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醪看着自家郎君在屋内来回转了几圈,脸色焦急难以言说,他伸长脖子往外瞅了几眼,忽然欢喜道:“郎君,回来了回来了。”
程翊猛然停住,他朝着院里走了几步,就见抹着泪的碧珀奔进来,顷刻跪在了自己面前。
他不死心地朝着院外看了许久,始终没瞧见脑海中的那个身影。
“郎君,奴婢无能,没能将娘子请回来。”碧珀憋着哭声哽咽道。
“无妨,无妨。”半晌后碧珀才听见头顶传来声音,程翊强打起精神,扯着嘴角笑了笑,自我安慰道:“我早知道了,你下去吧。”
眼看他站立不稳险些踉跄,碧珀顾不得擦泪伸手想去搀扶,转眼却被一直候着的松醪抢了先,主仆两人的视线都没落在她身上,旋即失魂落魄地转身进了屋里。
碧珀抽泣了两声,院子里新拨过来的两三个伶俐丫头见状忙七手八脚的把她扶进后罩房,打水的打水,安慰的安慰,很快她就上下齐整焕然一新。
挑挑拣拣好几天,又和赵王妃私底下商量了数次,为此李太后甚至找了大师祈福念经想要赵王入梦,然而几次折腾下来,她的精神越发不好,过继的事却仍没决定下来。
范琬舒心里着急,私底下不止一次在父兄面前抱怨,然而对着李太后时还得好言好语,生怕事情中道崩殂好梦落空。
“称心,你说这些孩子哪个能过继到赵王名下?”
称心为难地看了看:“殿下,奴婢见识短浅,只觉得他们个个都好。”她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看着李太后的脸色,“但毕竟涉及赵王,事关重大,如此奴婢又觉得有些不足了。”
李太后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摆了摆手:“这孩子不涉及阿吉的爵位继承,只是给琬娘做个伴,日后阿吉有香火传承罢了,按着皇帝的意思,若是这孩子真不错,倒也能给个公侯之位。”
称心闻言心弦微松,随即又细看了几眼册子上的画像:“几房的长子不必考虑,都是范家正儿八经培养着走仕途的,若真要了来,没得让不知情的人胡说八道;再比着和王妃的亲疏远近来看,奴婢觉着三房的三子不错,年方六岁,识了字会认人,王妃日后也能轻松些,而且也能和其他王府的小郎君们走动玩乐。而且奴婢还听说,这小郎君年纪虽不大,但很是聪颖伶俐,常逗得长辈父母开怀,王妃也喜欢。”
“哦?”李太后认真看了两眼范家第六子的画像内容。
称心又道:“要不奴婢去请陛下过来吧?前朝的事最清楚者莫过于陛下。”
李太后欲言又止:“先不去,且拿去给琬娘瞧瞧,你方才那话也说给她听,若是这孩子真不错,就由她上折子送去陛下面前。”
这边厢两人的谈话经由称心转托,很快传进了范琬舒耳朵里,范家子孙满堂,她和范大郎范三郎是一母同胞,两位兄长又先后成婚生子,光是儿郎都有四五个,她要过继的消息在家中漏了些许口风,除却两房长子外,送到她跟前来的,加上范家堂亲旁支,也足足凑了十来个。
“看中了小六?”范三郎扫了眼信件,“也好,那孩子还算乖巧。”
范琬舒略微迟疑:“嫂子那里?”
范二郎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小六也是她的孩子,而且小六有妹妹教导,将来还能忘了我们范家不成?”
范老太爷也捻着胡须点点头:“琬娘要是也同意,就早些上书给陛下,把此事尽快定下,否则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范父和范大郎闻言俱是脸色生变。
范三郎提议道:“不如我去把那女人给弄走?她从前依托赵王殿下而活,如今没了靠山,让她悄无声息消失在京城不是什么难事。”
范大郎脸色阴沉:“要真没靠山,怎么偏生这时候出现了?”
“大哥的意思是?”
范琬舒同样脸色难看:“赵王去世五年,那女人要是真如三哥你说的这般没半点本事,怎么可能独自生存得好好的,我看她背后分明还有其他人相帮。”
她说着看向范大:“大哥,她身后有什么人你查出来了没有?”
范大摇头。
范琬舒不甘心,还欲再问,就见祖父摆了摆手:“琬娘,你先回王府,把这事落定,就算有再多的女人冒出来,你的王妃之位也不会动摇,就算真有孩子,有范家在,也绝不会碍着你分毫!”
“可是——”
范父也道:“你过继的孩子是咱们范家的骨血,依陛下的态度,怕是继承不了王位,但也不会亏待,尤其是那女人要真带了孩子回来,都已经过了四五年,谁又能保证一定是赵王的血脉?但你,一定是受尽了委屈的。”
“名义上的长子,和血脉存疑的次子,就算太后想让这外来的孩子继承王位,也得看陛下宗亲的意思。”
范家人皆是气恼不已,他们嫁出去一个女儿,绝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何况赵王英年早逝,独留他们家女儿守几十年活寡无依无靠,若是爵位再给了外室子,那范琬舒简直就是全京城的笑话!
程晋收到赵王妃折子的时候刚和三省六部的老头子掰扯完,他堪堪扫了眼就按了按额角。
“东西送到了没有?”
顺和端茶过来:“都送去了,只是——”
“只是什么?”程晋稍微坐直身体,“难不成程翊或是没眼色的去打扰她了?”
顺和讪笑:“弋阳郡王明日就要出发了,目前倒是安静得很,就是殿下如今不在新昌坊,阿泰说主家觉得近来秋高气爽,是散心赏景的好时节,所以去郊外庄子上了。”
“乌明他们跟去了吗?”
“跟去了,寸步不离地守着,今儿刚送了消息来。”顺和说着就从袖袋里掏出张纸条递过去,一边递一边暗道自己有先见之明,“陛下要出宫吗?”
程晋垂眼,又复看了眼桌上的折子,末了将赵王妃的折子批阅一遍,又派人请来宗正寺卿。
宗正寺卿乃是先帝的叔父祁王,程晋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句叔祖父,至今七十高龄,仍旧生龙活虎,尤其是手里的一柄拐杖,生起气来舞得虎虎生威,寻常人都近不得身。
老祁王一见赵王妃的提议就冒了火:“宗室子孙何其多,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过继她范家的人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继承我程家的爵位?”
“这事怨我,叔祖父也知道,前些时候我同母亲拌了几句嘴,底下人不当心传了些话出去,赵王妃也是怕真过继了宗室王孙,到时候牵扯范家进旋涡里来。”
老祁王登时吹胡子瞪眼睛,顾不上指责赵王妃痴心妄想,火气全冲着程晋来:“究竟是不当心还是陛下故意,您比老臣清楚!”
宫里被他把控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宫婢黄门没有上面人的意思安敢随意传话?
程晋失笑:“叔祖父怎么会这么想?”
老祁王没好脸色,“这不是老臣想不想的意思,这要看陛下究竟想做什么?从您登基开始,立后的谏议朝臣提了一回又一回,您一次也没应过,普度寺的和尚还成天往宫里跑,别说朝臣百姓,就是宗室心里也各自悬着。”
程晋心知在这上面辩论是说不出所以然的,他现在固然可以和老祁王说起立后的安排,但沈青云那边却并未给他一二回应,他也不可能越过对方擅自决定。
他主动略过这个话题,轻咳了声:“赵王去世得早,赵王妃膝下空空,范家子和她有亲缘,日后母子作伴也权当消遣,至于爵位一事,范家子撑不住,但陪伴赵王妃也算有功,我打算等他弱冠后封个侯爵,叔祖父觉得如何?”
老祁王觉得不如何。
但皇帝专门找他过来商讨,他大概也能明白背后意思。
“只怕其他人不会答应。”老祁王认真思考后沉吟道,“便是不为王爵,这事也太出乎意料了,宗室里出了五服无父无母的孩子多得是,捡个范家的算什么?”
“这是赵王妃率先提出来的,不说范家,只说她,她为赵王守了五年,往后还有几十年,说来也是皇家亏待了她,总不能一直亏待下去,遂她的心意过继孩子也无不可。”
老祁王叹了口气,祁王妃偶尔也提起过范氏女来,嘴里满是可惜,十六岁出嫁十七岁守寡,要是换个夫家随时都能改嫁,偏生是皇家人,便是荣华富贵不断也于事无补。
他有所动摇嘴上也就不那么坚持:“那,那也不能这么随意,谁知道这范家子是好是坏,这可是要上赵王玉牒的。”
程晋笑了笑:“依我的意思,玉牒这事不急,先定下章程来,改了名过了流程喝了茶,日后随时都能上玉牒。”
老祁王瞥了程晋一眼,手里的拐杖杵地,倒也没反对他的说法,又唠叨了两句才说要去找宗亲喝茶解闷。
程晋笑着吩咐人送他出去,三两下批完折子,伸了个懒腰施施然带着人出宫往郊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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