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感慨,男人就要喝美酒相伴。哪怕是妙僧,身为少林弟子,也逃脱不了口腹之欲。
无花张口反问,以盗帅之旷达,为何突然拘泥于规矩。他给了楚留香一个王之蔑视的眼神:“戒律不许喝酒,一是怕酗酒乱性,二是怕荤酒杀牲。”
“我们习武之人,酒量甚大,薄饮几杯素酒,又有何不可?怀素和尚、佛印禅师、道济活佛,哪个一少喝酒了?”
“我师父那样高僧大德,对自己严加要求,戒酒也就罢了。可少林弟子习武,却也是要略饮些药酒,以助行功散气。”
无花慢悠悠地给出了一个评价,“世人不解佛法真谛,而妄解戒律,叹矣!”
楚留香举双手道:“我错了!我就不该和你辩佛!想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雅盗,如何能说得过无花大师?”
紧接着,他面露好奇:“是什么样的美酒,能得你大加赞赏?”
无花微微一笑,露出些许得意:“闽南是茶乡,盛产名茶。好茶要用好水来配。既然有好水,自然也能酿出好酒。”
汇丰楼不是一家酒楼,而是一家客栈,一家以好酒出名的客栈。
楚留香驻足客栈门槛,抬头看着招牌,抚掌笑道:“此地溪流密布,又近南海,为百川之汇聚。物产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可谓之丰。好一个汇丰楼!”
他侧头对着无花道:“这家客栈,名字倒起得极好!”
无花一时语噎。他看着兴致勃勃的楚留香,其实很想问问他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汇丰”就单纯是钱多的意思呢?毕竟银行都用这个名儿吗?
无花不肯坐在大堂喝酒,让人打量围观。轻车熟路和掌柜要了间客房,吩咐:“送几坛子上好新酒。”
他抬步上了楼梯,不忘和楚留香道:“我请客,你付钱!”
毕竟,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之前收养的孤儿不说,现在就连玄法师兄,都告别了少林这张长期饭票,说不定将来,也要靠自己养活了。
自己也要和楚留香学学,劫富济贫。能让别人付钱的事情,决不能放过!反正在他面前,自己也不需要凹圣僧人设。
楚留香潇洒地扔了一锭银子,落在柜台上,瞧着无花说:“你倒是不客气!”他心里,反倒觉得这样不见外,是拿他当朋友。如果无花会读心术,一定会吐槽。楚某人,怕不是抖M吧?
楚留香心中受用,但嘴上却不肯放过,他跟着无花进了客房,调侃道:“无花大师是少林高徒,天下争相供奉。仅仅是万福万寿园,前段日子,便奉上了几大车的礼物。”
他故作哀怨:“结果,连个酒钱,都要打在下的主意。”
无花一撩衣摆,坐在桌边,不以为意道:“与人消灾,受人钱财。便是佛祖,也须要香火啊!”
金家送礼,声势浩大。楚留香知道,也不奇怪。或者说,金家就是有意传的人尽皆知。他们就是要让江湖上知道,金家是南少林的榜一大哥,受少林庇护。
“你倒坦荡!”楚留香笑着说了一句,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原来是掌柜见楚留香出手阔绰,亲自带着人,搬了五六个坛子过来。他满脸笑容,连声吩咐小儿好生伺候。无花挥挥手,“反正也无需筛酒,便不要打扰我们了。”
掌柜更是满脸陪笑,他竖起大拇指道:“不是小的自吹,我家的酒,在整个闽南都是这个!二位客官送来的这种,更是拔尖儿中的拔尖儿。”
“二位客官先喝着。若要人服侍,再唤小的,尽管吩咐。”
他正要离开,楚留香随手拿过一坛,在手里掂了掂,又不满地掷回桌面。酒坛稳稳落定,竟晃也不晃。
“这点子够谁喝的?”这种小坛,每坛不过一二斤。在楚留香看来,开个胃都不够。
他拍拍腰间,豪气万丈道:“掌柜的,莫要替我省钱。快换大坛子来。”楚留香促狭地道:“便是无花大师酒量深浅,可我一个人就要几十斤哩。"
无花挥挥手,让掌柜的退下,自己端起一坛子,拍开封口的红布:“楚少侠好大的口气……”他话还未说完,手中酒坛已被楚留香夺走。
方才甫一开封,一股酒香便弥漫而出。楚留香鼻翼翕动,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香气凛冽馥郁。他眼神倏然一亮,顾不得谦让,举起酒坛,仰头喝了起来。
咕嘟咕嘟!
无花略有些好笑地看着楚留香豪饮。真是难为他技术高超,酒水竟全部侵入口中,一滴不漏。
直接一坛酒下肚,楚留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竟忘了等大师同饮,该打该打!该罚该罚!罚我在自饮三杯!”
他与无花对坐,感叹道:“只是,我平生饮过酒水不下百种,实在未曾尝过此种,竟如此凛冽霸道。”
楚留香毫无醉意,只是面上露出一丝红晕。他想了想道:“就像北地雪原的寒风刮过,但入口下腹却又生出一股暖流,好比沙漠中的烈阳。”
无花素手捧起酒坛,慢悠悠倒了一杯。他手上力道甚稳,竟也同样并无一滴洒漏。无花轻执掌酒杯,做个“请”的姿势,亦是一饮而尽。
楚留香这才发现,这酒液色泽竟是如此迷人。他走南闯北,对天下的名酒如数家珍。
最好的黄酒在金华,色如琥珀,甘甜醇和。松江的三白酒,米香浓郁,柔绵醇厚。
北方的酒性烈。他在济南最好的酒楼,喝过一种秋露白,干烈浓酽。在京城的丐帮分舵喝过一种烧刀子,入口辛辣,酒气冲头。
他还喝过西域运来的葡萄酒,色如红宝、芳香迷人。广东的荔枝酒,清甜柔和、果香满杯。山西汾州的羊羔酒,甘滑脂香、大补元气。绍兴的竹叶青,微绿透明,辣中带着药香。
可从没有哪种酒,像这般晶莹如琉璃、澄澈如清泉。也没有哪一种酒,这般的甘甜醇厚、余韵悠长。
楚留香,端着酒杯,赏完片刻,再次仰头,接连三杯,一饮而尽。
一入口,一股汹涌的热浪,如预计的那般,再次从舌尖爆开,犹如一团纯净火焰,瞬间霸道地席卷了整个口腔,带着暖流下肚。
可那惊人的热意,惊鸿一现,却又迅速消退,很快转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醇厚至极的甘甜,齐齐回涌上舌尖,花香、果香、焦香盈鼻,久久不去、回味无穷。
无花饮酒很慢,动作优雅,却一杯接着一杯。他的眼尾已经泛红,可神志却还清明:“这可是好东西,谷物之精华。”
楚留香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
这一坛子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舒开,四肢百骸如同泡温泉一般享受。口感之霸道,层之丰富,简直超乎他平生想象!
楚留香也一杯接着一杯,仿佛一刻都等不了,誓要与无花争抢着先喝下肚。二人内力深厚,真气自动运转,身上氤氲出带着酒香的白汽,一时间满室飘香,仿佛酒中王国。
楚留香喝得过瘾。早就快手又捞了一坛子,迫不及待拍开封口,深吸一口气,满足地道:“就冲着如此美酒,我也不虚此行了!真是好山好水、佳酿佳人……”
无花一眼横了过来,眼神凌厉如刀,竟无半分醉意。楚留香瞬间香起,无花打架时的彪悍。
“额,”他连忙想要改口,却差点咬到了舌头,讪讪道:“友人、我是说有佳酿和友人。朋友相伴痛饮,世间至乐,不过如此!”
他由衷感慨道:“我自诩见多识广。却不像原来竟是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直到今日,才第一次得以尝到这样的玉液琼浆!从此再也不敢称杜康再世了!”
天下各种名酒,或如春兰秋竹,各擅胜场。然而此酒,却最合楚留香性情。
和它比起来,黄酒稍嫌软弱,后劲不足,烧酒太过粗糙,酒香寡淡。葡萄酒口感微涩,缺一份悠长;羊羔酒不够清冽,欠三分甘醇。除此之外,其他诸般名酒,喝起来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是以楚留香赞不绝口,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无花一手撑着额头,淡淡道:“何必遗憾?这本是新酒。你是最先品评之人。能得你楚留香青睐,看来此酒已有七分火候。”
“何止七分!简直是十分、十二分!”楚留香立即反驳。
“此酒若是再贮存几年,陈年佳酿,口感当再添一分柔和。”无花慢悠悠,又饮下一杯。
楚留香眼神更亮,简直如夜空中的星星,他立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眼疾手快,将无花的酒杯斟满。
“无花,我们算是朋友吧?你可要为我留一坛、不、几坛、十坛二十坛陈酿!”
“那你应该去和掌柜说。”无花不置可否。
“哈哈哈哈!”楚留香爽朗大笑:“无花呀无花,你可瞒不了我!”
他得意洋洋道:“我一眼就能看破此中关节!小小一个客栈,如何能酿出此等名酒?何况,这种美酒尚未现于人前,你却对其来历如数家珍。”
楚留香晃着酒杯道:“莫非此杯中之物,却是妙僧、妙手偶得之……”
他已有几分微醺,于是更加不掩盖自己的情绪,鸣鸣得意得意地道,“再说,就算是猜错了,也无关大局!”
“谁叫这家客栈的老板,把店开在了莆田呢?”楚留香狡黠一笑:“他就是敢拒绝天下人,也不敢拒绝南少林的大师!”
“你倒是聪明。”无花也不得不承认,他面前的,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有着第一流的眼光和智慧。
无花不再逗他,只是眉笼清愁,神情有些落寞,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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