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
大漠的天空蓝到通透。
一行秋雁人字形飞过,格外惹眼。
“蓉儿,把弓放下。”红枣驹背上的父亲笑着挡住了穆蓉拉满的弓,“它们也要回家。”
穆蓉放下弓,摘下来头盔随手擦了把满是灰烬的脸,反驳道,“爹,伤着的将士们口渴了呢。”
父亲眯着眼睛抬手指着孤漠中的城门,“前面就是溯燕关,不过五里路。”
穆蓉扬起下巴噘起嘴,冲着父亲做了个执拗的鬼脸。
十七岁,若留在京中,她该是个娇贵的将门小姑娘。
父亲抓过来穆蓉手里的头盔替她扣在脑袋上,开怀一笑,“既是穆家铁骑儿郎,哪有行军路上耍小性子的道理。”
旁边的参谋官明知穆蓉是个扮成男儿混在军营的少女,却也跟着打趣道,“穆蓉少爷,进了关,不但有水,酒肉管饱呢。”
“还是那么顽皮!将军,以后给她找个厉害姑爷拴着。”
“诶,还得是个能说的,不然哪斗得过咱穆蓉的嘴皮子。”
“我才不要!”穆蓉双腿一夹,她的栗子兔长鸣直冲到铁骑最前面,把父亲部下们拿她玩笑的话丢在了马蹄带起的沙尘里。
在最前头,奔着敞开的溯燕关直冲而入。
“将军,咱们回家啦!”
马背上的穆蓉听见身后的高呼声,把脸贴在了栗子兔的鬃毛上,脸上痒痒的,心中也跟着雀跃。
父亲的五千铁骑,退十万边沙兵八百里,重新守住破了二十载的大岳边疆。
第一次参军的奇迹和喜悦够穆蓉欢笑一辈子。
突然,啪嗒啪嗒晴空霹雳的声响惊了栗子兔。
等穆蓉再一回头——
天空乌黑密布,黑色箭矢筛豆子般落下。
怎么回事?!
踏破大漠,震慑边沙贼寇的铁骑纷纷倒下。
“将军,有埋伏!有奸人通敌!”参谋官没来得及说完,背腹中箭,摔身马下。
“快,退——”
然而,根本来不及!
溯燕关城门紧闭,城头上巨石砸下,只把他们这些退敌壮士当做洪水猛兽。
箭林骤雨急落,穆蓉被父亲死死按在身下。
“别怕,有爹爹在。”父亲的气息渐渐微弱。
穆蓉的眼泪仿佛泄了堤的洪,根本止不住,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她抬起头,瓦蓝的天空变得一片灰蒙蒙,只有城楼上竖着的傅家旗染着血迹格外清晰。
“姓傅的,祸国殃民的畜生……”
父亲胸口的箭羽还在震颤,喷涌的鲜血又一次模糊了穆蓉的视线。
干涸酷暑里一个月的博弈不曾倒下的穆家军,在自家门里的溯燕关却撑不过一个时辰。
数万支箭矢穿透将士们的肉身扎在大岳的土地上。
血流成河。
穆蓉想推开父亲,但父亲背上还有参谋官,有教头,有刺史,……父亲身后有穆家军的铜墙铁壁!
透过这人墙缝隙,她抬起头看见城楼上笑得邪性的边沙兵渐渐围了上来。
被父亲的威名震慑到不敢再战的边沙匪寇,此时却脱了裤子要对着父亲撒尿。
士可杀不可辱。
“姓傅的……奸人!”
父亲闭上了眼睛,却还有最后一口气。
穆蓉咬紧了牙,徒手折断肩膀的箭羽,血肉模糊的手掌心里握紧残断的箭杆。
母亲早逝,父亲没有再续弦。
穆蓉自幼跟着父亲在军营长大。
蹒跚学步时,那副宽阔的肩膀曾将她高高托起,笑声回荡,“有爹爹在。”
骑射落马时,父亲策马扬鞭,铁臂一揽便将她捞回鞍上,“有爹爹在。”
可如今,箭杆插进父亲的脖颈,鲜血喷射。
穆蓉一身的武艺都是跟着父亲练就的,而这一刻,她也用这一身武艺,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
杀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爹爹,不在了。
她明明已挥刀自刎,追随父亲而去,可为什么……
双眼仍闭不上!?
“傅修卓,血债血偿!”
这声音尖锐如刀,要刺穿头颅。
吵得她根本阖不上眼睛。
幽魂飘荡,十载如一日。
直到耳畔那道蛊惑的声音响起:
【做个交易!时光倒流十载,给你寻个身体借尸还魂,我们好生相处。】
一魂一妖,共用一身。
但与妖的交易是有筹码的:若违背誓约,便会魂飞魄散。
可这世上最残忍的折磨,莫过于仇人还好好活着,自己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
仅剩一缕残魂,穆蓉要如何报仇?!
“可以。”穆蓉许下血誓魂盟。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白绫勒紧脖颈的窒息感骤然袭来。
猛然睁眼,她重生了!
然而,这具身体并非她自己。
此刻,脚下木凳已被踢开,三尺白绫勒进脖颈的皮肉。
借尸还魂的原主已寻死?!
穆蓉眼疾手快,双手猛地拽住白绫。
身形急坠。
同时咔嚓一声。
屋檐横梁应声断裂。
此刻求生之志灼如烈火,悬梁对她不过是荡个秋千。
穆蓉甩开绣花布鞋,稳稳落地。
白色素衣长袖随风扬起,却听门外哭声断肠:“小姐,小姐,不要啊!”
木门敞开,几个婆子丫鬟挤进来,见她无恙,为首的婆子阴阳怪气道:“少夫人这又是闹的哪出?”
“三天两头来一出,见怪不怪了,怕是又想让老夫人操心。”
“……”
啧啧,都是些什么货色。
哪是救人,分明是等着看她笑话的恶仆。
穆蓉挪开手,歪倒在地,柔弱如无骨白兰,眼中却闪过一抹轻笑。
“滚!都滚出去!”这时,一个圆脸小丫鬟哭着扑过来,“小姐,别吓宝菱啊!”
穆蓉缓缓起身,目光落在镜中妖冶面孔下柔弱的身子上。
小姐?
不能随意回应,她没有原主的记忆。
得先弄明白,她是哪门子的小姐。
听小丫鬟呜咽着哭诉,穆蓉的幽魂和那雪鸮的妖气渐渐一起融入这副娇弱身躯。
眼前的圆脸小丫鬟原主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唤作宝菱。
宝菱哭着,放下正在擦拭的牌位扑了过来。
“小姐是丞相嫡女,就算姑爷战死,小姐也是傅家大少奶奶。”
此刻身后乌木灵牌与她无声对视。
穆蓉盯着牌位上的“傅”字,差点儿笑出声来。
可真是好极了!
她竟重生在傅家!
是傅府大少爷傅修武的未亡人,赵穆蓉。
可惜傅修武出征未归,只留下一块牌位。
穆蓉狠狠咬牙:一个牌位怎么能够!砸碎也不解恨。
幽魂多年,亦不能抚平她掘地三尺鞭尸的恨意。
傅家二公子傅修卓,这陷害父亲的奸佞之徒!
害得穆家军五千铁骑惨死边沙,令父亲背负叛国葬军之罪,更窃取父亲战功为己有!
血债便要血偿!
岂能是一个牌位来代替。
溯燕关一战告捷,傅修卓被皇上追封为骠骑将军,袭了世子之位。
如今虽昏迷卧床,却依旧被傅家上下捧在手心,视为栋梁。
穆蓉磨着牙:呵呵,真好,还躺在床上!
真想咬断他的脖颈,喝尽他的血!
立即!
傅修卓!
委实等你太久了!
开新文啦!喜迎每一个有缘的喜气宝宝。球球喜欢的宝宝点个收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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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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