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没走多远,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师尊。
师尊依旧穿着那件灰布道袍,只是袖口沾了些尘土,平日里挺直的脊梁似乎也弯了些。他看到云岫,眼神沉了沉:“你去哪了?刚才叫你议事,怎么不在?”
“弟子……弟子去给师兄送药了。”云岫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心脏砰砰直跳。
师尊盯着她:“我听说,你在打听比武大会的事?”
云岫心里一紧。她思绪骤沉,索性直言:“是,弟子想去参加比武大会。”
“胡闹!”师尊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结界刚破,玄衣人还在附近游荡,你下山就是羊入虎口!再说你仙力一直不稳,这才是我这么多年不准你下山的原因。你不是不知道。刚刚才受过伤,现在又去凑什么热闹?”
“可师兄的伤需要凝灵玉髓,”云岫反驳,
“师门的灵药已经用完了,这是唯一的机会!而且弟子想趁机打听京廿师姐的消息,查玄衣人的来历……”
“够了!”师尊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我说不行就不行!老老实实待在山上,等结界修复好了再说!”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云岫拉住了衣袖。
“师尊,您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云岫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您认识玄衣人对不对?您知道上古神的事,对不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师尊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嘴唇颤动着,眼神中数种情绪纠缠着,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更好。听话,别去。”
说完,他便逃也似地离开了,留下云岫一个人站在原地。
傍晚时分,云岫路过晏嵫的居所。
云岫隔着窗望进去,他已经能靠坐在榻上运功调息,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看见云岫,他竟运了功,推云岫进屋。
云岫任他动作,没有多言。晏嵫睁开眼,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师尊说你想去比武大会?”
又是这样。经过师尊的质问,云岫已然有些麻木。
她点点头,走到榻边:“师兄,我必须去。”
晏嵫的眉头瞬间拧紧,周身的气息又冷了下来:
“玄衣人未除,山下不安全。你的力量连自己都掌控不了,去了只会出事。”
“我会小心,”云岫眼底情绪淡淡的。
“小心有什么用?你今天不是没看到……”
“难道你真不知我是去做什么的?”云岫打断,忽然问。
晏嵫一愣,却又听云岫问:
“你和师尊什么都知道,却不肯告诉我。你们知道玄衣人是谁,你们知道至今为止的异象到底是为什么——但你们全都不肯告诉我,只一味告诉我‘危险、为你好’。可我眼睁睁看着杳熹山变成一片废墟,看着我的同门受伤、死去……我到底有哪里能好?”
晏嵫欲言又止。他伸出手,动作却在中途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下。
“小由……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就在这片净土、这方桃花源,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世,不好吗?
无知无觉、闭目塞听、自欺欺人地过下去吗?云岫面无表情地想。
“师兄,你是不是没见过我还是小云雀的时候?”
晏嵫抬眸,只见云岫坦然坐在他对面,平静地叙述:
“如果你把我跟其他小雀儿关在一起,那我一定是最闹腾、每日叫得最欢的那只。今日咬不断藤笼,那就明日继续。今日等不来自由,总有一日能等来。任何人都可能会被困在笼子里等死,但我不会。”
晏嵫看着云岫,只是沉默。
为什么呢?说得这样大义凌然,下战书发毒誓似的,眼眶却违背本愿地泛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头。
云岫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集中精神。
果然,她仍然能隐约捕捉到晏嵫心底翻涌的情绪。
沉甸甸的……困兽一般焦躁的……
“……会死。”
死?谁会死?云岫只清晰听到这几个字眼,心头巨震。
晏嵫似乎感应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她。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要自作主张,杳熹山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云岫静静看着他,没有反驳。
她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留下晏嵫一个人在榻上。
接下来的几天,云岫表面上乖乖待在山上练功,暗地里却在加紧准备。
她借着给各院落送药的机会,悄悄观察师门众人——果然在师尊的书房外,听到了他和盈堂师姐的对话。
“必须看好她,绝不能让她下山。”是师尊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
“可她性子倔,怕是拦不住……”盈堂师姐的声音凝着些哭腔:“上次她就是……”
后面的话被哽咽取代,但云岫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上次?
什么上次?她自化为人形、有记忆以来,就从未下过山。哪里来的上次?
盈堂师姐哭得有些崩溃。云岫的感应也愈发沉重。她再也支撑不住,悄声遁走了。
云岫愈发沉默,独来独往。
她开始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寒潭边练功,尝试掌控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
每次尝试调动体内那股力量,无一例外,她都以失败告终。似乎再不能重复那次挡下玄衣人攻击的成功。
她脖颈上的吊坠总会发烫,偶尔会有细碎的画面闪过脑海:断裂的霜华剑,漫天的琉璃光屑,冰冷的赤红竖瞳……
那是什么?云岫没有任何印象。
临行前夜,月色如水,洒在杳熹山的每一寸土地。
云岫坐在最高的山峰,由上而下眺望整座山。
她甚少独自一人上山。此处也有禁制,只是因为此时晏嵫受伤,山中结界薄弱,她才能靠着梧奕的地图偷溜上来。
她化了原型,隐在静谧中。
她的家乡,她的亲人,都在这里。
盈堂师姐又倚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远方。有小兔跳来,在师姐身边蹭蹭嗅嗅。盈堂师姐这次没有抱起它,只是忽然掩住面容,回屋去了。还有伤员等着她,云岫知道。
云岫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看向另一方。
透过窗棂,仍能看到晏嵫在打坐调息,肩头的绷带又换了新的,却依旧能看到渗出的血迹。梧奕在帮他养伤,层层叠叠的草药敷上去也不见功效,还在孜孜不倦地熬着浓黑的药膳。
更高处,师尊守着昏迷的隅蔚,一边叹气一边翻古籍。屋内仙光闪闪,却又随即黯淡,显然是不见功效。
云岫将梧奕给的地图和梧桐叶符揣好,又把京廿师姐的半块玉佩贴身藏好。避开巡逻的弟子,借着月光朝着后山密道的方向飞去。
山风掠过耳畔,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夜露的微凉。
她飞过熟悉的桃林、青石板小径,穿过笼罩在夜色中的穿云雾。结界之外的密道入口藏在瀑布后面,水流撞击岩石、溅湿了她的细羽。
云岫在密道入口,回头望了一眼杳熹山的方向。
月光下,山门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温柔却沉重的梦境。
云岫不知道的是,在她飞出瀑布冲出山门的那一刻,晏嵫与梧奕边悄声落在师尊身边。
师尊闭着的眼微微睁开:“小由出门了?”
“是。”晏嵫垂首回道。
“你们也去吧。”师尊又重新阖眼。
二人垂首一顿,皆答:“师尊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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