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她只看见了一些零碎的画面:梧奕化形时在杳熹山神像旁捡到这尊白玉像的场景、他对着神像说话的模样、还有他偷偷用灵力滋养神像的小动作。
“是梧奕……”
“他早就知道这神像有秘密,对不对?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滋养它,所以现在才会……才会借着神像,把力量传给我。”
云岫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个疑问在里面疯狂碰撞,让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想起梧奕刚才扔给她神像时的笑容……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要把这神像交给她?
无数疑问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挪不开。
指尖的神像还在发烫,那股陌生的神力已经完全融入了她的心口神元,让原本冰冷的神元泛起了淡淡的暖意,连之前与上古神残魂的拉扯感都减弱了几分。
“小由?你还好吗?”
盈堂见她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淡绿色的灵力顺着她的手臂往心口探去。
“不舒服吗?”
云岫摇了摇头,却还是说不出话。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白玉神像。
此刻神像的温度已经渐渐降了下来,淡金色的光芒也收了回去,只剩下雕纹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能感觉到,神元里那股陌生的神力正与她的力量慢慢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甚至让她对上古神残魂的感应更清晰了。
神元里那股陌生神力彻底融进来时,云岫只觉意识被一股温和的力量轻轻托起,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顺着记忆的溪流往下飘。再睁眼时,她没看到熟悉的山道,也没看到盈堂与晏嵫的身影。
头顶是透过枝叶洒下的细碎阳光,风一吹,周身的叶片就跟着“簌簌”作响,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
陌生的一切……这不是她的身体。
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四肢,只能感知到身体、或说,是树干里流淌的淡青色灵力,像溪流般顺着年轮缓缓转动。
视线往下垂,能看到树根扎进湿润的泥土里,吸着带着晨露的养分;往远处望,后庙的朱红木门半掩着,门檐下挂着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得轻响,而庙前的青石板上,正蹦蹦跳跳跑来一只白灰小雀。
那是……她自己?
还是只没化形的小鸟时,她总爱往这棵梧桐树的枝头落。
翅膀还没长硬,飞不了太高,每次扑腾着落在最矮的那根枝桠上,都会叽叽喳喳叫上半天,像是在抱怨风太大,又像是在炫耀自己又多飞了一段路。
这是梧奕的记忆。云岫看着“自己”欢快地飞来。
原来,梧奕能清晰地感觉到小雀的爪子踩在枝桠上,带着点痒痒的重量。绒毛蹭过叶片时,留下细碎的暖意。
云岫才知道,原来他会悄悄调出一缕极淡的灵力,裹在枝桠上,让小雀站得更稳些;遇到下雨天,就把叶片拢得密些,替她挡掉大部分雨水,只让零星的雨珠落在她背上,逗得她蹦跶着躲。
那时她好像格外喜欢这棵树。每天天刚亮,就会从竹林里飞过来,落在枝桠上梳理羽毛,有时还会叼来一颗鲜红的野果,放在树洞里。那是她找到的最好吃的果子,自己舍不得吃,藏在树洞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
记忆里的时光过得很慢,慢到能数清每一片叶子的生长,能记住小雀每天落在枝头的时间。
直到有天,后庙来了位穿石色衣袍的仙人,是师尊。他站在梧桐树下,指尖凝着淡金色的灵力,笑着说:“你守着这庙前的地,护着山里的生灵,也该化形了。”
过程很疼,树皮从四肢剥离时,像被硬生生扯掉一层皮肉,可他没哼一声。
化形后就能见着那只小雀了,就能知道她化形后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还像当小鸟时那样,爱蹦跶,爱叼着野果到处跑?
这次云岫是真切听见他心声了,却是在他的记忆里。
刚化形的梧奕还不太习惯人身,青衫的衣角还沾着未褪尽的树皮碎屑,指尖还带着化形时残留的麻意。他没顾上整理衣袍,想去找小雀。。
可每个枝头都空荡荡的,只有几片被风吹得摇晃的叶子,没有熟悉的小白团团。
他心里一慌,沿着后庙的青石板往竹林跑,沿途的草木都被他急匆匆的脚步带得晃动。直到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才听见熟悉的“叽叽”声。
哎呀,小雀正被一根断枝压着翅膀,在地上扑腾着。
梧奕没忍住笑了。小雀在地上抗议。
梧奕立刻蹲下身,托起她。小雀见是他,渐渐安静下来,歪着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
从那天起,梧奕每天都会来竹林找小雀。他把自己找到的最甜的野果放在她面前。有时小雀飞累了,就会落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打盹。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半年。某天清晨,梧奕刚走到竹林,就看到小雀落在一块青石上,周身泛着淡淡的白光。
是化形的征兆……不靠点化的,自行化形!梧奕转身就跑,叫来了所有师兄师姐。
白光越来越亮,小雀的身影在光里渐渐拉长,绒毛慢慢褪去,化作素色的衣袍,直到光芒散去,一个梳着双丫髻、发绳系着银铃的小姑娘,正揉着眼睛坐在青石上。
“你是谁呀?”
小姑娘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懵懂。
梧奕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蹲下身,笑着说:“我叫梧奕。是你师兄,快叫师兄!”
小家伙打眼一看,却撇撇嘴:“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啊,我不叫。”
梧奕哎呀一声,向师兄师姐告状:“师兄师姐,你们看她!没礼貌!”
晏嵫似乎若有所思,隅蔚和盈堂都笑了,京廿叉腰问她:“小宝,知道怎么叫人吧?”
没想到,这小娃儿倒是很温顺地一个个叫了过去——“晏嵫师兄,隅蔚师兄;盈堂师姐,京廿师姐。”
梧奕目瞪口呆,连忙叫道:“我呢?我呢我呢?”
云岫看着自己“桀骜不驯”的样子。
小娃儿仍是哼了一声,叫:“梧奕!”
“怎么这样!”梧奕哭诉,“我好不容易当了师兄的!”
云岫倒是不客气,从梧奕手里接过野果,咬了一大口,清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她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落在她脸上,像撒了层碎金。
梧奕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安静下来。
他想到,那个天天蹦蹦跳跳没个正形,敢跟山鸡野兔打架的小雀——
居然是个女孩子???
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两个“年轻”的仙灵一起跟着师尊学术法,一起在后山练剑。
那些细碎的日常,每一天都那么鲜活。
每天天不亮,云岫就会拽着梧奕去后山练剑。她的剑总握不稳,师尊教的剑招,她练十遍能错八遍,常常把剑挥得“哐哐”响,要么砍到石头,要么差点伤到自己。
师尊皱着眉要斥责她时,梧奕总会悄悄上前,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她的仙力不稳,是山里所有人都知道的。梧奕打岔一番,倒也没什么人要责怪她了。
但若是把盈堂师姐的花花草草毁了,那就完蛋了。两个都得一齐在师尊房外罚站。
告状的京廿师姐毫无怜悯之心:“该你们的,小崽子。盈堂师姐对你们还不好?天天去她屋里打闹。”
梧奕拉住她的手:“好师姐,好师姐,求求你了,我们真的是不小心的。盈堂师姐还生气吗?帮我们跟师尊求求情,我们去跟盈堂师姐道歉。”
云岫跟在身后,探头探脑,不敢开口。
京廿师姐哼了一声,把手抽出来:“师尊这术法我可解不了,站够了时辰,你们还不是得去道歉?”
云岫和梧奕面面相觑,蔫在师尊屋外。
梧奕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他们会一起练剑,一起下山,一起看着杳熹山的草木枯荣,直到都能成为像师尊那样厉害的仙人,然后一起守护着这座山,守护着山里的生灵。
直到又一年,青岚宗再次举办仙门比武大会,师尊说让他去历练。
云岫自然还是留在山里。梧奕去了几次了,本不想凑这种热闹。云岫倒是比他还上心,叽叽喳喳地、时不时提起。梧奕架不住云岫天天缠在他身边念叨,最后还是背着剑去了。
在山门,梧奕回头那一眼,云岫听见了。他在想:
“嘴上不说,其实她也想去的。”
整场比武他没费多少力气。梧桐灵力本就灵活,遇强则韧,遇弱则柔,对手要么被他的枝藤捆得动弹不得,要么被他的叶片挡下所有攻击。决赛时对上青岚宗的大师兄,对方用的是柄重百斤的玄铁剑,劈下来时连空气都在颤。
梧奕却借着藤曼的拉力在擂台上来回跳,像只穿梭在枝叶间的鸟,找准机会往对方剑脊上凝了一缕灵力——玄铁剑突然变得重了十倍,对手没拿稳,剑“哐当”砸在地上,他这才笑着拱手:“承让,我赢啦。”
比武结束后他没立刻回杳熹山。师尊之前说过,让他顺路去山下历练,看看人间的情况,也好积累些应对邪祟的经验。
他背着剑往南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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