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撞倒了小姐,宝菱急得满脸通红,心跳地扑通扑通的。
额角的汗珠混着泪水滚落下来,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穆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小丫鬟的慌乱,反而轻轻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扶着墙缓缓蹲下身,只笑道,“这几日懒散了,竟连路都走不稳了。”
“小姐是可伤着了?要不要去唤人来?”
宝菱急得直跺脚,背在后面的一只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这可是莲少爷托付给她的事儿!
穆蓉摇摇头,不紧不慢地借势抓住宝菱的手臂。
“无妨,你扶我去那边石凳上歇歇便好。”
“哎呦,哎呦,慢点儿。”
“不打紧。不打紧。”
短短十几步路,穆蓉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摆手,硬是走出了一盏茶的工夫。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方才与错肩而过的老嬷嬷匆匆穿过月洞门,这才缓缓伸着腿,直起来腰板。
“瞧,我说坐会儿就好。”
穆蓉轻揉脚踝,看着宝菱还眼睛通红,只笑道,“傻丫头,不过摔一跤,这有什么好哭的?”
宝菱心里憋不住事儿,啪嗒啪嗒泪水落下来,还是把紧攥着的荷包伸到了穆蓉面前。
她辜负了莲少爷!
穆蓉并没去接荷包,反而拍了拍宝菱的手腕,“走吧。先去老太太那儿,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待到给老太太请安时,老太君竟亲自迎到廊下,一把将穆蓉拉到身边。
“蓉儿快来,我有话同你说。”说着便挥手屏退左右,拉上帘子,连捧着茶盘的丫鬟秋儿都只站在一旁抿嘴笑。
姜氏伸出等着接茶的手还悬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改嫁给世子的未亡人媳妇被老太太拉在怀里。她也只有暗自咬牙的份儿。
“方才嬷嬷都告诉我了!昨个卓儿有了阳刚喜气。”
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冲喜的事儿,天师果然说的不错,多亏有你!卓儿这是要醒了啊!”
噗——呸!
穆蓉佯装低眉顺眼地忍住腹诽只抿嘴一笑:“都是托老太太的福气。”
“你这孩子面皮薄。”老太太隔着翠珠帘子,当着众人亲热地拍着她的手,“一会儿让秋儿给宁清送盒香去,今夜能帮你开了脸。可不能再是个姑娘身子!”
穆蓉按下心中对傅家妄想的嗤笑,耳尖恰好微红,心里却冷静地盘算着。
既然老太太主动递了梯子,她自然是顺水推舟。
坐实了世子夫人的名分,往后在府里行事使唤个人反倒便宜。
穆蓉抿着嘴看似羞愧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兴致极高,看都没看帘子外面,草草打发了姜氏去张罗午膳。
等宝菱也捧着赏赐从老太太的来福院出来时,夏蝉已叫得聒噪。
回院的路上,宝菱这小丫鬟一直闷头踢着石子,连新得的银锞子都提不起兴致。
穆蓉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小丫头忠心主子,她也愿意哄哄她。
“老太太赏了这么多好东西,怎么还撅着嘴?”穆蓉拉过她的手,将一只金镶翡翠的镯子套在她腕上。
翡翠在阳光下泛着夺目光耀,衬得小丫鬟的手腕愈发白嫩。
“小姐,这、这太贵重了……”宝菱慌忙要褪下来。
“我戴着反倒硌手。“穆蓉按住她的动作,忽然压低声音,“宝菱,我们之间怎么还生疏了呢。”
宝菱眼圈更红,被自家小姐识破小心思,一时羞愧地无言以对,“小姐,我……”
“傻丫头。”穆蓉凑近她耳边,“你既跟了我嫁过来,便是世子院里的人,这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我才不是!”宝菱这次可是真急得直摇头,一排小辫子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
穆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逗她,“莫非你心里有旁人了?”
小丫鬟的脸顿时红得像染了胭脂,支支吾吾道,“其实莲少爷他、他是好心,他只是把咱们当家人。”
“哦?”穆蓉挑眉。
宝菱还是心思单纯,才几句话功夫,一来一回便托盘而出。
“莲少爷说,只要买通那婆子瞒下昨夜的事,老太太就不会为难小姐了。见世子那样躺着,他们还要小姐破了身子陪他,实在替小姐委屈……”她越说声音越小。
穆蓉眸光微动。
宝菱一心为她的心思倒是明了。
可傅烨莲,那个小主子,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这么深的城府,他又是为了什么?
刚一回府,先是给自己换了爹,这一大早又动了这番心思,管到她屋里事来。
然而,她现在真没闲工夫去揣摩这小少爷的心思。
昨夜听得宁清说李教头人还在刑部。
穆蓉做幽魂时,并不曾见过李教头。
但她记得刑部那个地方,关进死牢里的人,大多活不过一两日。
想必李教头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这一世,她必须在这一两日之内寻到他!
然而,若只是自己赶过去刑部匆匆见一面,不但保不住李教头,以她现在的身份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还是得想个周全办法把他安顿在身旁。
这样想来,没有把李教头留在小少爷身边当差更合适。
至于什么差事合适……穆蓉思绪稍顿。
小少爷行事乖张,不像个随便由人摆布的少儿郎。
正思量间,又听宝菱雀跃道:“小姐,莲少爷还说要替咱们教训三爷呢!往后让他再不敢欺负小姐!”
傅老三?
他又要做什么!
“莲少爷让人假传小姐的口信,把三爷引到降芸寺去!”宝菱紧张地比划着,“其实后山那片林子,莲少爷都安排好了……”
穆蓉倒吸一口凉气。
她倒是根本没把傅老三放在眼里。
只是这莲哥儿胆子不小,随意借她的名分行事?!
不过!
穆蓉豁然展颜,计上心来:若是有这么个机会,她倒也可以借这小主子的名分来安置李教头!
她微微蹙眉,故作担忧地问宝菱,“可是,光有口信,若三叔到了寺里不见我,怎会平白往林子里去?”
宝菱顿时语塞,只顾绞手帕。
“不如我们去帮莲哥儿一把。”穆蓉温声提醒着宝菱。
“这怎么行!”宝菱急得直摆手,“莲少爷不让我说的。尤其不能告诉小姐!这太危险了!”
穆蓉轻笑,真是个实心丫头!
她拿出一副完全小孩子为伍对等的样子,怂恿道,“咱们悄悄去,不让莲哥儿知道。”
见小丫鬟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又压低声音,一副担心模样:“你难道不想帮帮莲哥儿?”
宝菱一时明亮的眼睛里渐渐光泽暗淡下来,“可是府里有规矩,无事不能出府。跟小姐嫁过来,我们还从未出过府。”
原来在这深宅后院,她们都不曾出过府!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
“你等着。”
穆蓉转身折返来福院。
不过片刻功夫,就以“新妇还愿,祈求世子早日康复”为由,跟老太太讨了去降芸寺上香的恩准。
宝菱又惊又喜,“小姐,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莲少爷。”
她只顾着跑,全然没注意到自家小姐眼中闪过的算计。
这会儿,鸟妖才懒懒开口。
【大热天的,去寺庙里跟小孩子过家家做什么?】
鸟妖还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穆蓉轻嗤。
【你原来也有睡觉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寻个干净人吗?这么快,就知道是昨夜榻上那人?】
【对。你找人找的挺快。昨夜试了下,是他。看你脸红心跳半宿,懒得跟你细说。】
明显这鸟妖跟她隐瞒了不少事儿。
怎么这么巧?!
千里迢迢来寻的男人就偏偏是傅修卓!?
但想起昨夜,穆蓉不自觉间心跳又快了下,冷声回道,【闭嘴。】
昨夜子时,滚热粘稠的触感还留在掌心。
她赶着去寺庙,听着这臭鸟叨叨,心中烦闷。
【你不是挺能耐的么,说几句就心跳地这么快,别忘了咱俩共用一个身子呢。】
穆蓉狠狠咬了咬牙,可惜堵不住耳朵。
【你连男人都没碰过,刚刚在老太太那儿怎么敢吹嘘。她说晚上要你开脸儿,是不是让你……】
【闭嘴!】
【好好好,白天忙你的去,反正夜里我说了算。】鸟妖狡黠一笑还真闭上了嘴。
穆蓉此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心都有了,真该去庙里先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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