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将最后一名受伤的低阶弟子扶到静心室的竹榻上,指尖残留着对方伤口渗出的温热血迹。
她又转头看向山门方向——那里,师尊正带领几位长老用石系仙力临时加固结界,土黄色的光芒在穿云雾中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低阶弟子不似云岫一般是山中仙灵。他们大多是同门在山下救济的弃婴,没什么仙力,寿命也不长。玄衣人下手丝毫不顾忌,低阶弟子伤亡惨重。
“师姐,这边的药箱空了。”一名圆脸小弟子抱着空荡荡的木盒跑过来找盈堂,鼻尖还挂着泪珠。
盈堂从始至终都在救治弟子,转得像小陀螺。云岫便接过药箱。
指尖触到盒底冰凉的铜扣,她心里猛地一沉。
方才救治时,师门现存的疗伤灵药已用去大半,连最珍贵的“续灵草”都耗尽了,可晏嵫师兄的伤……
她顾不上再多说,将药箱递给盈堂师姐,转身便朝着晏嵫的居所快步走去。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玄衣人打斗时留下的焦黑痕迹,踩上去带着细碎的硌痛感,像踩在未凉透的灰烬上。
晏嵫的院落静得可怕,连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都透着沉重。
云岫推开虚掩的竹门,便见晏嵫半靠在榻上,已换着素白中衣,右肩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的暗红血迹仍在不断晕开,将绷带染成深褐。
他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冷硬的下颌线条此刻绷得更紧,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
“师兄。”云岫放轻脚步走近,伸手想探他的脉搏,却被晏嵫猛地抓住手腕。他睁眼时,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戾气,看清是云岫后才缓缓松开,指尖却带着冰凉的颤抖。
“别碰。”他声音沙哑,侧过身避开她的触碰,“玄衣人的仙力阴寒,沾了会侵蚀你的仙力。”
“那不是仙力,是神力。”云岫看着晏嵫。
听她语气笃定,晏嵫似乎骤然警惕起来,倏然挑眉:“你怎知?”
“师尊告诉我的。”云岫的眼神毫无转圜,直勾勾地看着晏嵫。
这次,晏嵫却避开了她的目光。
云岫看着他肩头不断渗血的绷带,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明明感应到,方才玄衣人攻击时,那股力量与自己体内的波动产生了隐秘的共鸣。可此刻晏嵫伤口的阴冷气息,却让她指尖发麻,连靠近都觉得灵力滞涩。
“凝神丹已经服下了,可……”
“没用。”晏嵫打断她,抬手按住肩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确实不是寻常仙力,是上古神的残力,会吞噬灵脉。”
云岫猛地攥紧了拳。
上古神……师尊也这么说过。她下意识摸向脖颈处的吊坠,那枚用她原身羽毛炼化的护身符还在微微发烫,贴着肌肤传来细密的灼热感。
就在指尖触到吊坠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被唤醒,顺着血脉流向指尖,与晏嵫伤口处的阴冷气息产生了微弱的排斥——像冷水遇上火苗。微弱,却真实存在。
这力量……能救他?
云岫心头一跳,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的仙力尚浅,连掌控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都做不到,更别说用来净化上古神的残力了。她望着榻上气息虚弱的晏嵫,又想起静心室里那些受伤的同门,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
整理山门残骸时,云岫的指尖再次触到了怀中那半块染血的玉佩。
京廿师姐的字迹在血迹中若隐若现。她蹲在断裂的牌坊下,望着碎石堆里散落的银白色羽屑——那是晏嵫的仙力残留,此刻已失去光泽,像被揉碎的星子。
隅蔚师兄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这个山里,有人要杀我们所有人。”
盈堂师姐转身时仓皇的背影,师尊面对玄衣人时反常的犹豫,晏嵫失控的情绪与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还有自己突然获得的读心术、体内陌生的力量……
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翻涌,拼凑出一张巨大的疑网。
为什么师门众人都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与恐惧?为什么玄衣人偏偏盯着自己?上古神的残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京廿师姐和师叔门下的弟子们,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何一去不返?
云岫将玉佩紧紧攥在掌心,冰凉的玉石贴着温热的皮肤。
她必须找到答案。
“听说了吗?下旬山下的宗门要联合办比武大会呢!”
“真的假的?结界刚破,咱们还能下山?”
“不是咱们宗门办的,是青岚宗牵头,说是要联合各山门交流道法,其实啊,是为了争夺那‘凝灵玉髓’!”
细碎的议论声顺着风飘进云岫耳中。她正蹲在桃树下捡拾散落的药草,闻言动作一顿。
低阶弟子因其人身所限,常在下届行走,消息自然也灵通。
凝灵玉髓?她曾在师尊的古籍里见过记载——
此物生于千年灵脉核心,能净化邪力、修复灵脉重创。是对抗阴寒神力的克星。
云岫猛地站起身。
如果真有凝灵玉髓,是不是就能消解晏嵫身上的上古神残力?她循着声音快步走去,只见两名低阶弟子正蹲在石阶上扒草药,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凝灵玉髓真有那么神?”
“那可不!据说上次青岚宗长老被魔教邪力所伤,就是靠这玉髓救回来的!这次比武大会,冠军奖品就是它,各山门肯定挤破头要抢!”
“可惜咱们山门刚遭了祸事,怕是没心思去了……”
云岫的心跳得飞快,她几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其中一名弟子的肩膀:“你们说的比武大会,具体在什么时候?哪些宗门会参加?”
那弟子吓了一跳,见是云岫,连忙站起身:
“回师姐,就在本月下旬,青岚宗的主峰举办。听说除了咱们杳熹山,还有流云宗、百草谷这些大山门都会去,连山下的散修都能报名呢!”
百草谷?云岫眼睛一亮。百草谷以医术闻名,说不定他们知道京廿师姐的消息。
她又追问:“除了凝灵玉髓,大会上还有别的吗?比如……上古神相关的典籍或者传闻?”
弟子愣了愣,挠挠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青岚宗藏书多,说不定真有相关记载。师姐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去?”
云岫没回答,转身便朝后山跑去。她要找梧奕商量——整个师门,只有那个与她一同长大的梧桐精可以商量眼下的事了。
后山的梧桐林正枝叶繁茂,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云岫刚跑进林子,就见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正攀在树上,正找着嫩叶入药。
“梧奕!”云岫仰头大喊。
树上的少年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他穿着一身绣着叶脉纹路的青绿色长袍,墨发用同色发带束起,发梢还别着一片新鲜的梧桐叶。
年纪与云岫相仿,眉眼温润,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月牙,正是山中梧桐树所化的梧奕。
“小由?你怎么来了?”梧奕轻巧地从树上跃下,落在云岫面前,身上还带着草木的清香,
“刚听说山门遭袭,我还在帮师姐采药。你没事吧?”他伸手想探云岫的额头,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你听说比武大会的事了?”云岫急切地问,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凝灵玉髓是不是真的在奖品里?”
梧奕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没错,青岚宗确实放出消息,冠军能得凝灵玉髓。怎么,你想去?”
“嗯!”云岫拉着他在梧桐树下坐下:
“梧奕,你去过山下,知道青岚宗的底细吗?他们真有上古神的典籍?还有百草谷的人会去吗?我想找京廿师姐的消息。”
梧奕的笑容淡了些,他拨弄着手中嫩叶道:
“青岚宗立派千年,藏书楼里确实有不少古籍,说不定真有上古神的记载。百草谷每年都会参加比武大会,他们的弟子医术好,消息灵通,或许……能查到京廿师姐的踪迹。”
他顿了顿,看向云岫:“但你真要去?结界刚破,师尊未必会同意,而且玄衣人还没抓到,下山太危险了。”
“可师兄的伤不能等。”云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晏嵫伤口的阴冷触感,“凝灵玉髓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而且梧奕,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抬起头,皱眉看向远方:
“师尊对玄衣人的身份避而不谈,盈堂师姐看到我就害怕,晏嵫师兄的情绪也不对劲……他们好像都在瞒着我什么。比武大会上有那么多山门的人,说不定能打听出真相,哪怕是关于上古神的,关于咱们师门这些反常的……”
梧奕也沉默着看向云岫目光所及。
他望着云岫急切的眼神,终究还是说:
“如果你真要去,我可以帮你查路线。青岚宗的主峰在杳熹山西南百里,走后山的密道能绕开结界缺口……”
终于是很轻松的氛围,云岫没有感应再感应到什么奇怪的情绪。
她虽忧虑,现在的心却是平和、寂静的,没有恐惧不安、没有惶惶不可终日。
云岫提了一天的心终于些许放下。她絮絮地说起今早的经历,梧奕安静地听着,不时和她打趣几句。
话题绕回比武大会时,梧奕又说: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比武大会高手云集,你的仙力还没完全掌控,去了怕是会吃亏。”梧奕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山路,“而且凝灵玉髓人人想要,争夺起来必然凶险。”
云岫接过地图,指尖抚过上面细密的纹路:“我不怕。”
她将地图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梧奕,这事你可得帮我。”
梧奕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
“好。但你得答应我,遇到危险就立刻回来,别硬撑。”
他从树上摘下一片最大的梧桐叶,指尖凝聚仙力在叶面上画了道符文。
“这个你拿着。能隐匿气息,密道入口我也标在地图上了。”
云岫接过梧桐叶,叶片上的符文泛着淡淡的绿光,带着梧奕温和的灵力气息。
“谢谢你,师兄!”小雀儿跳了起来。
“有求于人才叫师兄!”梧奕瘪瘪嘴推开她。
云岫笑着朝他挥挥手,转身快步跑出了梧桐林。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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