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钟桀渊是被一种干渴和肌肉酸软混合的痛感生生折磨醒的。
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第一时间低头检查自己——衣服皱巴巴地,除了剧烈的头痛、脖颈和手腕处隐约传来的某种像是被用力禁锢过的酸痛感外,身体似乎没有其他更糟糕的异样。
昨晚那人不见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冷冽木质香调。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正准备下床,目光却被床头柜上的一张便签纸吸引。纸上字迹凌冽却优雅。
“味道不错,下次别那么烈。”
没有署名。
“操!”羞辱感直冲头顶,钟桀渊将纸条揉成一团,狠狠砸向墙壁。他不耐烦地翻找着手机,电量告急,上面挂着十几个苏清晏的未接来电。看到这些未接来电,他心里的火气稍微平息了一点,这个一起长大的朋友还是没有如此不留余地,的确真心地在找他,关心他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气,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钟桀渊!你他妈死哪儿去了?!”苏清晏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夜未眠的疲惫,“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早上?!差点就去报警了!”
听到她声音里的关切,钟桀渊的心软了一点,但昨夜的荒唐和委屈让他语气很冲:“在酒店!”
“酒店?!”苏清晏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奇怪的兴奋?“你没事吧?那个男的……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守了十九年的‘初夜’还在不在?!”
钟桀渊的眉头死死拧紧,没好气地回怼,:“妈的都怪昨天那杯酒,我他妈醉得跟死狗一样,酒后乱性都做不到,你满意了吗?!”
不等苏清晏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头痛欲裂,他需要立刻回学校,洗个澡,然后把自己埋进雕塑室找点什么事干来掩盖自己烦躁的心情。
钟桀渊站在小组休息室配备的淋浴间里,水声哗啦,他近乎自虐地用热水冲刷着身体。皮肤被烫得发红,但那股属于该死的冷香似乎渗进了毛孔,怎么洗也洗不掉。闭上眼,那双深邃得仿佛要将他拆吞入腹的眼睛又浮现眼前。
他粗暴地关掉水龙头,扯过毛巾用力擦拭着,带着一股未消的怒气走了出去。
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
昨夜的那个男人,此刻正悠闲地坐在休息室那张旧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与周遭的石膏模型和颜料罐的房间格格不入。玄锦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睡得好吗,钟同学?”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敲打在钟桀渊紧绷的神经上。
钟桀渊别开脸,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背对着他,开始用力地套上T恤,动作大得几乎要扯破布料。
“离我远点。”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放心,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可没有陪喝得烂醉的小朋友玩的心思。”
“我叫玄锦。”他优雅地在对面沙发坐下,将文件夹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钟桀渊面前,“至于我是谁,我怎么找到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来谈一笔交易。”
“做我的‘肌肤恋人’,为期一年。我需要定期、稳定的皮肤接触。作为回报……”他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并列举了一系列足以让任何艺术生疯狂的资源——顶尖画廊的入场券、传奇大师的亲自指导。
“你他妈做梦!”钟桀渊气得浑身发抖,感觉人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滚出去!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凭什么签这种鬼东西?我警告你,别动我朋友!你要是敢对苏清晏怎么样……”玄锦对于他的暴怒毫不意外,只是微微挑眉,用一种近乎怜悯的语气说:“看来,你那个‘好朋友’还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你什么意思?”
玄锦身体前倾,目光锐利,“昨晚,那位苏小姐在我提出金钱交易后就非常爽快地把你的‘处置权’卖给我了。”
“你放屁!”钟桀渊怒吼,但心底的寒意却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他想起苏清晏今早电话里那种数年来未曾有过的异常关切。
“不信?”玄锦指了指他的手机,“现在打给她,亲口问问,那张黑卡的事。”
钟桀渊手指颤抖着,再次拨通了苏清晏的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清晏,昨晚那个男人……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比如……一笔钱。”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随即响起苏清晏略显尴尬明显心虚的声音:“桀渊,你……你听我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一张卡嘛!反正你也没吃亏对不对?他那么有钱有势,我也不敢轻易惹他……”
后面的话,钟桀渊已经听不清了。他机械地挂断电话,绝望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头顶。
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至亲之人在昨夜让自己受到那种屈辱。所有的坚持和愤怒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他像个傻子一样还想保护她,结果自己只是个被轻易交换的筹码。
他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玄锦,突然笑了起来。
“所以……我就只值一张卡?”他低语,更像是在问自己。
玄锦静静地看着他崩溃,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只是将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轻轻放在那份协议旁边。
“签了它。”玄锦的声音在此时有一种奇异的平静,“至少在我这里,你会明确地知道自己值什么。我的出价,远高于一张卡。”
钟桀渊的目光扫过那份协议,他想起苏清晏抱着大卫雕像呼唤卓娅的样子,想起自己那些可笑而隐秘的期待,以及此刻碎得一干二净的尊严。
一切都烂透了。
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动作粗暴地拿出笔,甚至没有再看那份协议一眼,就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
“拿去!”他将协议狠狠摔在矮几上
“很好。”玄锦收起协议,脸上露出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具体安排,我会通知你。”
玄锦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钟桀渊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
面无表情地删除了苏宴清所有的联系方式后他将手机扔到沙发角落,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如释重负。
就这样吧。
所有人都把他当作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那他就如他们所愿。
下午有一节重要的专业理论课,听说还请了某位著名的特邀讲师,他本来想逃掉,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阶梯教室。他需要一点能麻痹神经的东西,哪怕是枯燥的讲课声也好。
他习惯性地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戴上卫衣帽子,试图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直到上课铃响,他才勉强抬起眼皮,看向讲台。
年迈的专业课教授正笑眯眯地调试着麦克风,他身后巨大的投影屏上,缓缓打出了本节课的标题和特邀讲师的信息。
当那个名字映入眼帘时,钟桀渊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当代艺术策展与品牌跨界融合》
特邀讲师:玄锦
玄锦?!
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怎么会是他?这他妈算什么?签了卖身契还不够,还要在精神领域也继续奴役他吗?!
教室侧门被推开,那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步履从容地走上了讲台。
玄锦换上了一身剪裁优雅的深色西装,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他站在讲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教室。
“同学们下午好,我是玄锦。很荣幸受李教授邀请,与大家探讨一些关于艺术与商业的浅见。”
他的演讲开始了。内容深入浅出,案例生动有趣,引经据典,时不时引得满堂喝彩。此刻讲台上这个谈笑风生的人与休息室里那个提出变态交易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只有钟桀渊知道,这副精英皮囊下,藏着怎样一个恶劣的灵魂。“操……” 钟桀渊在心里狠狠咒骂,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玄锦在台上讲述着与某个国际艺术项目的合作细节,目光似乎无意间,轻飘飘地掠过了最后一排。
钟桀渊分明察觉到,那人的眼神,极其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的玩味。
钟桀渊猛地低下头,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他嗤笑一声,低声对旁边的同学嘲讽:“玩时尚的,果然玩得花。”
下课铃终于响起,学生们蜂拥而上,将玄锦团团围住,学生们热情的向他提问、索要签名,钟桀渊几乎是立刻从后门逃离了教室,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
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周五晚八点,别迟到。——玄锦】
邮箱附带着酒店地址链接。
果然。
钟桀渊闭上眼,一拳砸在坚硬的墙面上,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
周五晚上八点整,钟桀渊站在了那家顶级酒店套房的门外。
他最终还是来了。
他的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他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几乎应声而开。
玄锦站在门内,丝质浴袍松垮地系着,勾勒出流畅的肩线,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整个人带着某种不容亵渎的亲密感。他目光落在钟桀渊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进来。”
钟桀渊僵硬地踏入,浓郁的奢华气息让他窒息。他站在客厅中央,与陷在沙发里的玄锦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两个对峙的棋手。
“开始吧。”他声音干涩,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
玄锦慵懒地抬了抬下巴,指向茶几上的一个深色丝绒盒。“打开它。”
钟桀渊皱眉,依言打开,里面是一条质感极佳的黑色领带。
“蒙上眼睛。”
“凭什么?”钟桀渊不明所以“给我个理由,合约里可没清晰的说明我要蒙着眼睛。”
玄锦似乎早就料到钟桀渊会有这种反应,他放下翘着的腿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声音平稳无波,带着一种引导式的解释:“人的感官触觉有限,限制了你的视觉就等同于放大了其他感官,这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感官聚焦,我希望你能在触碰过程中更专注于触碰本身,而不是…我这个人。”
“恐惧,源于未知,也臣服于未知。”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连这点掌控自己感官的勇气都没有?”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刺,精准扎在钟桀渊骄傲的神经上。他咬紧后槽牙,一把抓起那条冰凉顺滑的领带,动作粗暴地缠绕在眼前,在脑后打了个死结。
世界瞬间沉入黑暗。听觉、嗅觉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玄锦平稳的呼吸,空气中那冷冽的木质香调更加清晰,甚至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都能依稀察觉。
“然后呢?”他对着黑暗发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过来,然后…跪在我面前,契约仆从者该有的基本姿势做的到吧。”
钟桀渊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自尊心碎裂的声音。
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带着决绝,慢慢地弯曲了膝盖,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等待格外的漫长而煎熬。他屏住呼吸,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预警,等待着预料中的羞辱。
然而,预想中的粗暴并未降临。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润和水汽,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覆上了他因极度用力而紧握成拳的手。僵硬的手指被不由分说地掰开,然后,穿插进去。
十指相扣。
一个纯粹到近乎神圣的动作,却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和压迫。
没有**,没有亵渎,只有掌心紧密相贴的冰凉,和指缝间传来的那不容挣脱的力道。钟桀渊尝试着挣脱却只是徒劳,手指的交叠仿佛将某种无形的枷锁烙印进了他的灵魂。
这与钟桀渊预想的任何一种可能都不同。没有疼痛,没有羞辱性的抚摸,只有触碰,一切都让他满心的愤怒和防备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只剩下无边的不安和困惑。
时间在黑暗和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玄锦终于松开了手,冰凉的触感骤然离去。
“可以了。”玄锦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第一次。”
钟桀渊扯下眼前的领带,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而玄锦已经重新靠回沙发,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迅速从地上站起来,膝盖传来一阵酸麻,他强忍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么晚了,”玄锦的声音再次响起,“今晚就留在这儿,不好吗?”
钟桀渊的脚步顿在门口,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他懒得回头,嘴角扯出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
“玄锦老师,契约上写的是‘一周两次皮肤接触’。服务范围可不包括陪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语气轻佻却字字清晰,“您是甲方,得有点契约精神,对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拉开门,然后用力地将厚重的实木门“砰”地一声重重摔上!
那声巨响在走廊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
门内,玄锦缓缓睁开眼,看着那扇仿佛还在震颤的门,深色的眼眸里情绪难辨。他抬起刚才与少年十指交扣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短暂却真实的皮肤温度。
门外,钟桀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十指相扣的冰凉触感挥之不去。他狠狠甩了甩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将那个充满压迫的房间和那个危险的男人,彻底关在身后。
深夜的便利店,灯火通明。
钟桀渊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虽然早就解了,但现在,尼古丁似乎是最好用的精神麻醉剂,烟雾缭绕,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咳嗽。
他拿出手机,反复翻看着和苏清晏以前的合照,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他告诉自己那才是真实,才是他应该回归的“正常”。
可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黑暗中那十指紧扣的冰凉触感,和玄锦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的眼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