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山继续加码：“这只是保守估计，若是海味能走出去，提高百倍千倍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百倍！
千倍！
林远山假装没有听到众人的吸气声，他笑眯眯地蛊惑道：“或许有一天，旬阳的海味可以走进京城，端上皇家的御桌。”
这样的前景太过诱人，不用林远山再说，他们已经在心里构想出这幅蓝图。
林远峰偷瞄了一眼沈邵，接收到他警告的眼神，偷偷摸摸吐了一下舌头，不再乱看。
林远山话锋一转，众人随着他紧皱的眉头提起了心。他故作忧愁地说：“旬阳与海岛的气候存在偏差，此物，怕是在旬阳种不活。”
旬阳人已被林远山吊起胃口，沉浸在变成“皇商”的梦境中，他们着急地问：“那大人可有良策？”
林远山面露难色，不忍地看向刚从海岛脱困的女人们。
话在他嘴边流转，却迟迟不脱口而出。
旬阳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们联想到林远山刚才对这些女人说的话，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海味的销量提高十倍百倍千倍，这样的前景，他们不愿错过。
海岛条件艰苦，且与大晋隔绝。若是接下这项任务，或许每年只有辣椒成熟才能接触外界。这样的生活，他们断不会想要。
他们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女人们，嗡嗡作响的推搡嫌弃声终消失不见。
他们的目光太过炙热，这样纯粹的目光灼烧着这些女人们的神经。她们见过太过裸.露的**，这样的目光让她们不适。但又因目光来自于心心念念的家人，她们又不愿退缩，只好硬着头皮，难耐又难受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旬阳人目的性与功利性太强，林远山眉心微蹙，隐隐透着几分烦躁。但事情还要继续推进，他轻轻垂下眉眼，开口说话：“罢了，此事就此打住。”
旬阳人听出林远山话语中的不满，他们也觉察出刚才的不妥，悻悻然道：“大人……”
林远山抬手叫停，他不想听他们假惺惺的辩解。
今日是腊月初八，大晋没有过腊八节的习俗。
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沉，眼看着这一日就要溜走，林远山嘴角微微勾起，轻快地问：“想不想再吃到家乡的味道？”
女人们神色涣散，发呆出神，随着林远山话音落下，她们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们视线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家人，却又只敢偷瞄一眼。
人非草木，此情此景又何尝不会令旬阳人动容。
更别提站在眼前就是亲生的孩子。
人群中有人偷偷抹眼泪。
林远山叹了口气，他怅然道：“人心有时候真的很奇特。”
沈邵抬了抬手，又小心地藏到身后。
林远山看到沈邵的动作，以为他联想到丢失的记忆，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沈邵任他误会。
林远山对着这些女人说道：“大家这段时日先暂时住在县衙。”
女人们点了点头。
林远山继续道：“年少时，我曾随玩伴一同游历大晋，见过不同的风土人情。有一处地方的百姓，他们会在每年腊月初八过腊八节，俗称'过了腊八就是年'。近些时日，我们战胜了海匪，接回了受苦的家人。双喜临门之际，不妨效仿他们那里的习俗，也风风火火过一次腊八节。大家能出力的出力，一切花销县衙包管。”
一切花销县衙分管，这句话太有感染力，活跃的气氛也带动了这群手足无措的女人们。
林远山先前带着旬阳人一同过了冬至，旬阳人早已有了经验。这次，林远山不用再招呼什么，只消把任务分配下去，旬阳人便有条不紊地执行。
林远山将所有人全部带到县衙，县衙挤满了热热闹闹的旬阳人。就像林远山说的，双喜临门，甭管第二喜旬阳人认或不认，都是铁定的喜事。这样的氛围下，也就没有人再说丧气话。
热闹中，有人趁乱不注意，从边缘偷偷摸摸挪到这些女人身边。这些人，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林远山余光瞥到，上了心，但也没有阻止。
老妇粗糙的手轻柔地摸了摸这些女人的脸，摸到一手水光。女人们反应过来，胆怯地看着她们，嘴唇颤抖着，迟迟未发出声音。
直到老妇站远了些，她们才沙哑地唤道：“娘。”
林远山心口郁结的怒气终究消散一些。系统小狗也看到了这幕场景，傲娇地哼了哼。林远山听到不伦不类的声音，眼睛带上笑意。
沈邵站在一旁，轻声问：“她们会被接受吗？”
林远山同样轻声回：“起码现在不会。”
他们的交谈一字不拉地被李梅听到。李梅愣了愣，一时忘掉了找林大人的缘故，沉默地返回。
这些女人的眼神太过悲怆，她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内心的感受。
她想让她们眼底焕发光彩，可她人微言轻。
李梅用脚碾了碾地上的土块，直到将土块碾成粉末，才停下动作。
李梅长舒了一口气，她瞪了一眼身后不知何处传来的打量目光。
仅仅一天，光她察觉到的，便有五处不同的打量目光，黏腻恶心或又不屑嘲讽，她已经快要抓狂了。
她实在不敢想，这些女人们若是留在旬阳，日后要忍受怎样的流言蜚语。
或许最初有人会念着她们的功劳，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记忆终会消散，留下来的，便只剩满满的纯粹恶意。
可这些明明不是她们的错。
海匪罪大恶极，懦弱的旬阳人也并不无辜。
*
腊八蒜需要提前腌制，林远山早早便在厨房腌制了几罐。他的本意是留着今日与沈邵和林二一同过节。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还是派人端了出来，切碎了当成腊八粥的佐料。
林远山没有拘泥于现代腊八粥的配料，大晋也没有现代的食物种类齐全，他是能往里面放的统统都放到了里面，味道竟奇迹般不错。
林远山特意交代林远峰不要将辣椒株都拔了，部分要拿来留种，因此带回来的辣椒并不多，但也不算少。林远山每样菜都少放了一些辣椒，做了水煮肉片，辣子鸡，麻婆豆腐，小炒黄牛肉，剁椒鱼头，辣椒炒肉。
沈邵的位置离林远山最近，林远山没有先将盘子放到桌上，任由林远峰祸乱，而是端着盘子，问他：“怎么样？”
沈邵身为土生土长的大晋人，从未吃过辣椒。
牛肉刚吃到嘴里，他便感觉舌尖麻麻的，甚至感受到一丝小小的刺痛，然后，辛辣冲进他的喉咙，他的嗓子也痒痒的。
但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
林远山其实也在海岛发现了花椒，但因花椒太小，拿出来不显眼，林远山没允许林远峰显摆，沈邵也就不知他尝的菜里，除了辣椒，还有花椒。
林远峰老远就闻到扑鼻的香气。身为一个资深的吃货，他内心对食物的**战胜了对沈邵独裁的恐惧，他不满地叫嚣：“林远山，你偏心！”
林二同意地点头。
这话林远山自是不会认，他笑骂了一句，拍了一下林远峰的脑袋，阻断他的乱叫。
林远山做的菜量很大，但也做不到人人有份，只有部分人尝了个鲜。
但吃到的人无不将菜的味道夸到了极点，他们的文化水平不高，夸奖的词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但诚意真挚。
没有吃到的更是垂涎欲滴。
他们先前也曾怀疑过，就辣椒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能使海味的销量提高这么多倍？说实话，最开始他们信的不是辣椒，而是林大人。
林大人自从来到旬阳，从未说过大话谎话，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现在，他们不仅相信林大人，还相信辣椒。
林远山脑海中传来系统的机械声。
【主线任务：完成辣椒的培育与推广。】
【支线任务：扩大辣椒的种植规模。】
【完成支线任务将获得5000积分，完成主线任务将获得10000积分。宿主，加油^o^】
旬阳人坚定的念头开始动摇。
若是林大人能研制出来适宜旬阳土地耕种的辣椒株，那在海岛待个几年又有何妨！
只是他们多多少少还有顾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几年有多久。
万一需要个十年八年的……
半张脸都烧坏的“老妇”原来竟不是老妇，她的年龄竟还不到四十岁，只是背部已经完全佝偻，比林远山的奶奶看起来还要岁数大。
但她的年龄比海岛上所有女人都要大。海岛上的女人一般活不到三十岁，她们要么是被折磨而死，要么是自戕，要么是频繁的怀孕流产。海岛上的女人隐隐以“老妇”为首。
“老妇”的嗓子也被烧坏了，因此声音并不大，她被李梅扶着，走到林远山身边，说：“大人，我们愿意。”
她的声音只够这张桌上的人听清，林远山笑了笑，说：“好。”
林远山没揪着这件事多问，他只问道：“今天的粥好喝吗？有没有多喝几碗？”
“老妇”不好意思地回他：“好喝，喝了两碗。”
在海岛，海匪只允许女人每天吃他们吃剩的饭。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饭了。
她躲在后面，透过攒动的人群，看到了她娘。
她立马将头低下，不敢再多看。
散乱的发丝吹到她布满伤痕的脸上，她摸了摸斑驳的脸，大胆地继续盯着那个方向。
她娘喝了一口粥。
她也低头喝了一口。
她娘喝完了又喝了一碗。
她也又盛了一碗。
虽是远远地看着，但她已然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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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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