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醒来之时,满心惊讶。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发懵中清醒。他立马去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脸上的易容已经被去除。
自己踩点了月余,顺利潜入风满楼。却在六楼暴露了行踪,遭遇围攻。可即便如此,他也寻到了机会脱身。
楚留香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当时,他身上突然一麻,而后便人事不知。但是,楚留香非常肯定,自己绝没有被护卫的兵器所伤。
同时,他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被五花大绑,而是被好好地放在了榻上。
看来,风满楼还真不担心自己逃脱啊!楚留香露出一抹苦笑。他撑着榻沿起来,先检查周身。除了浑身乏力,他并未受到什么外伤。
楚留香打量四周。又是一间精心布置的屋子,非常符合风满楼的一贯的风格。但与众不同的是,奢华稍减,而雅致更甚。
他依稀嗅见酒香,见屋内再无别人,略走了几步。圆桌绣凳,摆着酒壶酒杯。再一转身,一眼看见博古花架最显眼的地方,立着一尊玉雕。
莹润无瑕,妙手雕成,尽态极妍,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白玉美人,是白玉美人!
自己正是因为这件宝物,一路追索,又潜入了风满楼。只可惜功亏一篑。眼下,这件宝物就这样大明大放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再无一人看管。
可楚留香素来坦荡。技不如人,他自觉没有脸面,再打白玉美人的主意。思及此处,他运起残存的内力,扬声道:“楚某惭愧,不告而来。还请主人赐见!”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室内,无花一袭素衣,负手立于窗前,远眺俯瞰。人间繁华之地的扬州城,远远可见轮廓。
真的是楚留香。他真的来了,也真的被设计捉住了。在楚留香未醒之时,无花亲自确认过。而后,他便来了此处,再不言语。
无花此时的心情格外复杂。楚留香,那是他的好友,也是那所谓“命定的对手”。
如果他愿意,方才就可以趁势去了楚留香的性命。想必老天爷,也不会那么不讲武德,突然降下雷劈地动,来阻拦。
只是,无花并没有那么做。
那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仇人。自己只是畏惧于剧情的威力。似乎,能够胜过楚留香,便能够证明,他可以摆脱命运的无常。
他也深谙楚留香好奇心旺盛的秉性,想要求个保险而已。提前划下界限,避免越界引起的芥蒂。这是无花保护友情的努力。
这时,耳听得传来楚留香的声音,无花也未曾回首,只是淡然开口:“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身后一名下属,始终微微躬身静候。此时得了吩咐,立即行礼退下,转至隔壁,在房门处,略一驻足,深吸一口气,取出一个铜质面具带上。
此人正是无花的心腹下属——天涯。楚留香名满江湖,直面这样的人物,天涯也不免心中紧张。他回想起公子之前的交代。
“现在风满楼由你和倾城打理。倾城从大漠来到中原,不过一二年,少经世事。她凭着武功,对付寻常江湖人等尚可,却决计无法应对楚留香。”
“因此,当由你出面。天涯,你这些年的勤谨,我都看在眼里。待得这一回功成,我便传你下一层心法。”
天涯负责风满楼的情报收集和整理,这些年眼界渐渐开阔。他也越发感慨,公子传下的《九阳真经》是何等殊胜的绝学。
立功受赏的机会便在眼前。且如今,一百步已经走完了九十九。这最后一出戏,断不容任何差错。
他在心中又回想了一遍公子的定策,面上浮现出坚毅之色。在伸手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那,朗声笑道:“楚香帅大驾光临,风满楼蓬荜生辉!”
楚留香早已在第一时间转身,只见一人进门,铜面黑袍。他听到此言,自嘲道:“足下说笑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眼下已成阶下之囚。楚某擅闯,深为愧疚。”
想到这些时日以来,楼中上下都如同被崩到极限的弓弦。天涯刺了他一句:“盗帅去别人家,难道还会提前打招呼不成?不请自来,才是正常。”
楚留香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一时讪讪。
说话间,天涯已走至他近前。执起酒壶,斟了两盅。刹时酒香四溢。
“我风满楼留客,只为了略尽地主之谊。万万不敢对香帅有所不敬。”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待不周,且奉上薄酒。香帅若是不弃,可敢饮上一杯?”
“如何能辜负盛情?”楚留香毫不犹豫,执起一杯,仰头饮尽:“好酒好酒!真是天下难得的好酒。”
楚留香心中反倒坦然。既然自己昏迷之时,风满楼的人不曾动手,那么眼下,又如何会要自己的性命?当然,他们也不可能,平白放自己轻松离开就是了。
他干脆挑明道:“在下唐突,还请楼主责罚,以赎罪过。”
楚留香对面之人,心中却另有一番感慨。虽有铜面具阻隔,天涯也忍不住露出了钦佩之色。怪不得楚留香能够名满江湖。
身处敌营,而面不改色。毫无犹疑,且纵情饮酒。这份气度,何其不凡!怪不得他能与公子相交莫逆,得公子另眼相待。一时之间,他对楚留香的怨言,也消散不少。
“好!”他忍不住出口称赞,亦取了一杯酒,敬了一下,仰头喝尽。“香帅的气度当真令人心折。什么责罚不责罚,还请坐下饮酒。”
二人相对落座。楚留香再三致歉,又问道:“不知足下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要紧吗?”天涯手持酒杯,反问了一句。“我就是我,名字不过代号而已。”
“我今日是铜面,明日是银面,后日是铁面。香帅这样的雅士,难道也在乎这些俗礼?”
“我即是我,名姓皆假。”楚留香又快快饮了一杯:“足下颇有禅意。只这一句,便当浮一大白!”
二人酒杯碰了一下,楚留香方道:“便是代号,也终究须有个名字,借假称真。否则亲朋好友何以称呼?”
“喂、喂、喂!”他将手放在嘴边:“我若是这样唤足下,岂不冒犯?”
楚留香俏皮地道:“既然明日是银面,后日是铁面。那么今日,”他瞧了一眼铜面具:“我自当便称呼足下为……”
“为天涯!”铜面人截口口道:“我名天涯,眼下管着风满楼。”
这猝然转弯,让楚留香瞠目结舌了一秒。他大笑起来:“有趣有趣!风满楼楼主,竟是这样促狭的人。”
“也罢,横竖我是不请自来。”楚留香指着酒壶道:“何况,还有这样的美酒招待。被小小戏弄一回,又算什么?”
“说到戏弄,在下不过是博君一笑。”天涯的目光透过铜面具,紧紧盯着楚留香:“楚大侠突然造访,我唯恐失了楼中礼数。当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楚留香摸摸鼻子,抱了抱拳:“楚某可不算什么大侠,只是一小贼尔。还是学艺不精,被主人家抓个正着的小贼。”
楚留香潜入风满楼,一则是,对这个以美酒而名传江湖的神秘地方好奇。二则白玉美人,技高者得。他对自己被截胡一事,耿耿于怀,进而蠢蠢欲动。
可自己行踪暴露,当场被擒。风满楼却对自己礼遇有加。楚留香本就极重情义。素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他心中升起一丝自责,再次诚恳道:“多谢楼主手下留情,在下……”
天涯挥了挥手,不以为意地道:“无妨,不打不相识。”
他话音一转:“可我们风满楼,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地方。若被人知道,香帅随意进进出出。我们又如何取信于人呢?”
“我们比不得香帅,生财有道,更有一楼的人手要养活。”天涯软硬兼施,拱手道:“香帅乃是君子,还望手下留情,体谅我等凡夫俗子,生活不易。”
“以后,若香帅肯下降鄙楼,何妨招呼?我们楼中必然洒扫以待,备足美酒,开门相迎。”
楚留香很有点尴尬,人家话说得句句在理,自己又落在风满楼手里,还能怎样。话到此处,楚留香如何不应?
“楚某人只是个梁上君子,但也知廉耻。”他哈哈大笑,爽快应下:“唐突一次,已是不该。如何能一犯再犯?还请足下放心。”
他虽对新奇事物充满好奇,却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就看前几年挑衅风满楼的那些人,是什么下场,就猜出这位天涯先生的手段,估计不怎么柔和。
所谓先礼后兵,自己要再不识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到时候,被蓉蓉、红袖。甜儿知道了,自己的耳朵,又要在再受一回罪。
若他轻松躲过风满楼的机关,自然取了白玉美人,潇洒而去。可他既然输了,就要认栽。落在人家手里,楚留香本已经做好了,风满楼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只要不违道义,说不得都要答应下来,以换回自由之身。可风满楼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擅闯,合情合理。没道理不答应。
他虽有着坚韧不肯服输的性情,对挑战风满楼的机关大阵跃跃欲试。可他落败在前,被以礼相待在后。以楚留香的性情,又如何还会再次冒犯?
于是,他立即立下承诺,指着酒壶发誓道:“我此生再也不会擅闯贵宝地。若违此誓,让我一辈子都喝不到好酒。”
楚留香素来是信守誓言的人,既然保证了,绝不会食言而肥。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管束住楚留香,让他再不好奇、不再多管闲事。但是楚留香一诺千金,可以约束住他的,唯有自己。
天涯大喜。事到此处,公子的安排定计,基本已经圆满。他再次执壶,为楚留香斟酒:“香帅真是性情中人。一言九鼎,爽快爽快!”
他心中大定,玩笑道:“对酒发誓,真是一桩美谈。比说什么天打雷劈,更能取信于人。”
“足下知我。”楚留香笑道:“在下宁愿天大雷劈,都不能没有酒喝。否则,岂不是了无生趣?”
楚留香既然允诺,断无悔改。天涯回怒转喜,把盏劝酒,二人一杯接着一杯,相谈甚欢。
“足下方才所说,皆有道理。”楚留香笑言道:“唯有一点,在下不敢苟同。”说着,他突然伸手往侧后方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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