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中书令王大人教我。”荣晞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趁王大人谈兴正浓,连忙俯身一揖,“晞年少,又刚接触政务,不懂得地方甚多。王大人世家出身,又是太傅弟子,才学品行,晞尽心向往之,若王大人不弃,愿拜为老师。”
王大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惊在原地一时没有避开,稍倾反应过来,连忙撩袍跪地,一个俊逸好看,规规矩矩的大礼。
“臣资质浅薄,朝中阅历尚浅,侥幸出身世家,又得师长辅庇,堪堪寄升此位,不及尚书令德高望重,不及国子监祭酒满腹才学,不及御史大夫克己奉公,实在愧矣。若为殿下师,恐耽误殿下进学。若殿下有意,臣可为殿下推荐几位人选,为殿下讲学,殿下,以为如何?”
真是,好果断地拒绝!
荣晞搭上蒹葭递来的手,缓缓直起身,平静地看着跪在身前的王中书,虽谈不上被拒绝的生气,但也不想表现出太好的脾气,并不叫起。
“王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直接拒绝本宫。安敢自称资质浅薄呢?卿当属朝中数一数二的聪明人物才是。只是可惜,本宫本以为王大人与那些叫嚣着‘女子不得干政’,却一点小事都摆平不了,还需要女子出来担事的迂腐老臣不同,没想到,王大人也是默守陈规的俗人。不知,若本宫为皇子,便是以太子少傅之位聘之,王卿可还会拒绝。”
王中书入为所动,面不改色道:“臣惶恐,公主抬爱,下官不敢。”
荣晞好没意思的哼了一声,“行了,起来吧。”
“谢公主,野外风大容易伤寒,请殿下珍重玉体,请上马车,容臣护送公主殿下回京。”
别的不说,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虽然是文官,已伏案多年,但骑马的身姿依旧笔挺清贵,依稀可见十数年前打马游街的俊俏少年模样。
蒹葭放下马车帘,收回目光,转过头问闭目养神的天家贵女:“殿下,奴看着中书令态度很坚定,怕是不好拉拢,我们还要继续吗?”
荣晞长叹一口气,“中书令势力才能无一不缺,是最好的人选,但难以应付也在预料之中。”抬头向关切的蒹葭安慰地笑了笑,宽慰她也是告诫自己,“不着急,我们不能急,慢慢来,再慢一点,日子还长,我们得慢慢筹划。”
“是,殿下聪颖,奴静候吩咐便是。”
“只是殿下之前言论,奴听得心潮澎湃,觉得殿下若能成就此番伟业,定能叫军民归心,百姓安乐,将士也将能有舍生忘死﹑勇往直前的气魄。但又觉中书令大人也言之有理,便是奴,若不用晨钟暮鼓的侍奉主君,躺在榻上便可领到月钱,也会日益懈怠懒散。旁的宫女内监见了,也会想效仿这般轻松日子,公主府中,便不会有奴仆想着尽心侍奉主君了。且人心总是不足,若有一日,殿下不愿再供养这样的寄生者,恐会遭到怨怼。”
“你近日读史,果然大有进益。”荣晞欣慰的拍了拍蒹葭的手,“一个政策的好坏要取决于是否有适宜这个政策的环境,昔日商王帝辛想解放奴隶反对人殉,如今看来未必不能称为仁政,但对于那个时代而言,帝辛离经叛道,冒犯神权,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君。所以,我们不能急,路要一步一步走。况且本宫也非好为人母,视天下子民为待哺幼童,要尽数供养,本宫只是想让为我朝尽心竭力,舍生忘死的将士们,得到他们应有的待遇罢了。我们如今都还是政治游戏的新手,要学的还有很多,愿与君共勉。”
蒹葭轻笑,“是,奴的荣幸。”
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外面街道,朝廷向天下发布了诏令后,百姓的活动又日渐多了起来,也算恢复了往日的几份生气。
不料还未进城,就在官道上与携带边境信报的驿使狭路相逢。
按理说战事相关的邸报非呈至御前,是不的被拆封的,但恰好大行皇帝任命的辅政大臣之一就跟在马车旁,那驿使又整好将人认了出来。便也省了进城又要进宫的麻烦功夫,直接将信报交给了王世庸王大人。
当然荣晞也瞧出来了,大抵也不是一线的战报,没有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送信的驿使也没有急切地态度。
但王世庸展开帛书一观,神色竟产生了些许变化,显得晦涩难明,这倒是让荣晞觉得好奇了。
“不知是何信报,若非军机密文,濮阳可否一观?”
王世庸不知道是如何想的,明显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将帛书递了过来。荣晞展开细看,竟是嘉峪关内一处州郡长官所书,言明所在州郡涌入大量的流民,俱是原先庭道关的百姓。
荣晞惊讶不已:“骠骑将军最后竟率战败后的四万残兵,将庭道关的百姓尽数赶进了嘉峪关!”
“此举非仓促间可做到,骠骑将军早有战败的准备?!”显然朝臣的关注重点与荣晞大相径庭。
荣晞故作不知王世庸话中的意思,“樊篱野蛮人也,将军退守之际不忘坚壁清野,保护我大燕百姓的同时,避免敌人以战养战,以我方物资养敌军壮大。”
“公主知晓下官何意,”王世庸也不急切,但字句坚定铿锵,“骠骑将军早有此战不妙的预测,便该先行护佑龙体远离危险,何至于让君主宴架疆场。便是早日传信回京,也可让我等早做准备,何以至如今境地。”
荣晞沉默片刻,声音远不及王大人的掷地有声,低低地却让人听入胸腔里去。
她说:“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但君就在跟前呢?”
王世庸左右望了望,护佑公主车架的千牛卫都很懂事,见他二人说话都面向外面没有靠近的意思。又踱近车架两步,低眉敛目安静听公主说话。
“骠骑将军是战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将领,但如今还死守在嘉峪关寸步不让,若说他不忠不义,我一个字都不信。我的父皇是什么性子,大人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骠骑将军能不能劝得动,旁人怀疑,你我,也要怀疑吗?”
“况且皇帝御驾亲征,仗还没打完,就有人断言此战必败,动摇军心是何等罪名,大人,需要我一个刚接触朝政没几天的黄毛丫头来提醒您吗?
再则,陛下兴致勃勃地打着仗,随军的将领穿讯回京,言说此战不详,朝中如何反应?您觉着,咱们真的会早做准备?”
“再往后,想来,他便是想说,也是来不及了。”
荣晞掀起长睫扫了王世庸一眼,中书令大人依旧半阖眼帘静生生地站着,不知道是在内心思量还是已经放空思绪了。
“王大人,我父战死沙场我悲痛欲绝,但这是他一生向往追求的东西,不应该因此苛责以为尽心竭力的将领。除了是女儿,我还是大燕的公主,他求了我大燕数以万计的百姓,我感激他。”
王大人这才睁开眼,又是傲骨天成的文士,“公主此言何意?”
荣晞直直望着王世庸沉静安定的眼,“事已成定局,早已无法弥补。骠骑将军如今正在誓死抵御我大燕的边防线,此封信递入议事厅,一场纷争又起,不止牵扯将军,于国亦是不宜。本宫希望,王大人今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未曾见过此物。”
“所幸,战乱之后流民四起本就是寻常之事,不会有人计较这些流民数目对不对,如何产生。”
“事不是大事,正如公主殿下所言,战事已退至嘉峪关,该活的人该死的人,已然是而今局面,追究起来于事无补。然,知情不报,包庇罪臣,非下官为官之道。”
荣晞却也不怵他,“大人没有一口回绝,想必也是对边疆百姓心存怜悯,自然对骠骑将军所为会有所触动。自不会让大人白担这回风险,本宫势单力薄,身份却有几分份量,不动摇国祚,不违背本宫做人的准则,许大人日后一个条件,换大人守口如瓶,大人以为如何?”
王世庸微勾了勾唇角,丝毫不见得意之色,略微后退几步,像公主车架躬身行了一礼,道:“城门近在咫尺,公主殿下身侧有南衙禁军千牛卫随身保护,臣公务繁忙,先行一步,拜别公主!”
荣晞也轻笑,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王大人身负中书要职,可不似本宫闲人一个,万万耽误不得,快些回去吧,此处无需担忧,难得出来一趟,本宫慢慢走看看沿途的风景,便不留王大人了。”
目送王世庸打马远去,荣晞收回目光唇边的弧度已然落下。吩咐身边的蒹葭:“去把刘将军叫来。”
左千牛卫统领刘曲凌被唤到马车上,好在公主的皇家车架宽敞大气,荣晞掀开车帘盯着让他上来的时候,刘将军还有些别扭。
这位可是原主的熟人,武仪皇帝在时便是这位这位将军随行护卫,如今宫里没有皇帝,左右千牛卫统领像是商量好的,一个带队守在皇后的鸾台雅居外,一个更是一路跟着她,带着一队千牛卫就在濮阳公主府扎了根,但凡出府必亦步亦趋地跟着,像真是个忠臣,但不太机灵的样子。
“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啊?”刘曲凌被问得一愣,“有,末将随身都会带一两支。”
“给。”荣晞将帛书递给他,“烧了,就在这里烧,烧干净点儿。”
“这是?”见公主没有制止的意思,刘曲凌展开帛书一看,登时被所书内容惊到了,到底也是常伴君王侧的禁军统领,不可能连这点政治明锐度都没有,看完后脖颈都泛起丝丝寒意了。
“怎么?你同骠骑将军交好?”荣晞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着到底是尽心保护她安全的人,开口安慰一句,“放心,你今天烧干净了,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此事。”王中书应该算不上多余的人。
千牛卫统领和骠骑将军无论是职级还是年岁差距得都有点大,两人虽因帝王的爱好时常能碰面,但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不过刘曲凌没有反驳,紧抿着唇默默拿出火折子,担心熏着贵人,蹲到离公主最远的角落将帛书付之一炬。
作者想塑造即使是配角也有自己的情感和抱负,这篇文章虽然是女主爽文,但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高光写真集。但不知道被拙劣的文笔限制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