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尘眼里倒映笑容明媚的林青絮许久，他似乎想从林青絮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最终只是轻轻挑眉：“絮絮，火可别烧错了地方。”
林青絮被他此时的眼眸吸引，那对带着浅浅笑意的幽黑眼瞳，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渊。
“不会。”她唇角轻扬。
云明尘轻扯嘴角，眼里笑意明灭，收回视线。
“小凤师妹！”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青絮侧过头，看见长风一屁股坐在云明尘旁边，将花生和瓜子放到了桌上。
“你们怎么坐得这么偏？我找了半天。”
林青絮道：“我哥哥喜静，这边人少一点。”
长风“哦”了一声，转而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林青絮：“李记的松子糖，味道不错，你和小玉师妹分着尝尝。”
“谢谢师兄。”林青絮接过点心。
“你们在这可有什么不惯的地方？若是有不舒服便说。”长风捡起一粒花生扔进嘴里。
“挺好的，师兄师姐们都很照顾我们。”林青絮笑道。
“那就好。”长风嗑起瓜子，“小凤师妹觉得方才那出戏怎么样？”
“方才那段十八相送，英台借鸳鸯指点，梁山伯却只道是家鹅。”林青絮轻声道，“明明句句都是情，偏要装作听不懂。”
长风嘴角勾着笑：“班主常说，这折戏妙就妙在看破不说破。情之一字，捅破了反倒没意思。”
云明尘忽然开口：“梁祝化蝶本是后人杜撰。”他手指轻抚茶盏边缘，“《十道四蕃志》只道‘冢合，二人并葬’。”
“师弟此话差矣。”长风笑了声，“戏文要是全照古书来，谁还爱看？”
林青絮轻轻眨眼，缓缓笑道：“确实。我倒是觉得化蝶极好。若是只停在‘哭坟合冢’，终究是出悲剧。可化了蝶，倒像是...”她顿了顿，“倒像是给真心人留了条活路。”
云明尘单手闲闲撑着下颌，没有说话。
长风伸着懒腰起身：“这些戏曲左右逃不过儿女情长。”
她点头应和，顺手去摸桌上的松子糖，却摸了个空。油纸皱巴巴地团在云明尘手边，里面半块塘渣都不剩。
“没了。”云明尘面不改色，“我吃了。”
“你怎么全吃了？”林青絮拎起空油纸包晃了晃，“喜欢吃这个？”
云明尘摇头：“饿了。”
林青絮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便弯起眉眼，眼睫上闪着细碎的光，唇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那你现在还吃得下吗？我们出去吃饭。”
云明尘对着林青絮点了点头。
“师兄要一起吗？”她看向正在收拾瓜子壳的长风。
长风摆摆手：“你们去吧，我等会儿还得去趟后台。”忽又想起什么，开口道，”小玉师妹也去不成了，班主喊她去整理头面，怕是要忙到很晚，我到时候给她和小黑师弟捎碗馎饦去。”
林青絮点点头。
“走了。”云明尘在门槛处回头，风吹动他头上的发带，添了几分少年气。
林青絮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跟上。
“明心湖那边有一家小吃摊，她家的糖蒸酥酪特别好吃。”
“你尝过？”云明尘侧过头问道。
“没啊。”她理直气壮地仰起脸，“别人说的，所以我们可以去试试。”
“好。”
明心湖畔。
“小娘子和小郎君要吃什么？”老板娘撩开竹帘走出来。
“两份糖蒸酥酪。”林青絮补充道，“还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一份。”
云明尘眉梢微挑：“点这么多？”
“你不是说饿了吗？”林青絮道。
云明尘轻笑一声，喉结上的那颗小痣随着笑意微微浮动。
林青絮忍不住抬眼看他：“笑什么？”
云明尘：“没什么。”
他们选的位置临窗，视线正好可以看到屋外的清幽湖面，颇有意境。
“这是自家酿的青梅酒。”老板娘放下个白瓷酒壶，“这种酸酸甜甜的果子酒，喝完也不会头疼。”
林青絮捧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这盘巧酥是送你们的。”老板娘笑盈盈端上一碟点心，“寓意好。小娘子和小郎君看着就般配，定能长长久久。”
云明尘倒酒的手一顿，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林青絮舀着酥酪的银匙掉在碟中，正冲老板娘摆手，眼角都呛出了泪花。
“小娘子慢些吃。”老板娘慌忙递来帕子。
等她顺过气来，老板娘已经回了后厨。
云明尘抬眼看她：“林小姐不是说喜欢我吗？”他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么急着否认，倒像是很怕和我扯上关系。”
林青絮心头猛地一跳，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
“我...”她刚开口，云明尘已倾身过来，指节擦过她耳畔，摘下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柳叶。
“人和人相处的细节很难演绎。”他捻着柳叶的叶柄，声音轻得像风，“我在刑部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柳叶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是真是假，我看得很清楚。”
林青絮呼吸微滞。他靠得太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波澜，只有审视。
“你既不信我，又为何纵容我跟着你？”
云明尘后撤半步：“只是想知道林小姐到底想要什么。”他看着林青絮，嗓音低沉，“吃完便回庄子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林青絮有些急，又有些不知所措。
云明尘不再说话，他甚至不再看她。
“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林青絮一双眼盯着云明尘，“前一脚还口口声声喊我絮絮，后一脚就让我别跟着你了。”
领桌喝得满面通红的粗布汉子拍案而起：“兄台你这就不对了！”酒气扑面而来，“能有这么好看的小娘子喜欢你，就已经是你的福气了。”
“我们的事，和你无关。”云明尘的语气平静。
他起身走过林青絮身前。
林青絮秀气的鼻头皱了皱：“云明尘！”
云明尘离开了，林青絮扭过头去看他的背影。
“小娘子这是和郎君吵架了？”老板娘提着裙摆在她对面坐下。
林青絮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眼眶发酸。
醉汉踉跄着凑过来：“小娘子，我和你说，找郎君不能光看脸...”
“你上一边醒酒去。”老板娘抓起块茯苓糕塞进他嘴里，转头给林青絮换了盏新茶，“为什么啊？”
“我想让他喜欢上我。”她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但他觉得我接近他是别有所图。”
“那你喜欢他吗？”老板娘问道。
林青絮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情啊是两个人的事。”她粗糙的指尖点了点林青絮心口，“你想要别人的真心，就得拿自己的真心去换。”
林青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扣着桌沿。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处心积虑要偷走别人真心的贼。
“妹子，我有个兄弟。”醉汉打着酒嗝凑近，“长相虽然比不上方才那个小白脸，但人老实本分。你们要是看对眼了，马上就能操办...”
“你要一个人留在这吗？”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林青絮闻言一怔，抬头望去。
云明尘正站在门口。他脸上的表情寡漠，浑身泛着些冰冷的寒气。
他侧目看向她，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过来。”
“你、你不是走了吗？”醉汉干巴巴道。
云明尘眼皮都没抬一下；“那也轮不到你兄弟。”
老板娘噗嗤笑出声，凑到林青絮耳边低声道：“这追郎君啊，也要有点小手段。不能太上杆子了。”
林青絮点点头，起身去拉云明尘的衣袖，却抓了个空。
“你还生气吗？”她轻声问道。
云明尘转过身：“我没说过我生气。”
林青絮上前拉住他手臂：“那我们回去吧。”
云明尘侧身避开：“放开。”
“林青絮，我不知道你接近我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奉劝你，趁早收手，不要再来招惹我。”
云明尘抬起手，捏住她下巴，一字一句：“你以为，我当真不会对你动手吗？”
林青絮看着他的眼睛，思索了许久。
“我知道你觉得我接近你是别有目的。”林青絮的披帛被风吹起，缠上他腰间的玉佩，“但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认定你了。”
云明尘怔了下。
她看上去并不像是在看玩笑，而且眼神尤其真诚。
“你说你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真心还是假意，你看得清清楚楚。”林青絮松开手，任那缕披帛在两人之间飘荡，“但感情这种事情，是看不清的。”
云明尘看着她的眼睛，薄唇紧抿。
林青絮不是第一次让他感到意外。
有些时候，他完全不理解她在想些什么。
明明自己是在威胁她，她却没半点害怕，还在这里和自己说感情。
云明尘松开捏着林青絮下巴的手。
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明日锦绣阁会来很多人，鱼龙混杂。”他冷声开口说道，“你和素锦呆在一起，不要乱跑。”
林青絮忽然笑起来，本就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起来。
“笑什么。”云明尘皱眉，“记住了没有。”
“知道了，云大人。”
云明尘唇角翘了翘，在察觉到自己萌生的笑意时，又硬生生停住，收敛了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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