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半晌,容凡暗自心惊,这到底是一盘什么样的局,需要潜心谋划数十年之久?他与青在言所挖掘到的部分,对于此局而言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很多事情不能细想,一旦细想就容易觉得前途渺茫。
回到此刻,容凡边忖边道:“也就是说,十八年前,青云宗不可能与蒋谦结仇——可是蒋谦入青云宗的目的就是寻仇,所以十八年前便有人妄图加害青云宗了。”
在这张纸的最上头,是青在言圈起来的益寿丹三字。经过青在言的调查,发生的所有事情,追根溯源,都是由益寿丹而起。
既然是要报仇,便要将所有的仇家找全,一个也不能漏下。容凡明白蒋谦这个环节绝对不能含糊,如果里头另有隐辛,必须要倾力调查清楚。更何况,只有找到蒋谦才能将前前后后的证据链补全。
容凡把纸压在茶托底下,思索片刻,说起了邱长老与九娘告诉他的往事。那是许多年前有关义州疟疾的故事,若是真实,便涉及了益寿丹的源头。从青在言凝神的反应来看,他此前并未从青敬山嘴里听到这些事,故此容凡尽可能说得详尽。
此外,他把一年前与九娘做的交换详细地告诉了青在言,另道:“流阳宗给皇城送凝骸香一事,虽说看上去对我们极为不利,但是这种不利建立在千足蛇还不能给皇城做出活死人——不,是保有神智并且永不腐烂的活死人的基础之上。现今,皇城一方面有千足蛇送去的凝骸香,另一方面又有流阳宗送去的凝骸香,对那位来说,这只不过是多多益善,并无进一步的价值可言。若是九娘将皇城需要的活死人送去,那么流阳宗必将覆灭——长生一事,仅天子一人足矣,如若还有人胆敢与天子共享无边寿命,那此人还能活多久?当然,这只是假设。”
青在言没有想到这层可能性,他从前对活死人的认知,只停留在有无神智的层面。却不知道,就算是保有神智的活死人,也分为短寿的和长生的两种。
“千足蛇除了九娘,无人可以做出保留神智且永不腐烂的活死人,九娘有了解药,求的就是解脱。此外,我还得知一旦九娘做出解药,便会有许多活死人跟着一道解脱,届时不用多说,皇城自然能够知晓千足蛇其余人并无制作此种活死人的能力。”
青在言已经明了。这样一来,报仇一事确有转机,甚至不需等待太久。
“所以在这一方面,皇城或者流阳宗,他们和千足蛇的往来都不会太久。千足蛇内部有皇城的人,因此就算没有流阳宗这条路,皇城照样能有凝骸香。九娘一旦将解药服下,天子再无长生之望,没了九娘,别说肉身只能保存五到十年的活死人,就连保有神智的活死人蛊毒,千足蛇其余人都做不出来。”容凡尽可能让语气显得平淡,他说服自己,九娘若是服下了解药,对她自己,对青在言,都有好处。
九娘于容凡来说,是一个能推心置腹的朋友,所以每每想起来,容凡对于九娘寻求真正的死亡这件事,总是无法平静。想到这里,容凡不禁唏嘘,连他都如此,可想而知艳鬼与邱染姐弟心中的苦痛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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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弃了长生,流阳宗却还要与千足蛇保持往来,那他们所图,便是要制作没有神智的活死人傀儡,流阳宗势必成为下一个万尸林,危害江湖。”青在言打着雨凉州买来的折扇,勾了勾唇。
容凡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青在言所说的这种情况,除非许墨行吃坏了脑子,否则怎么也不可能发生。不过青在言的话倒确实让气氛轻松不少,能开玩笑了,或许青在言的心情不再和几日前那般压抑。
青在言似笑非笑,还说完全不用担心皇城未来是否也会存有制作活死人傀儡的心思,如今宫里的局势和矣南的江湖一样错综复杂,天子驾崩之后,龙椅交由谁坐,何时才能易主,都不是简单的问题。
容凡双眸含笑,频频点头,听完青在言的话,他忽道:“你知道谭宁为什么不肯配合你吗?”
青在言猜到容凡这意思是要挤兑他了,便挑了挑眉,等着容凡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太混不着调了,”容凡说,“总让旁人误会你的心思——青在言,你觉不觉得这一点你该改一改了?”
青在言斜觑着他:“本宗主行事作风向来如此,凭什么你叫我改我就得改?”
“因为我不爽。”容凡说。
“你怎的不说谭宁脑子被猪啃了?”青在言扇子敲了一下容凡的胳膊,不满地说道,“难道我被他误会了,我还有错?”
容凡看透了青在言,他反问:“青在言,你敢说你没有故意让所有人误会的心思在里头?在江湖得知你是断袖的情况下,你当着众人的面与谭宁低声耳语,传递信物——青在言,你有本事现在就对天发誓,说你做这些事完全出于无意,绝无半点叫人误会你与谭宁关系的心思!”
青在言盯着容凡许久,最后冷嗤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你既已知晓我找上谭宁的目的,还吃这飞醋做什么?”青在言撇了撇嘴。
容凡说:“不说这些,反正我要你保证,今后都得改掉这种对生人混不着调的行事作风。”
虽然不是事实,可是传出去多难听?说得好像青在言是个滥情的花花公子似的。
再者……假如旁人真的和他当初一样呢?被青在言无心地撩两下,自己就傻乎乎地上钩了。
青在言笑了一下,“对熟人就可以了?”
容凡啧了一声,“别咬文嚼字。”
青在言只好讪讪地点点头:“我保证。”
容凡还是去年那般容易生气的性子。
想到什么,青在言又道:“谭宁当年没来我青云宗,真是青云宗的一大幸事。”
容凡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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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谦,岑州,十八年前的仇恨。
线索到这里便断了。
蒋谦与流阳宗之间又有怎样的关联。
以及,流阳宗给酉钱山庄的左成弘送去凝骸香,究其根本是为了送给皇城,这样一来,便能让流阳宗在活死人一事上,有皇城这棵难以撼动的大树做跟脚。
只是,流阳宗为什么会选择左成弘?
是巧合,还是左成弘身上存在他们尚不得知的秘密?
青在言原是在煮茶,滚水翻腾间,他倏地抬起头,说道:“容凡,你说会不会……左成弘、许尧、蒋谦三人之间存在牵连?”
容凡颔首,默然良久,说:“你肯定查过岑州十八年以前发生过的各种仇杀大案吧,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头绪?”
青在言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
容凡便不再多言。
岑州,岑州……
有些印象的地名,他究竟是在哪里听见过?
如果想起来了,有没有一点点的希望,能够与现在所调查的十八年前之事有所牵连?
岑州……
把时间线往前拨一拨,他在千足蛇的那些日子里,是否听人说起过千足蛇?
想来想去,似乎并无此种印象。
容凡继续往前拨。
雨凉州,他们不曾与艳鬼或是池非鱼谈及过岑州。
继续往前。
青云宗。
他在青云宗时多是与韩齐或者竹七聊天,应该也不曾谈论过岑州。
那会是在哪里?
肃凌州,不归乡?
不对。
承义镖局?
……
容凡的思绪顿时清明,就是在承义镖局!
当时,他与一众镖师围着火炉,烤着栗子,说着闲篇。
茅运扬问他为什么想做镖师,他说想要走南闯北。茅运扬说起自己走南闯北时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一个,便是岑州的牙商。
容凡有印象。茅运扬说那人虽身为牙商,却不敢踏出岑州半步,说及贤云州,更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一个岑州的人,说起贤云州竟会恐慌至此——岑州,贤云州,将这两个关键地点一合计,容凡双手合十,真诚地祈祷起来。
希望不是巧合。
青在言见他如此,询问:“可是想起了什么?”
容凡说:“还需要求证,思路不一定走对了。”
青在言说:“告诉我,我去做。”
容凡笑了一下,说:“我去求证,才能事半功倍。”
青在言毕竟是青云宗的宗主,大多数时候,在没有较好的人际往来的情况下,人们一般不会愿意将自己牵扯进大宗之间的龃龉与因果关系之中。
有交情在就好办了。
青在言了然,不再执意,只说:“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危……报仇重要,你的安危一样重要。”
容凡忽然想犯贱,他调笑道:“青在言,现在的你可是和几日前的你判若两人呐……”
几日之前,两个人相处得跟仇人似的,尤其是青在言,说话夹枪带炮,容凡当时真急得牙痒痒。
青在言勾唇一笑。
“几日前的我与今日的我,不是同一个青在言。”
容凡止住笑意,莫名其妙地问:“什么意思?”
青在言说:“就像你有两个身份一样。”
容凡还是不明白,“你弄出两个身份的意义是……?”
“意义就是——”青在言探过身,与容凡附耳说道,“偷情非常有意思。”
“……我求你着调一点吧青在言!”容凡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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