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弘住处
窗户外的桂花树的枝条抽得窗棂"噼里啪啦"地响,如今上面的桂花已经被大风吹得光秃秃,只留下可怜的几点黄,幽怨地甩着叶子。
喻心轻步走上前,抬手将窗户一一合紧,窗栓落下时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将呼啸的寒风隔绝在外。
他转过身,眉头依旧紧蹙,神色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向榻上的人叮嘱道:“老爷,院里这几日突然病倒了不少人,多半是染了风寒。这几日天气转凉,风邪正盛,您还是少开窗透气、少见外客为妥。药房那边如今忙得脚不沾地,人手实在紧缺,我怕是没法日日过来给您请脉了,还望老爷恕罪。”
沈弘靠在床头,盖着厚厚的锦被,闻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气息虽有些不稳,语气却依旧宽和:“原是着了风寒,我说怎么这几日身上总觉得乏得很,提不起力气。你只管去忙药房的事,院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安危都指着你们,不必总惦记我这儿,我自己会好生休养。”
喻心面露惭愧,垂首道:“昨日我瞧着天气干燥,只当是寻常秋燥作祟,没成想一夜之间竟病倒这么多人,连您也受了牵连,是我诊断不周、思虑疏忽了。老爷您务必好生休息,千万保重身体,有任何不适,即刻让人去药房寻我。”
沈弘缓缓点头,声音温和:“去吧,药房那边更需要你,你也当心些,别只顾着忙活别人,累坏了自己。”
喻心恭敬行礼后转身退下,厚重的木门轻轻合上,屋里便只剩沈弘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
二夫人的院落。
丫鬟正端着刚温好的茶水上前,见主子坐在桌边满面愁容,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疲惫,便放轻了脚步。这几日二夫人本在忙着筹备节日家宴,诸事繁杂,没曾想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院里突然爆发了风寒,连老爷都受了影响,虽症状不算严重,却也让人心神不宁。
“回二夫人,您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管事媳妇快步走进来,躬身回话,“老太太那边的院子已经用艾草熏了三遍,门窗缝隙都仔细封过;二少爷的住处也按您的意思,每日用艾草熏两次,伺-候的丫鬟们都喝了苏叶水预防。药房那边也在连夜赶着配杏苏散,第一批药应该没多久就能送过来了。”
二夫人闭了闭眼,轻轻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的忧愁稍稍缓解了些。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水,刚放下杯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二少爷呢?怎么一-大早便不见他的人影?”
管事媳妇连忙回道:“回二夫人,一早便有人瞧见二少爷往百草阁方向去了,想来是听说院里染病的人多,去药房那边看看情况了。”
二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多问。
——
百草阁
此刻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往日里井然有序的药铺,如今处处透着紧张。靠墙的药柜抽屉被悉数拉开,一个个贴着药材名称的标签露在外面,各类药材堆满了长长的案几,有的用牛皮纸包着,有的直接摊开晾晒,地上还散落着些来不及收拾的药渣和零星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苦涩。
此起彼伏的捣药声、下人们奔跑的脚步声、药釜里药材沸腾的 “咕嘟” 声,还有喻心快速下达指令的沉稳嗓音,交织在一起。
“余婉!先把这几包药送到二夫人院里,快!”喻心指着刚包好的几帖药,头也不抬地高声喊道,他脑门急出一帘汗。
余婉忙应了一声,放下手头捣了一半的药材,小跑过去抱起药包就往外冲。百草阁里人手紧缺,人人都像脚底生了风火轮,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
“哎呀!”
她怀里药包堆得小山高,彻底挡住了视线,刚跑出门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小跑的下人,发出一声闷哼。余婉重心不稳,膝盖着地,一阵刺痛传来,怀里的药包也散落一地。
“谁啊!看点路啊!”她也顾不得疼,生气地伸手去捡,心里哀嚎可千万别把药摔坏了,等会那个唠叨的喻主管又要开始了。
这时,一只女子的手却先她一步,利落地将药包一一拾起,塞回她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扶着她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那女子语速轻快,带着些关怀。
“多谢,我没什么事...”不知道老唠叨注意到这里没有。
余婉怀里又被塞满了药包,加上那女子也将放在地上的药材抱起来,两人视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她还没看清对方样貌,就被那女子轻轻推着后背转了个方向。
“赶紧去吧!”那女子在她身后催促道。
余婉闻言,也顾不上多想,抱着药包又小跑起来。
李听莹也抱着从喻心那儿抓来的药,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往回赶。
没办法,沈闻修派人送来的药材实在不够用,她院里已是“全军覆没”——春絮最早倒下,被隔离后又因地方不够给送了回来;灵芝自清晨打了几个喷嚏就瘫在床上;方才还好好的夏晴,这会儿也开始头疼脑热起来。
偌大一个东厢房,上上下下竟只剩她李听莹一个人还生龙活虎,连个喷嚏都不打。
莫非……我就是那万中无一的病毒抗体?
李听莹走后,百草阁内的忙碌丝毫没有减轻,喻心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会儿要指导下人辨认药材,一会儿要核对药方剂量,一会儿又要查看药釜里的火候。就在这时,沈闻修才从门外快步走入,袍角或许还沾着晨露。不似往日一派慵散作风,他直接走向喻心,开口便问:“现在院里的情况如何?染病的人有多少?药房这边可还缺什么药材?若是缺,我即刻让人去外面采买。”
喻心蹙眉摇头:“染病的人多得数不胜数,尚且能控制,药材倒是不缺,就是人手不够。”说着说着,喻心看着沈闻修的眼神逐渐变得微妙。
沈闻修:......
片刻后,沈闻修竟真的挽起袖子,坐在一旁,神色认真地开始分拣、打包药材。他手指修长,动作意外地流畅,倒不像是生手。喻心在一旁吩咐下人:“你们都学着二少爷的样子,仔细些分拣药材,切记要将各院送来的症状轻重分开记录清楚。重症者的药量要加倍,熬制的时候也要格外注意火候,所有熬好的药统一由专人送至各院,避免大家来回走动,造成交叉感染。”
许是氛围一贯紧张,小厮和丫鬟忙得脚底抽筋。人一忙,心头的火气和嘴上的闲话便压不住了,角落里角落里,两个负责清洗药罐的下人一边干活,一边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的就邪了门。”
“还不是东厢房那个头先病的?瞧着就不对劲,定是她招来的晦气!”
“可不是嘛!昨儿我还见她在院子里闲逛,看着挺精神的,怎么今天就突然病得那么重?跟她待的那个东厢房一样,都透着股邪门劲儿!”
“刚刚我还看见东厢房的那位四姨娘过来抓药,瞧着精神头好得很,一点事儿都没有。莫不是... 莫不是这病就是她弄出来的?不然怎么就她没事?”
“听说,东厢房那地方邪乎得很,前几任住进去的主子,没一个有好下场的,都说是被恶鬼索命了。你说这次院里突然爆发风寒,会不会也是那恶鬼弄出来的?”
“啪!”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突然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那是沈闻修将一包打好的药重重放在案几上的声音。
交头接耳的两个下人吓得一颤,抬头正对上沈闻修没什么表情的脸——他们这才发现,二少爷竟在此处帮忙。
沈闻修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凉丝丝地钻进人耳朵里:“活儿是太少,还是舌头太长了?院里是缺了治舌-燥口干的药,还是容不下做事清白的下人?”沈闻修将药包整齐地码着。
那两个下人霎时面如土色,鹌鹑似的缩起脖子,不敢再发一言,手上动作瞬间快了一倍。
周围其他听到闲话的下人,也都纷纷收敛了心神,只顾着埋头干活,再也没人敢随便议论半句。
——
东厢房
李听莹一回来就忙着在院里各处点上艾草烧着,艾草燃烧时冒出浓浓的青烟,带着独特的香气,据说能驱邪避秽,预防疫病。
她之前没烧过艾草叶,一时间适应不来,被烟气呛得咳嗽,眼睛也像蒙了一层雾。
她没打算在沈闻竹的卧房烧,只在表面熏了点,沈闻竹这几日脸色逐渐好多了,李听莹生怕他熏着了。
李听莹烧完,接着在厨房里面熬药,围着瓦罐吹火,也不知道谁给的炭,生得烟又黑又弄,之前灵芝她们做饭用得都是柴火,炭还是第一次用。
“咳咳咳咳……”李听莹只感觉鼻腔辣辣的难受,全是颗粒感,没有新鲜空气进入,脖子好像被人攥着,脸都涨红了。
她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深吸一口气冲进厨房看一眼火,憋不住了再跑出来换气,循环往复,狼狈的不行。
这番景象,被房里躺着的三人尽收眼底。
春絮昏沉间,看见那道在烟雾里穿梭的身影,心下震动。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这,不合规矩。哪能让主子……”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灵芝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意识模糊,根本没听清春絮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哼唧了几声。
夏晴强撑着坐起身,按住也要起来的春絮,自己掀开被子,声音虽弱却坚定:“都躺着。我比你们好些,我去帮姨娘。”她扶着墙站稳,看向窗外那个被烟火气笼罩的、忙碌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这位四姨娘,或许与她们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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