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院带来的效果比张利贞预想中的还要好,他甚至可以从因为立场不同而彼此辩论的学生之中窥探这个世界几分。
而且,传闻子时的日新院会有一个疑似天才的人会挑战国子监的学生也开始大范围流传起来。
甚至晨起去讲堂的时候,还能听到有学子在彼此议论着昨天张利贞容纳百川后给出的结果,然后称奇。
但国子监的夫子们并不知晓这一切。
所以他们对张利贞的进步感到惊喜,尤其是孙慎独,他捧着张利贞第一次尝试写的论策炫耀一般在祭酒面前晃来晃去:“天才!不过一个月,竟然有如此见解,祭酒,不是我夸大其词,以他的水准,便是跳过广业堂正义堂都绰绰有余!”
因为孙慎独的炫耀,张利贞的所有作业几乎都被每一个夫子观赏过,卢文庆也不例外。
他瞧着张利贞的作业,提出质疑:“你不觉得奇怪吗?”
孙慎独还陷在自己收了一个天才学生的狂喜中,不明所以道:“奇怪什么?”
卢文庆指着其中的内容说:“你看这里,这里是修道堂才会学到的知识,他如何能得知,这句话瞧着没问题,可是你对比前后再看一看,不觉得他对这些的理解十分浅薄吗?”
卢文庆说:“就像是,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在还不知其意的情况下写出来故作高深。”
孙慎独被这泼冷水泼的透心凉,他重新拿起张利贞的论策仔仔细细读着,迟疑道:“我觉得祭酒说的不对,他更像是自学后但不知其意的偏颇观点,莫不是有什么学生教过他?”
“我没有说他抄了什么,无论自学也好别人教他也好,但你看结果是非常不好的。”
卢文庆一眼看穿孙慎独的不安,道:“我的意思是,无论什么人,无论学什么,地基都是非常重要的,什么东西能跳,什么东西不能跳,你应该比我清楚。”
卢文庆说:“最近我听其他博士们说过,你经常在讲堂里夸张利贞,人不能只受夸赞不受批评,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懂。难道你没发现吗?他字里的嚣张越发明显。”
孙慎独愣住了,他细细将最近的一切回想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被下了某种降头一样,只瞧见了张利贞的巨大进步,却没有瞧见张利贞每一个步子下都藏着万丈深渊。
孙慎独深深呼出一口气,为自己险些将人带上歧路的错误而感到心惊,若不是卢文庆今日说了这些,伤仲永就是张利贞的最终归宿。
半晌他才道:“祭酒说的太对了,是我守不住本心,只想着国子监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天才,这才会……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再下学之后,张利贞被单独留了下来。
其余学生羡慕嫉妒恨的瞧着他,都在猜测孙博士是不是打算让他在月考后升堂的事儿。
但张利贞本人并不这么想,他不打算跳过任何堂,他在这里没有任何知识基础,所以广义堂和正义堂他也去看看。
可是张利贞有这个想法,也只是出于他觉得就算是去其他两个堂,也能轻而易举的像在崇志堂一样,获的自己想要的知识。
等其余学生全走完了,才听见孙慎独喊他上去。
张利贞走上去唤了声博士,看见孙慎独在看他写的那篇论策,张利贞知道自己写的不算好,但在崇志堂里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就在他准备继续接受孙慎独的夸奖时,却听见孙慎独说:“你这一篇论策结构非常完善,看来我讲过的话你都有认真听进去,但是有些内容过于虚浮。”
孙慎独也在反思自己,他最近多了一种炫耀心态,于是下意识将张利贞看做一个无所不能的天才学生,但是天才学生不是一知半解的。
孙慎独将里面的错误点全部指出,才道:“这其中有修道堂的知识,你可是自学过?”
张利贞恍然大悟。
果然学生和夫子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前天子时他听一个学生的见解觉得言之有理,可是今天听孙慎独一说,才发现竟还有另一层深意。
张利贞道:“学生受教了,这是学生囫囵自学后听其他学子们说过,便深以为意,才会错误的引用在其中,学生往后定会谨慎。”
孙慎独听到他说自学,心说也是一个求上进的学生,可惜太求上进了。明明瞧着是个宠辱不惊的人,可偏偏一手字是越发骄傲。
真是矛盾的一个人。
按理来说,他该劝诫让张利贞去练一手好字,可……
他和祭酒两个人是国子监里公认的最古板的两个夫子,没有排名不分先后,可偏偏两人年龄就是有些诧异,他比祭酒要年轻一些,古板是针对普通学生的,可张利贞不是普通学生。
那一手出神入化、灵气逼人的字,便是他,也实在是舍不得叫人改。
孙慎独对自己说,既然他古板了这么多年,那就也让他放纵一次。
古板夫子可是教不出什么天才学生,他想知道,张利贞究竟会带领这手字走向何处,这手字又会带领他走向何处。
那就,赌一赌吧。
于是孙慎独说:“不要让我失望。”
-
日新院今晚没有挑战,张利贞一边吃饭一边摸索着大学,他觉得自己对大学了解的已经差不多了,吃完饭便起身去找张千重和张春阳。
结果刚走出礼字号房,就瞧见不远处朝他走来的三个人,其中两人就是张千重和张春阳。
另一个穿着一身黑,长相俊美,可偏偏瞧着是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
张春阳是第一个开口招呼他的:“长兄!”
张千重也道:“长兄,你可是有事要出去?”
“无事。”
张利贞走上前,接住朝他扑来的张春阳,然后对张千重和另一个人说:“我本来就是打算去找你们的。”
张千重笑道:“我们也是打算来找你的,没想到我们兄弟三人想到一起去了。”
那个穿着一身黑的少年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转头对张千重道:“那我就先走了,之后再聊。”
张千重道:“好,至德兄,我们明日再聊。”
那一身黑的少年对着张利贞又点了点头,这才朝着另一边走去。
张春阳重新站在地上:“长兄,我们去散步吧,你前几天一直在号房里忙,我想喊你出来玩都不敢。”
几天熟悉下来,张千重也敢笑着说:“我也是。”
张利贞说:“那我们就去散步,去哪儿?”
张春阳抓着他的胳膊朝右边拐去:“那儿,那边有个花园水池,很漂亮,还能打水漂抓蜻蜓。”
张千重无奈:“都十四了,还和个小孩子一样。”
张利贞顺手摸了下张春阳的头:“小孩子多好啊,无忧无虑的。”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艳羡,但还不等张千重重新感受,就听见张利贞问:“刚才那人是谁?我瞧着不一般啊。”
那一身气度就不一样,气质和江安澜有些相似。
“他叫陈志德,和长兄同龄,在这里可是出名的名人。”
张千重知道张利贞了解的不多,便仔细道:“他是普通百姓出身,入学考试的时候得了第一,在崇志堂里回回考试论策都能拿第一,而且从未犯过错,他是很多人的榜样。”
张利贞若有所思道:“那这样的人还有谁?”
张千重知道张利贞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便道:“还有一位就是江安澜,他也是这里出了名的优异学生,不过两人没有可比性,至德兄几乎是通晓全部,但江安澜在韵律写诗上极为优秀。”
那就是偏科的意思了。
如果日新院有这两个人就好了。
张利贞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张春阳说:“还有二哥你呀,你和安澜兄同在修道堂,每次考试都是你们三人争第一。”
张千重谦虚的笑了下:“还好,我在读书上也是有些吃力的。”
张利贞眨了眨眼,心说得先把张千重拉进来,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三个人边聊边走,很快就走到了张春阳说的那个小花园。
很多学子们捧着书坐在一旁,也有人在里面猜拳游戏,还有人老神在在的拿了个鱼竿钓鱼。
三个人随意坐在水池旁的石阶上。
张春阳笑嘻嘻的对那个钓鱼的人说:“刘兄,你还在钓鱼呢?”
那个闭目举着鱼竿、穿着襕衫的少年一动不动道:“你声音小点儿,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张春阳说:“可我还要在这儿打水漂,不如这样,我教一个办法,保证你能钓到鱼。”
那人睁开了眼,却没朝着这边看过来,而是专心盯着湖面:“你从不钓鱼,能教我什么?”
张千重也道:“是啊,你就不是钓鱼的性子,手里也没鱼钩,怎么教别人?”
张春阳眼珠子一转,当即就起身朝不远处的花丛中走去,丢下一句:“你们就等着瞧吧。”
张千重看他气势足的背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对张利贞说:“长兄,你怎么看?”
张利贞扶着下巴,歪了歪头,说:“三弟要出奇招制胜吗?”
很快,张春阳就拿着一朵开的极艳的花蹦跳着过来,蹲在湖边,张千重离他最近,见他还要往前走,赶忙伸手抓住,道:“在往前就要掉进去了。”
张春阳瞧了眼脚边的泥,直接使唤道:“二哥长兄,你们拉住我,我今天给你们露一手,咱们夜晚加餐!”
被点名的张利贞便过去揪住张春阳的另一片衣角。
张千重见状,也只好住嘴,专心盯着弟弟的安全。
张春阳有了保护,开始一点点往前滑,直到他瞧着距离差不多了,这才转头对那个穿着襕衫的学生说:“你就好好瞧着吧。”
只见毫无波动的湖面,因为他将那朵花在池中随意搅了搅,竟然真的有鱼儿从四面八方的游过来试图啃食这朵花。
张春阳眼疾手快,双手一捞,竟然直接抓了两条鱼上来!
这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聚在这里看戏的人全呆住了。
那穿着襕衫的学生也呆住了。
张春阳得意道:“怎么样?我是不是抓到鱼了?你把那破鱼竿扔了吧,像我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襕衫学生仰头发出一声尖叫后,噗通直接跳进了湖里。
张春阳:“……”
张千重:“……”
张利贞:“……三弟,这就是你打的水漂吗?”
众人顿然醒悟,纷纷呼唤道:“快!快救人!”
最会水、也距离最近的张千重将张春阳拽上来,转身跳下去将那襕衫学生捞上来,狼狈的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着一个学生指着张春阳手里那朵半残的花,惊骇道:“啊!这不是祭酒精心培育的花吗?!”
张千重当即觉得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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