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暃努力了半天,不得不放弃。他围着这头巨型野兽转了几圈,又想了个新法子。
他先把野兽的脑袋搬到床上,放手的时候快了一点,敖以寰哐的一下砸在石板上,差点没脑震荡。接着他把野兽的前肢推上去,又抱着他的腰部往上拽。
敖以寰疼得龇牙咧嘴,内心在咆哮:你一个医生不知道不能随便移动伤员?!
这次楚暃终于把他弄到了石板上,顺势坐在他旁边大口喘气,额头上滚下大颗汗珠。
“对不起,把你弄疼了吧……”楚暃的声音充满歉意,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脑袋被撞的地方,“这沙地里会钻出毒蛇毒蝎子来,咬上一口就完蛋了,不能待在那儿。”
随后,楚暃把脸埋在他毛茸茸的肚子上。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腹部传来一股震动,他的声音闷闷的,“你伤得太重,我还以为救不活了……”
面对从未在他面前展示过的温柔,敖以寰颇有自知之明地悟出了一件事。
楚暃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他是人类都不知道。
在楚暃的眼里,他不过是条昏倒在沙漠里的野狼。
“你是迷路了吗?怎么出现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急死……”楚暃一面吸着软绵绵的肚子,一面喃喃自语,“你的主人一定把你养得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哈士奇。”
原来,连狼都不是。
敖以寰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他本想开口狠狠嘲笑一番,让这无知的家伙在他面前露出错愕的表情,却在发出声音的前一刻停住了。
楚暃贴着他,乖巧地蜷缩着,软软的发丝和他的长毛缠绕在一起,给人一种亲密的错觉。
这难道不是复仇的好机会吗?
这人什么时候对他这般上心过,当珍宝似的捧在手里。明明平日里连正脸都不愿给,只能看到眼白。
不如等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一阵子后,再冷不丁揭露真相:原来一直悉心照料的,是被他视作不可回收垃圾的自己,岂不能把他气个半死?
光是想想就已经浑身舒畅了。
他心情大好,蓬松的尾巴扫来,一把环住楚暃的腰,紧紧圈进自己怀里。他的精力早已耗尽,高热如潮水般卷走了意识,很快他便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平躺着,上方刺下来的强光让他视线模糊,隐约能辨认出是楚暃站在他的身旁。从没见过他的脸涨得这么红,额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也许那不只是汗,还混有其他东西。
他意识到楚暃似乎正在给他做心肺复苏。
“还没有恢复自主循环,按多久了?”
“超过十分钟了。”楚暃回道,“能上ECMO吗?拜托了!”
有人喊着,“ECPR团队!”脚步声,滚轮划过的声音,人声,都融在耀眼的强光里,敖以寰头痛欲裂,意识模糊起来。
再次清醒时,视线变得清晰了些,耳边嗡鸣的噪音也逐渐消失,变成了“滴——滴——”的单调的节奏。
他的身旁依然站着一人,穿着手术服,只留出一双眼睛,始终神采奕奕的桃花眼此刻却像蒙了层灰,毫无光泽。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仪器的屏幕。
门开了,所有的医生都看向来者,除了楚暃。
那个医生走到楚暃旁边,踌躇了半响,低声道:
“家属……签字了。”
楚暃的眼神让周围的人不忍再看,悄悄别过了头。
“不!为、为什么?我可以付钱……多少我来出……”
“不是钱的问题,”ICU的医生声音发颤,“他的父母很感谢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那么拼命,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做最后的道别……”
原来自己醒过来一次,可敖以寰完全没有印象。他当时对爸妈说了什么?又对楚暃说了什么?看楚暃难得对他依依不舍的样子,估计说了点好话。
“……他们已经没有遗憾了,希望儿子不要再受多余的苦……”
“不不,跟我没关系,他是个医生……”楚暃有点语无伦次,“他人在医院里,韩医生就在他的旁边,你们也在,抢救是第一时间做的,插管上机器都没出什么意外,他怎么可能活不了呢?!”
“……”
“等我,我去跟他父母说,不能放弃……”他转头就走。
“楚医生!”
敖以寰沉默了。楚暃会对他的死亡反应这么大真是出乎意料,那小子平时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没想到还是有点良心的。也是,再怎么说他们也算老相识了,高中同一个班,大学同一个宿舍,研究生同一个导师,医院同一个科室,有一说一,楚暃比他妈还了解他。死了条狗还能难过个一年半载的,何况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哪怕他们一直不对付。
不知是不是思考多了,他又头痛起来。
梦里的景象渐渐消散,光线变得昏暗,温度也陡然下降,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眼前出现的,是楚暃熟睡中的脸。
或许是夜间气温很低,他无意识地趴在敖以寰的肚子上,那里的绒毛又软又密。脖颈处白皙的皮肤就像是一捅就破的纸,完全掩盖不住下方流动着温暖的血液,香甜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涌出。
等等……自己在想些什么?!
头痛如浪潮层层加剧,身体不受控地猛烈颤抖着,过度失血和低温削弱了他对大脑的掌控。夜幕的黑暗不断刺激着野性,一股对血的渴望突然如野火般窜遍四肢百骸,瓦解了他的理智。
原本海洋一般湛蓝的瞳孔变成了危险的金色,黑气自周身冒出,迷雾似的笼罩在楚暃的周围,攀上那张浑然不觉的脸。
先是轻浮地飘在鼻尖处,顺着挺直的鼻梁蔓延至双眼,故意挑弄了几下睫毛,引得连投在眼睑下方的纤长的阴影都颤动起来。黑气接着黏上那紧紧抿着的双唇,恶作剧般撬开一条缝,延伸进去,楚暃因呼吸不畅而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本能驱使着黑气继续向下,像一条蟒蛇缠住脖子,越收越紧,加速的脉搏让捕食者愈发兴奋。
“停——下——”
大脑如撕裂般剧痛,潜意识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对抗。
“咔嚓”,屋外传来一声轻响。
一只瞪羚羊顶着细长的尖角,弯曲着漂亮的弧度,在暮色中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机警地观察四周。
这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雄性瞪羚羊,正处于自信而好奇心旺盛的时期。它被这奇怪的建筑,以及隐隐飘散出的番茄和甜瓜的香气所吸引。
它谨慎地接近,轻盈的蹄尖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小月牙,短小的尾巴灵活地摆动着。
那双能听见百米外风吹草动的耳朵高高竖起,周围没有任何异响。然而毫无预兆的,它突然被紧紧攫住。羚羊惊得浑身一颤,刚想蹬腿逃窜,却在下一秒被黑雾吞噬干净。
风卷残云过后,雾气很快散去,原地只剩一副干净的骨架。
新鲜的血肉如一股暖流汇进到敖以寰的身体里,驱走了砭骨的寒意。这些物质在他的体内像魔法一样分解成能量微粒,被生命核心贪婪地吸收。精神体的力量逐步膨大,温暖地包裹住全身,破损的器官在滋润下开始再生。
仅三天,他便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
******
敖以寰走到门口,狠狠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干燥的气息带着粗糙的质感,摩擦着鼻腔,却带来一种重生的鲜活滋味。
清醒过来的时候楚暃不在。石桌上摆着几颗椰枣干,一盒番茄罐头,一盒鱼罐头。墙角的大桶里装着干净的水。
敖以寰对着清澈的倒影陷入了沉思。明明是无人区,哪儿来的水和食物?他用指甲挠了挠墙壁,虽然简陋,石块垒得歪歪扭扭,缝隙里填的却是军用粘合剂。
身为对莱斯嘉尔大大小小的军事区了如指掌的S级哨兵,敖以寰不明白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为何在这里。
楚暃确实救了他一命,但这不代表他拿了个好人身份。这可是楚暃,被大家公认的会在宫斗剧里活到最后一集,而且如果是反派的话一定会大杀四方、无人生还。留在这人身边只是想耍他一下,可不想把命搭进去。他还得找时机把自己的身体救回来呢。
小屋子立在一片碎石区上,附近散落着低矮的灌木丛,骆驼刺盛开着粉色的花。
敖以寰给自己换了身利落的短毛——精神体的能量恢复不少后,他能更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外貌,以便更贴近生物的真实状态——浅银色的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高高竖起的大耳朵帮助他更好地散热,也增添了一丝呆萌。
只一点,他无法改变自己海蓝的双瞳,仅能让它们变浅一些,看上去更接近于灰色。
他嗅闻着地上的气味。毋庸置疑,楚暃往南去了,但这不是他此刻关注的重点,他更在意楚暃究竟是从哪得来的物资。
很快他捕捉到西北方有一道浅淡的足迹,已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推算起来正是他昏迷不醒时留下的。
他沿着足迹飞奔起来。虽然很不明显,但一旁的碎石有刻意摆放过的痕迹。有人在给这条路做标记。
脚下的地面逐渐松软,沙子从他的肉垫缝隙溢出,宽大的脚掌开始下陷。
是流沙。
敖以寰警觉地放缓了脚步。
沙子在悄然移动,朝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滚落。凝神细听,地下传来“沙沙”的声响,仿佛某个庞大的机器转动着齿轮,在深深的地底织就一个巨大的漩涡。
旁边的灌木丛藏了什么东西。他刨出来一看,是块宽大的木板,一头穿了根长长的绳子。
敖以寰揣摩着制作者的意图,踩在木板上。在重力的牵引下,木板开始往流沙深处滑去,速度逐渐变快,身后的绳子一圈一圈被拉直。
视线尽头突然撞进一个惊人的庞然大物——一头钢铁猛兽,不知在流沙里陷了多深,只露出一颗卵圆形的硕大的头颅,两条粗壮的前肢艰难地撑在沙面上。
木板滑到一条腿的面前停住,绳子恰好到头。原来这“腿”是通往内部的入口舱,舱门链条大概是卡住了,维持着半开不开的状态。
舱内铺有一条平滑的传送带,向斜上方延伸至漆黑的深处。扶梯应是停运很久了,扶手上的防滑胶套已然老化发脆,轻轻一碰便簌簌脱落。
轨道上积了薄薄的一层沙,上面留着清晰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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