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庸站在廊下适应了一下,从室内出来骤降的温度,路过的朝臣向他一一作别。
吏部尚书杨大人整理好奏对的条陈,叫上王世庸一同往外走。
“今日凌晨噩耗传来,可真是将我吓得不轻,为官数载虽算不上顺风顺水,但也平平安安坐到如今的位置,谁能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遭逢此事?哎,也不知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我辈。”杨尚书颇为心累地长叹一口气。
“吾等自幼夙兴夜寐,饱读经史,入朝为官,自当鞠躬尽瘁,为国尽忠。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惟愿倾尽所学,安民生,平乱世,若能还天下以河晏海清,也好问心无愧了。”
“师弟通透,为兄不能及也。”杨尚书释然一笑,“说来后宫两位贵人,此番言行让人颇觉意外,花团锦簇仆婢环绕娇养出来的贵女,竟也有临危不乱的气度,能在公卿大臣面前落落大方,慷慨陈词,倒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闻言王世庸微微蹙眉,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谈,不动声色将杨尚书的思路迎向别处。
“噩耗来得突然,愚弟今日进宫匆忙,不知传消息的人是否去了老师府上。此番出宫,愚弟还要往族中跑一趟,过问父母双亲安康。还要劳烦师兄往老师府上跑一趟,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骤闻噩耗,实在令人担忧。”
“应该的应该的!还是师弟想得周到,师弟尽管放心回去,老师那边有为兄呢!咱们这便快行。”
“咚——咚——咚——”
冬日里的日头升得晚,午门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天色还昏黑如晦。
今天不是惯例大朝的日子,但昨日惊天战报传来,各大臣都收到了信,知道今日要加开朝会,早早便在宫门外侯着。
天寒地冻的,三品以上的大员都缩在温暖的马车里,捧着手炉的中低品阶官员,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但他们所知有限,只能你来我往凭空猜测几个来回,无甚意思。
大臣们如今真的很难升起找同僚闲话攀谈的心思。乌压压的队伍有序地从丹凤门进入皇城,在含元殿找到自己的位置,心中惴惴地垂头静候。
静候,说实话他们也不知道要等谁,等多久。陛下宴架于庭道关的消息,现在天下无人不知,定不会出现在如今这含元殿了。悲观的朝臣根本不知道这场朝会要如何进行下去。
“唰——唰——唰——”
是净鞭的声音!
陛下已逝,是何人敢用皇帝仪仗开路?
胆大的官员瞧瞧斜眼去瞟殿门,只见一前一后两个女子,皆身穿白惨惨的素服跨入含元殿,前者手中端着一座灵位,后者手捧金灿灿的龙袍。
望见这一幕的官员目眦欲裂,连忙收回眼神,心惊胆战地跟着前面的大人们一起拜倒:“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参见濮阳公主,公主殿下千岁!”
原来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好奇总是能害死猫的,“猫”小心翼翼地抬头又看了一眼。上首皇后公主朴素犹如寻常女子,看不出暗绣纹路的素服深衣,环佩坠饰皆无,同心髻和垂鬟分肖髻都梳得精致,但适配身份的宝石珠翠、金钗步摇并未看见,而是以颜色素淡的通草绒花为饰,简单的珍珠银钗稍作点缀,全然一副守孝的装束,就到了含元殿上来。
荣晞将大行皇帝的龙袍平平整整地放在龙椅上,易皇后将连夜做好的灵位放了上去。两人的座位早已安置好,分列与龙椅两侧,无视了阶下细微的骚动,两人各自款款落座。
无需内侍喝止,很快就又安静下来。收到皇后娘娘的颔首示意,内侍监方德海手称凤印和濮阳公主印,立于龙袍,帝王排位侧,于众臣面前高声:“皇后之玺和濮阳公主印在此,懿旨传于诸卿,今帝位空悬,奉大行皇帝龙袍、灵位暂代帝位,皇后暨濮阳公主临朝摄政,待天下平定,择选新帝继位,中书﹑门下尚书各省辅政。门下省,请宣读召天下,圣旨!”
皇后和公主临朝摄政?!
底下一点信儿都没收到的官员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望向站在文官之首,在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侍中﹑宗正卿等公卿重臣面上一一扫过,竟无一人面露意外神色。
这是,竟都默认了?!
如今再偷偷望向上首,那还看得出皇后和公主简雅朴素,两位毫无珠玉华服点缀的贵人,端坐得离龙椅那般近,端庄仪态竟有些灼灼耀目。那气质哪里是淑女的温婉明丽,明明是天家的贵气威仪。潦草一眼,便让人眼角微涩,匆匆低眸垂目,不敢再逾矩。
门下侍中李大人躬身出列,低着头走上半截玉阶,转过身面向群臣才抬头,拿起内侍呈上来的圣旨,展开宣读:“门下,樊篱异族犯境,敕令骠骑将军统领嘉峪关守军暨庭道关退守兵卒,死守嘉峪关不得内迁,将功折罪等候援军。车骑将军即日起点精兵四万,快马轻骑,极速驰援嘉峪关。京兆尹召回京畿道归农府兵补充空缺,由龙威将军统领于京畿道严设防线,禁军加强巡逻,随时准备接收调令。户部尚书确保军需粮饷充足,兵部尚书统筹前线军粮运输调度。其余各部各司其职,听候调遣。”
在中下品官员丰富各异的目光探究中,车骑将军,京兆尹,龙威将军,十六卫禁军统领,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等人面色如常地出列,行礼接旨:“臣等遵旨!”
“门下,今敌寇侵我疆土,屠我百姓,使天子宴架边地,龙体陷落敌手。召令各地藩王,点兵出关,驰援中央朝廷,驱逐胡虏,报我社稷血仇,护我大行皇帝圣驾回京。而今帝位空悬,此战平息,当于荣姓宗亲中,择孝者承嗣陛下,继承基业,延续香火。神器不可久旷,吾辈自当勠力同心,早日平息战乱,还我大燕河山,望各地诸侯共勉之。”
初冬草木凋零,落日的余晖印染天幕,洪霞是这片灰败天地间为数不多的点缀。
溯冷的寒风阻挡不了八百里加急的马蹄,中央朝廷的政令又一次传遍五湖四海。
......
“昆玉,快来帮本王看看,中央诏令,让我们出兵平乱。”身型高大的锦衣男子直接闯入了文士的书房,将手中帛书递给倚窗读书的男子,“朝廷是不是要在我等诸侯中选一个做皇帝?本王就很孝顺呀,是不是该派几个人去京畿附近传播本王的名声。”
对自家主公不拘小节的言行毫不意外文士,细细审阅中央朝廷下达的诏书,笑道:“王爷,这是好消息,不过王爷传播孝名恐怕并无用处,中央说是用孝义选皇帝,实则是为此次驱逐异族的战役,谁的功勋最为卓著,能为大行皇帝报仇,谁便最可称孝。”
弘农王开怀大笑几声:“那倒真是好消息,论起打仗,本王可没怕过谁。我那位皇帝堂兄说是善武好战,也不过是在宫里耍些花架子,将军统领哄着他玩家家酒,便真当自己是英武不凡的大将军了。哪像本王,手底下皆是一手训练出的精兵强将,区区樊篱,本王掌中玩物矣。能送本王荣登帝位,也是他们的荣幸了。”
“昆玉”掩唇浅笑,“王爷,容臣提醒您,中央朝廷是要为大行皇帝选嗣子登基,您和大行皇帝是平辈,咱们此次出战,是要为世子,公子们谋划的。”
弘农王也不尴尬,依旧开怀。“无妨无妨,我的便是我儿的,我儿若能登基,那也是天大的喜事呀!本王这便去点兵,昆玉快快收拾行囊,你是本王的军师,没有你可万万不行啊!”
......
晋阳王世子端着煮好的雪水叩开了书房的门。
晋阳王一身褒衣博带,倚在茶案后的贵妃榻上细细品阅手中的帛书。世子轻手轻脚跪坐案前,温杯斟茶,“父王,今年的新雪,刚在松下煮的水,父王尝尝这碗茶可还喝得顺口。”
晋阳王来了点兴趣,这才给了世子进来后的第一个眼神,端起小玉杯轻啜一口,“嗯,茶香馥郁,松雪之气淡雅,浓淡相宜,着实不错。这是为父刚收到的朝廷诏令,你也瞧瞧。”
世子双手恭谨接过地过来的诏书,审阅片刻,秀美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
“朝廷令我们出兵遣退异族,我们身为受朝廷分封的藩王,按理当尊中央之命出兵。但若有难言之隐,尽早禀明上去,晋阳力有不逮,也不算大过。不知父王,有何打算?”
“出兵!你没见朝廷要用此次战役选新皇帝吗?有此等好事在前,本王为何不出兵。”
“父王英明决断,儿臣这便吩咐下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晋阳王放下茶杯,凑近一些略微打量世子,笑道:“我儿风姿俊逸,惊才绝艳,为父当征得首功,送我儿直登云霄,才不算辜负了。”
“父王说笑了。”世子嘴角轻扬,莞尔一笑,相貌极好的少年郎显出几分惊人的艳色,“战场上刀兵无眼,父王还是当以保重自身为先。且儿臣为世子,说好了晋阳王的爵位留给儿臣,父王可是不能赖账的。若真有此幸,父王还是选一位弟弟去做皇帝吧!”
晋阳王开怀,“我儿促狭,放心,世子职位许给你了,谁都不会改变,下去准备吧,此次你与为父一同出征,也让外头人看看,我晋阳的浊世佳公子。”
......
衡山王侧妃在为王爷整理行装。
“此次出征,妾当真不能同行吗?王爷往日顶多是剿匪,从未领兵抵御外敌,妾着实忧心。”
“若只是自家地盘,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也就罢了,此次是各地诸侯联兵,本王若带姬妾随行,像什么样子!”坐在床沿的衡山王见娇弱的爱妾,眼角泛起了绯色,眼底水光盈盈,强忍着泪滴欲落不落,好一副我见犹怜的动人情态,顿时心便软了。
放缓了语气,笨拙地安慰道:“好了,本王多带一些兵将,还有其他诸侯那么多兵卒,我们是大军压境,不会有危险的。”
侧妃柔弱无骨地依偎进男人宽阔的胸膛里,“王爷向妾保证,要完好无损的回来,一点擦伤都不能有。”
“好,本王向爱妃保证,必定全须全尾的,回来,让爱妃检查。”
......
渔阳王的府邸下人们风风火火的进进出出。
主厅锦缎华服的中年妇人着急上火,“王爷还没找到吗?你们也快出去再找找!”
“哎,怎么这个时候找不到人呀,真是让人着急。管家!管家!再派人去袁府上去问问,是不是他们家老爷同王爷一起去钓的鱼?知不知道钓到哪儿去啦!”
“你,你,再多派点人坐船去渔阳湖上去找,一定要把王爷给我找回来!”
......
马场上健硕挺拔的黑马纵情奔跑,稳稳骑在马背上的俊俏少年拉弓,射箭,正中靶心,少年扬眉得意一笑。
“世子!世子!”小厮匆忙跑进来,少年一收缰绳,疾驰的黑马扬起前蹄,稳稳停住。
嘿,好马!
“世子,世子!您快下来吧,侯爷叫您回去呢!”
“什么事呀?不着急,让本世子再骑两圈,好不容易出来松快松快。”
“世子,这次真不行,是要紧事,朝廷来圣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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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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