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生的声音在方汀耳边响起，她抬头看去，是个长相清秀的女生，脸上画着淡妆，一头水波纹卷发乌黑顺滑有光泽，一看就是精心护理过。
“我不是。”方汀摇头，这会儿摄像机还没撤，她并不确定这个女生是不是节目组安排的，“我是来学习的。”
“可是你上节课根本没做笔记啊。”女生毫不留情戳穿她，表情却单纯得像在阐述事实。
“……”
看来不是节目组安排的，方汀有点摆烂，点点头道：“对，我听不懂。”
英文课纯英文授课她能听懂，但有没有人能告诉她，数学课为什么也是英文授课啊！
“那我把笔记给你抄吧。”女生把平板递过去，锁屏亮了下，屏幕是只很可爱的肥肥的奶牛猫。
方汀愣了下，忙接过：“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谭绛茵，你可以叫我sumi。”女生，也就是谭绛茵指着屏幕道：“这是我的猫，可爱吧？”
方汀点点头：“可爱，胖嘟嘟的。”
谭绛茵眼睛一弯：“是呢，又肥又神经！”
女生的友谊总是建立得莫名其妙，比如方汀和谭绛茵刚认识，两人就跟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似的。
下节是体育课，方汀没带运动服，谭绛茵便陪着方汀去器材室领套新的，谁知刚走到门口，谭绛茵就被一伙人给拦住了。
两男两女，都是富家少爷小姐的模样。
没等那群人开口，谭绛茵将方汀护在身后，蹙眉道：“你们又想做什么？”
方汀个子矮，被谭绛茵完完全全挡在身后。
谭绛茵话音刚落，方汀便忍不住偏头仔细打量那几人，原来还是校园霸凌，不过想想也并不稀奇。
只见其中一个长相混血的男生上前一步，挑衅道：“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愿意和你玩？”
说完，那混血男冲方汀一抬下巴，轻蔑一笑：“喂，就你！哎哟，我操！看看这一脸穷酸相，难怪愿意谭小三一起玩，你又是哪家外面抱回来的野种啊？”
方汀眨眨眼，只觉得有点荒谬，但谭绛茵在一旁却气得浑身发抖，两拳捏得紧紧的，一双杏眼几乎能喷出火：“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苏珩！”
方汀轻拍谭绛茵的后腰，示意她让开，但这女孩儿却如同化身钢筋水泥板似的，不能被撼动分毫。方汀看了眼手机时间，下节体育课有拍摄，她太长时间不出现，林爱琪一定会来寻她。
似是有感应般，林爱琪的电话下一秒就打来了，方汀接通，回了句：“我在器材室，遇到点麻烦。”
方汀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其他几人正好能听清。
“听听，这么装逼的话，你以为你拍电视剧呢？”混血男旁边一个齐耳短发的长腿女生，噗嗤一下笑了，那刻薄的眼神x光似的在方汀全身扫描：“你身上这套，好几年前的秋款了吧，真不知道你是从哪个二奢店淘来装面子的，乡巴佬！”
“就是，没钱还学人家山鸡装凤凰呢？”
“不过仔细看她长得还不错，估计她妈跟谭小三她妈一样，也是靠脸上位的吧！”
“我靠，卢克，你真有点饥不择食了，这脸都能看出不错，哥哪天带你去开开荤，保准你神清气爽，哈哈哈哈哈！”
……
谭绛茵气得眼泪汪汪，她丝毫没有骂战的经验，方汀也没有，但她一般都是直接动手，但目前的情况，如果动手可能不好收场。
但如果直接走，实在太憋屈。
倏然方汀耳尖一动，来了。
“这位同学，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从农村来的，这衣服也的确不是我的。”
方汀从谭绛茵身后绕出来，遽然开口，一张小脸瘦瘦尖尖的，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微光：“但我觉得大家来学校应该都是为了学习，而不是相互攀比吧？”
“我没什么见识，也是从小地方来的，也没你们这么家世显赫，但我懂礼貌知廉耻，更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就欺辱弱小……”方汀声音越来越哽咽，眼眶含着热泪，俨然一株受了委屈还要故作坚强的小草般。
短发女生叫乔甜伊，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推搡方汀道：“你在玩小孩过家家吗，蠢得像头猪一样，果然是穷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
“乔甜伊，你信不信我告到班主任那里去！”谭绛茵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
“哈哈哈哈还告班主任，别笑死我了，就那个月经不调成天苦瓜脸的老娘们，你觉得她能管我们，你就算是告到校长那里，我爸来了，他还不是要毕恭毕敬地喊声‘乔总’——”
“乔、甜、伊！”
犹如平地炸起一道惊雷，乔甜伊后脊一僵，她抬眼看去，校长那张怒火朝天的脸映在她骤缩的瞳底。
除了校长，甚至还有她刚才骂的班主任，也是一幅猪肝色的表情瞪着她。
乔甜伊下意识去看苏珩，就见他也满脸震惊，丝毫没想到为什么所有人都一涌而来。
摄像机？
等会儿！
苏珩目光遽然移向站在谭绛茵身前那个瘦小的女生。
是她！
学校昨天通知今天会有真人秀录制，苏珩以为只是普通的取景，却没想到竟然是拍她，但她怎么会和谭绛茵在一块儿。
“你们几个全部跟我去教务处，打电话通知家长！再不管教，我看真是要翻天了！”校长黑着脸负着手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方汀和谭绛茵先去上课吧。”班主任在一旁补充，随后又一计眼刀剜了眼那四人，冷声道：“还不走，愣着干嘛？”
摄像机此时正开着，想必全程都记录下来，只是可惜前面骂得更脏的没录到。
方汀颇有些惋惜，但半晌她又意识到，没录下来也好，不论真相如何，只要播出必然对谭绛茵造成二次伤害。
方汀不了解这个节目背后的资本运行情况，但她基本有一半的把握这个镜头不会被删除，节目需要噱头。
但另一半就需要她努把力了，不然不就白被骂了。
“怎么样，没事吧？”林爱琪拿纸巾帮方汀擦眼泪。
方汀死咬着嘴唇，泛白了也不松口，看得摄像机后的大哥都心软。
林爱琪叹了口气，将方汀抱在怀里，揉揉她的后颈：“别怕，学校一定会严惩他们的。”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方汀抬眼，眼泪挂在睫毛上，眼珠被眼泪洗得澄澈干净，“他们欺负谭绛茵，可是……”
可是却没人管。
林爱琪听出方汀的言外之意，她沉默了半晌，朝方汀承诺道：“他们不会一直这么嚣张的，我向你保证。”
室外操场上有不少班级在上体育课，兴许是知道有拍摄，那口号喊得整齐又有气势，跑操的队伍从摄像机前经过，掠起一阵阵的风。
方汀抚平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回抱林爱琪，软糯糯道：“谢谢你，林阿姨。”
出了器材室那事后，体育课的拍摄并不尽人意，方汀像是没缓过来，一直慢慢坠在队伍最后跑，看起来格外不合群，任何人和她说话，她都不搭理。
这种恹恹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下午放学回家。
林爱琪原本打算，如果学校要从中和稀泥，她不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片段以备播出，谁想曹庭芳不知是从哪听说了这事，气得从公司直接冲到校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终于是为那四个人换来留校察看的处分。
方汀躺在床上，刚洗过的头发柔软蓬松，铺洒在枕头上，看起来像头小鹿。
“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妈妈，知道吗？”曹庭芳陪方汀躺在床上，手指在她发丝间揉捏，语气温柔道：“谁都不能伤害我女儿。”
方汀小猫似的拱了拱，踌躇半天，嗫嚅道：“我会不会……给您惹什么麻烦啊……”
想起下午的那十几个电话，曹庭芳无声冷笑，但话语间却依旧温声软语：“他们几个还没这么大本事，乖，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快睡吧，明天放学后妈妈带你去逛商场。”
“对不起，妈妈。”方汀小声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了眼睛。
撤回的手一顿，曹庭芳表情有些怔忪，她看了方汀许久，才起身关灯离开。
摄像机的红点在闪烁了几下后关闭了。
原本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方汀此时却睁开了眼睛，她从枕头后摸出手机，锁屏有两条谭绛茵发来的消息。
「sumi：对不起，方汀，今天的事都怪我。」
「sumi：你没事吧，我有点担心你，你快回我消息。」
「三丁：我刚去洗澡了，我没事。」
「三丁：他们经常这么欺负你吗？」
谭绛茵回复很快，似乎是一直守着手机，方汀消息一发过去，她的视频就弹了过来。
谭绛茵坐在书桌前，背景是简约的米色，她卸了妆的脸看起来稚嫩许多，她一脸愧疚：“你真的没事吧？”
方汀极有耐心地又回答了一遍道：“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你怎么样了？”
谭绛茵笑了笑，眼中却没什么笑意，转移话题道：“我明天给你带我做的小饼干，很好吃的。”
方汀皱了皱眉，试探道：“你被家里人骂了？就因为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谭绛茵一下从凳子上坐直，满脸惊讶，但半晌她又垂头丧气道：“我哥说我不该招惹他们，叫我明天去跟他们道歉。”
道他二大爷的歉！
方汀这个火顿时从天灵盖窜上来，她腾一下从床上坐起，冷声道：“凭什么给他们道歉，明明错的是他们！”
“我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让我以和为贵，说商场上难免有往来，伤了和气面子上过不去。”谭绛茵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道。
“什么品种的窝囊废！”方汀这会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格，忍不住骂道：“这还是亲哥吗？”
谭绛茵苦笑一声：“……其实今天那些人有一点说得没错，我妈……的确是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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