的包子。
“你的卷子被点评时，我看过，你分享的思路，我听过，都很一般。”
这话虽然讲得云淡风轻，但连应河一下子被激怒，别漾立刻接上，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是每道题几乎都能拿不少分，但是过程繁杂，多的是没必要的步骤，思路也跟一团毛线一样，乱地让人无语。”
明明刚刚还闷热的温度现在却霎时降了下来，寒意直逼人心。
许松乐稍稍退了一步，实在太冷了。
连应河的手骤然攥紧，面色不好。
“这次月考的数学就是为联考准备的，你耗时的思路和做题方法应付平时的考试当然没问题，但这次，你的数学成绩掉了不少吧，有其他科目拉分，你的成绩才会好看一些。如果你留意过我平时的单科数学成绩，你今天就会老老实实闭上嘴。”
“就算没有我，你也去不了联赛。”
别漾语速慢悠悠的，但却跟上了膛的机关枪一样妙语连珠。
连应河的脸逐渐涨红，喉咙哽着，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字，那双眼睛太过漆黑，但好像直直看穿了他内心，他知道的，为什么他没办法反驳。
尤好停在几步外的地方，看得愣神，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漾起笑意。
面前的女生身材瘦弱，脸只有巴掌那么大，单单是那一副黑框眼镜，就遮住了大半的脸。
看起来轻轻一碰，那白净的皮肤就会很快泛起淤青。
但她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声音铿锵有力，直击人心。
“至于作弊，很简单，我们比一场，地点办公室，卷子你想让谁出就让谁出。”
“我随时奉陪。”
她仰起头，微微扬起嘴角，轻眯着眼，向前走了一步，浑身的气压压迫着连应河几乎无法呼吸。
“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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