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再也没有听到过江川朔的声音。
那道曾在他脑海中回响、时而沉静时而带着不易察觉温度的声音,就像被突然掐断的信号,彻底消失在意识的缝隙里。
可他总忍不住去探寻。
有时是训练间隙走神的瞬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望着远处模糊的树影,下意识在心里轻唤。
有时是深夜躺在警校宿舍的床上,黑暗里只剩呼吸声,他会闭着眼,无声地问一句“你在吗?”。
甚至在擒拿术对练被对手压制的刹那,身体的本能反应之外,脑海里还是会先一步浮出那个问句。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自从外守一被抓捕归案,江川朔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明明不久前还能清晰感知到的存在,如今连一丝涟漪都不再泛起,仿佛从未在他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
诸伏景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沉甸甸的全是担忧。
他比谁都清楚,江川朔对他没有恶意。
那些零碎拼凑起来的记忆片段里,藏着对方不动声色的守护。
——或许是童年时某些过于痛苦的画面被悄然模糊,或许是成长中几次莫名避开的危机,如今想来,都指向那个沉默的陪伴者。
江川朔甚至可能替他背负了许多本应让他辗转难眠的回忆,才让他能相对平静地走到今天。
直到这时,诸伏景光才恍然惊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依赖上了这个特殊的存在。
从最初知晓真相时的震惊,到后来的试探与接纳,江川朔就像空气一样,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成了他意识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现在,这个陪伴了他那么久的“影子”,好像真的要离开了。
他之所以用“好像”,是因为在某些极其细微的时刻,比如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枪械时,或是看到与童年相关的旧物时,心底会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那是江川朔的意识还在的证明,像风中残烛般飘忽,明明灭灭,却总在他以为彻底失去时,留下一点若有似无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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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校训练场旁的林荫道上,一个穿着便服,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拦住了诸伏景光。
对方没有过多寒暄,只在确认他的身份后,不动声色地亮了一下内侧口袋里的证件。
那并非常见的标识,而是更隐蔽的公安徽章。
“诸伏景光学员,”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我们一直在关注你。现在,你有一个加入公安的机会……我们想问问你的意愿。”
诸伏景光的脚步顿了顿。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转瞬即逝。
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感谢您的认可。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能否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只点了点头,留下一个联系暗号便转身离开,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场寻常的擦肩而过。
诸伏景光沿着原路返回宿舍,鞋底碾过落在地上的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他即将走到宿舍楼下时,一道熟悉到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的声音,终于在脑海里响起。
似乎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像是久未运转的齿轮重新开始转动。
【你要考虑清楚。】
诸伏景光的脚步蓦地停住。他站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缩。
其实江川朔从未真正离开,更谈不上消失。
他只是……当面对过于柔软的善意或是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刻,笨拙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江川朔向来擅长在尖锐的恶意里游刃有余,却在善意面前屡屡手足无措。
诸伏景光没有在心里追问他这些天为何沉默,只是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带着暖意的笑,轻声回应:“谢谢,我会的。”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从他选择穿上这身警服的那一刻起,有些路就早已注定。
诸伏景光不会拒绝。
“……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诸伏景光的声音轻得像一缕风,拂过意识的旷野,带着点尘埃落定后的微颤。
江川朔的回应卡住,化作意识中一段模糊的波动:【抱歉,我……】
“但没关系。”诸伏景光轻轻打断了他,语气里没有丝毫怨怼,只有一种沉静的笃定,“哪怕我要独自前行。”
这话听着有些煽情,江川朔却瞬间读懂了藏在字里的意思。
啊……是他太过小心翼翼了。
诸伏景光是温柔的,那双看向世界的眼睛总带着暖意。
但这绝不等于软弱。
恰恰相反,他骨子里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强,像被积雪压弯却绝不折断的松枝。
但或许是衣柜外飞溅的血色太过刺眼,又或许是看着他从蹒跚学步长到如今挺拔的模样,江川朔下意识就想把他护在羽翼下,隔绝所有风雨。
可到头来才发现,就算没有这份庇护,这个家伙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在荆棘丛中踏出一条路来。
江川朔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敷衍的、带着算计的弧度,而是从心底漾开的、久违的轻松。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从踏上卧底之路的那天起,他的笑容就和那些干净的过往一起,被碾碎在黑暗里。
诸伏景光的脚步顿了顿,像是被那声轻笑轻轻拽住。
【我明白了,诸伏。】江川朔第一次当面叫出他的姓氏,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但我会陪着你。】
【直至生命尽头。】
诸伏景光也笑了。
他轻轻扬了扬唇角,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打趣:“哈哈……别说出这种像殉情一样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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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旦那又在自言自语咯。”
萩原研二倚在树旁,视线落在远处独自站着的诸伏景光身上,手肘轻轻撞了撞身边的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哪是什么自言自语,绝对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家伙搭话吧。”
“说起来,小阵平想好了毕业后去哪个部门吗?”萩原研二转了个话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树干。
“这还用问?”松田阵平挑眉,露出一抹桀骜不驯的笑,“当然是爆处班。你呢,hagi?”
萩原研二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本来是打算跟你一起去爆处班的,不过嘛……”
他忽然发觉,自己像是染上了一种叫“好奇”的瘾。
最初加入警校,不过是想找份安稳的工作,顺便能和幼驯染继续搭档。
可自从那天抓住外守一之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悄悄变了。
他想弄明白诸伏身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谜团,更想亲手将那些藏在暗处的罪犯一一锁进镣铐里。
“……我大概,会去搜一吧。”萩原研二迎上松田阵平略显惊讶的目光,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认真,“没办法啊,我实在太好奇了——景旦那身上那位‘朋友’的事。”
“我想去追寻真相啊。”
“那就去啊。”松田阵平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管你选什么,我都没意见。”
萩原研二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伸手就要去抹不存在的眼泪:“小阵平——”
“你们看见hiro了吗?”降谷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手里捏着盒没开封的牛奶,脚步顿在两人旁边。
“啊,他刚回宿舍啦。”萩原研二瞬间收了夸张的表情,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的哭脸只是错觉。
松田阵平斜睨了他一眼,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降谷零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hiro在回避他。
是那天外守一被抓后,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还没消化吗?还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他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牛奶盒。
既然hiro不愿说,他就不多问。
“金发大老师想好去哪个部门了?”松田阵平突然把话题抛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降谷零愣了一瞬,脑海里闪过前几天那位找上门的公安的身影,随即不动声色地避开核心:“嗯……还没完全想好。”
松田阵平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要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忽然嗤笑一声:“啧,你跟景老爷一个德性,都嘴硬说没想好。别到时候一毕业,俩人直接蒸发了啊?”
“说什么傻话。”降谷零适时地翻了个死鱼眼,语气带着点嫌弃,“少乌鸦嘴了。”
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三人身上,把那句带着玩笑的话轻轻吹散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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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假期里,五人结伴去了中心商场。
“小阵平!这套芭比粉仙女套装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啊!哇,居然还有你的尺码!”萩原研二举着一套亮粉色的蕾丝套装,追得松田阵平在货架间乱窜。
“哈?要穿你自己穿!先给我示范一下啊!”松田阵平一边逃一边回头吐槽,脸上写满了嫌弃。
“真幼稚呢。”诸伏景光站在一旁,看着打闹的两人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漾着温和的笑意。
降谷零瞥了一眼他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这段时间,hiro的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伊达航笑眯眯地伸手,一把按住还在绕圈的两人:“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别吓到其他客人。”
“班长越来越像啰嗦的老大爷了。”松田阵平停下脚步,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松田,想挨揍吗?”伊达航的拳头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
“哎呀班长,”萩原研二赶紧打圆场,一把拉住伊达航的胳膊,“你不是说要给娜塔莉小姐挑礼物吗?我来帮你参谋参谋呗,保证挑到她喜欢的!”
诸伏景光刚想附和几句,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异常冷静的声音,让他瞬间收住了话头。
【……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诸伏景光立刻在心里追问,笑容淡了下去。
江川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是在极力确认什么:【右手边的卫生间,有问题。】
诸伏景光的眉头瞬间蹙起,刚想再问细节,身边的降谷零已经注意到他的异样。
“hiro,怎么了?”
诸伏景光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把江川朔的话复述了一遍。
五人对视一眼,刚才的轻松瞬间褪去,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很快,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伊达航不动声色地走向附近的礼品店,表面上依旧在挑选商品,实则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而萩原研二则拉着松田阵平,笑着说“正好想去趟洗手间”,两人一前一后拐进了右侧的通道。
刚踏进那间异常空旷的卫生间,松田阵平脸上的玩笑神色就彻底消失了。
滴,滴——
他鼻翼微动,眼神骤然锐利:“……是炸弹。”
萩原研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自带事件体质。
只要和这帮家伙一起出来,总能撞上点什么。回头是不是该去神社好好拜一拜,求求平安符?
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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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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