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郎中背着药箱，脚底生风地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个意想不到的人——白书臣。
白书臣今日依旧是那袭青衫，只是外面罩了件半旧的棉袍，显得比昨天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他进门后，先是规规矩矩地向张秀娥和程晚意行了礼，才温声解释道：“程婶，程姑娘，小生近日跟随张师傅略学些岐黄之术，想着日后在书院，若遇同窗有个头疼脑热，也能应急一二。今日师傅说过来看诊，特让小生跟随见识一番，学习如何处理这等急症。”
张郎中也捋着胡须点头：“是啊，白秀才有心向学，多看看总是好的。”
程晚意此刻痒得心烦意乱，也顾不上什么书生不书生，只盼着张郎中赶紧妙手回春，连忙道：“有劳张郎中，快帮我看看吧。”
张秀娥虽觉得白书臣在此有些不便，但人家话说得客气，又是跟着郎中学本事，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侧身请他们进来。
一直“呆立”在一旁的谢尘卿，看到白书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眸色沉了沉。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穷酸秀才？阴魂不散！
他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面上却依旧是那副痴傻模样，甚至还“热心”地、笨手笨脚地去搬了屋里唯一一张缺了腿的藤椅过来给白书臣，嘴里含糊着：“坐……师傅坐……”
那姿态，倒有几分傻气的主人做派，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某种主权。
张秀娥见谢尘卿这般“懂事”，心里那点因白书臣出现而产生的微妙不快倒是散了些，觉得这傻女婿关键时刻还算撑场面。
她扬声吩咐道：“谢安，别傻站着了，去灶房烧点热水，泡壶热茶来待客！”
“哦……茶……”谢尘卿笨拙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转身往厨房挪去。
经过程晚意身边时，他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她布满红疹的脸颊，以及身旁神情关切的白书臣。
灶房里，谢尘卿不停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堂屋里的对话隐约传来。
是张郎中的声音：“……无妨无妨，程姑娘这是沾染了过敏之物，像是花粉……老夫开剂方子，内服外敷，几日便消，不会留疤……”
接着是白书臣清润的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关心：“师傅，这外敷的药膏，可是要用薄荷、冰片之类清凉解毒的药材？小生记得《本草纲目》中有载……”
然后是程晚意带着点鼻音的回答：“谢谢张郎中，有劳白秀才费心……”
谢尘卿听着那温和的对话，手下添柴的动作重了几分，火星子噼啪溅起。
花粉？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效果不错。只是，凭空多出个碍眼的书生，实在败兴。
堂厅内几人寒暄了几句，便见谢尘卿端着个粗陶托盘，上面摆着几碗热气蒸腾的茶水，慢吞吞地挪进来。
他脚步踉跄，眼神“茫然”，先是晃晃悠悠地走到张郎中面前，笨拙地将一碗茶递过去。
那碗沿滚烫，张郎中毫无防备地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碗壁，就被烫得“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碗里的热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的旧棉袍上。
“你……你这傻小子！”张郎中吹着被烫红的手指，哭笑不得。
谢尘卿立刻缩回手，碗在托盘里晃荡，他脸上堆起像是做错事孩子的恐慌，结结巴巴地重复：“烫……安……做错了……错了……”身子还配合着往后缩了缩。
接着，他又转向白书臣，将另一碗同样滚烫的茶递过去。
白书臣到底是读书人，讲究礼数，眼见谢尘卿“傻气”，又是在程家，只得硬着头皮接过那烫手的茶盏。
指尖传来的灼热感让他眉头微蹙，却依旧保持着风度，稳稳端着，没有失态，只是手指迅速变得通红。
谢尘卿自己则端起了最后一碗，他手掌粗糙，习武之人的茧子厚，对这点温度并不十分在意，却也跟着龇牙咧嘴，做出被烫到的滑稽模样。
这一切，都被痒得坐立不安却又不得不保持仪态的程晚意看在眼里。
她心里那点怀疑此刻几乎成了确定——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先用花粉害她出丑，现在又故意用开水烫人，报复心忒重！
果然是个心狠手黑、睚眦必报的主儿！她气得暗自咬牙，趁没人注意，狠狠朝谢尘卿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程大勇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哟哟，张郎中，对不住对不住！这傻小子毛手毛脚的，这水是有点烫哈？您老多包涵！没烫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谢尘卿一边待着去。
张秀娥也赶紧赔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是啊是啊，张郎中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实心眼的傻子，脑子缺根筋，不是存心的！白秀才，你也快放下，凉凉再喝！”
白书臣这才顺势将烫手的茶碗放在桌上，指尖不着痕迹地在衣襟上蹭了蹭，温和道：“无妨，程婶，谢安兄弟也是好意。”
谢尘卿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挪到墙角蹲着，嘴里还兀自嘟囔着“错了……烫……”，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程晚意看着他这副嘴脸，心里冷笑连连：装，继续装！这笔账，她记下了！等她假死脱身那天，非得想办法小小报复一下这个腹黑男不可！
眼下，还是先搞定这一脸疹子要紧。
她转向张郎中，努力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张郎中，您快开方子吧，我这脸上痒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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