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涉事相关人员全被罕见的、怒气冲冲的、被张春阳开出隐藏款的祭酒带回到博士厅排排站着,而间接侵害者两条鱼被当做贡品活蹦乱跳的摆在那朵半残的花前。
最终受害者祭酒和他的花,只能两两对视只剩憾恨。
“仙域花……”
卢文庆看着自己精心培育了一年的、唯一一朵、当成宝贝一样爱互动的花,然后又情绪激动的颤抖着看向一旁的罪魁祸首们:“这是我花大价钱从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到的、唯一一朵存活下来的花,你们摘下来喂鱼?!”
情绪果然激动,张利贞听见最后一句卢文庆都破音了。
张千重下意识护着弟弟:“祭酒,三弟也是无意的,他真的不知道这朵花是您种的,这样,我们想办法再种一株赔给您可以吗?”
张春阳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低着头赶忙应声表示自己已经悔悟了。
旁边那个被捞上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襕衫学生想着自己一屋子钓上来的垃圾,还沉浸在自己什么都能钓到就是钓不到鱼的痛苦之中。
冥冥之中,他好像和祭酒共感了。
痛!
真的好痛!
老天不公啊!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体会到了什么才叫感同身受。
但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祭酒只能沉浸在自己失去爱花的痛苦中,他看着双眼通红的襕衫学生,质问:“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钓鱼,我的花会死吗?”
能看出来祭酒真的很伤心了,已经开始牵连了。
但钓鱼两个人实在是太戳人了,襕衫学生本来都能憋住,这一听,眼泪伴着哭声哗哗响。
张利贞一边腹诽博士厅原来也可以这么热闹一边想着那两条鱼今晚还能不能吃的时候,猝然听见祭酒点他的名。
卢文庆问:“张利贞,你来说!我的花死了,你该怎么办?!”
张利贞心心念念那两条鱼,便道:“祭酒,左右这花已经死了,您不如今晚把那鱼蒸了烤了,这样鱼吃进去的花也就进了您的腹中,融为一体,也算是这花报您一世恩情。”
张利贞的嘴实在是太快了,张千重拦都拦不住,他绝望闭眼。
果不其然,博士厅响起了卢文庆暴怒的声音。
“张利贞!”
张千重无意识缩了缩脖子,只觉得阴风阵阵,但他还是克服了恐惧,赶忙给自家哥哥兜底:“祭酒您别生气,长兄不是这个意思,长兄的意思是……”
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低,直到彻底闭嘴。
张千重找补不出来,他就是故意找茬也说不出这种话。
“好一个张家三兄弟!一个是非不分!一个顽劣!一个……就知道吃!”
卢文庆说完,又看向那个还在哭嚎的学生,眉眼都抽了抽:“还有你!成日里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今晚你们四人就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
说完,便捧着半朵花愤而离开。
待门一关,张利贞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对张千重和张春阳道:“你们也坐。”
张春阳顿时就没心没肺的坐下来,说:“这鱼,要是在这儿放一晚会臭了吧?”
张千重摁了摁突突直跳的额角,警告道:“张春阳,你还不知悔改是吗?”
张春阳立马就住嘴了。
张千重又看向自己的长兄。
张利贞也顿时坐的格外笔直。
“……”
张千重觉得心累,他走过去语重心长道:“长兄,你方才怎么能那么说?本来就是我们做错了,又怎么能说出那种戳人心窝子的话呢?”
张春阳抢答:“那不过是一株花而已嘛,没了还能再种,还有,二哥你区别对待!”
“胡闹!”
张千重这下彻底沉了脸色,平日里就是他管教张春阳比较多,现在又一摆出这样的架势,张春阳果然害怕了。
张千重怒道:“圣人的话你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什么叫只不过是一株花?将来你是不是也要瞧着路边的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便想杀就杀了?”
“不管那是什么花,廉价还是贵重,都是倾注了祭酒心血的花,”
张春阳腹诽这两者之间哪能挂上钩,可是他又不敢反驳,只能听张千重继续道:“打个比方,若是你倾注好几年的心血完成的一篇论策叫人轻飘飘的毁了,你该是何种心情?对方又称你的论策也不过尔尔,毁了便毁了,你又是何种心情?”
张春阳仔细想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想差了,他低声道:“若是有人这么对我说,我一定要同他打一架!”
这下,张千重的脸色才瞧着好了一些,又道:“你自以为轻视的东西,或许是别人极为看重的宝贝,所以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话落,他又扭头看向张利贞,缓和了两分脸色,似是叹气道:“长兄。”
张利贞赶忙道:“二弟,我真的没有轻视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这花也再不能复活,倒不如物尽其用,倘若我是这株花,既然已经死了,那我也愿意叫养我的人吃掉,来报答一番如此养育之恩,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抚育我。”
“长兄说的在理,可是时机不对。”
张千重说:“祭酒失了爱花而难过,本就是无法面对事实,你这番话如同在他心上捅刀一般。”
张利贞赶忙点头应下:“二弟教训的是。”
张千重心说哥哥弟弟认错倒是快,便重重叹了一口气,瞧见张利贞旁边还有一张空椅子,迟疑片刻,也还是坐了下去。
这一下,整个博士厅就只剩下襕衫学生一人在不知疲惫的痛哭流涕了。
突然,博士厅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灰混搭锦服的青年人握着羽扇站立在门口,一双桃花眼笑吟吟的看过去,连声音都带着笑意:“博士厅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原来是多了四位小朋友啊。”
张千重赶忙起身拘礼:“学生张千重见过魏博士!”
这话一出,其余三个人全有反应了。
襕衫学生也跟着起身拘礼,然后带着哭腔喊:“魏博士呜呜呜……”
张春阳听到这个姓,一下就意识到这人是修道堂的博士,便赶忙起身也跟着拘礼道:“学生张春阳见过魏博士。”
张利贞是先前在讲堂听别的学子聊过,说国子监里只有一位姓魏的博士,就是修道堂的魏寻,说他很是活泼,半点儿没有夫子的架势,平日里还会和学子们一起玩游戏。
他原以为是个老顽童,没想到这么年轻。
张利贞也跟着起身拘礼:“学生张利贞见过魏博士。”
“何必这么见外,不用多礼。”
魏寻摇了摇羽扇,从门外走进来,笑着说:“我方才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你们胆子还不小,祭酒的花也敢摘,他平日里可是宝贝的很,一得空就去瞧,浇水都要掐着量度,说是那花有什么药用价值,还漂亮,准备单独给它开一篇记录。”
张春阳年纪小,有什么也不藏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就觉得那花漂亮才会摘,如果我知道是祭酒的花,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摘啊。”
魏寻笑眯眯的打量着张利贞,说:“先前远远瞧过你一次,只觉得气度不凡,但也瞧不出什么天才之姿,现在一看,确实不一般啊。”
张利贞赶忙道:“博士谬赞了。”
“哎,我可没有胡说,你方才那番话我都听见了。”
也不知道魏寻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墙角,他说:“你看着年纪小,明明是个有野心的,可心思又有几分豁达,倒是难得,这次月考,可别让我失望哦,我和周博士打了个赌,若是这次你能拿第一,他家地窖里那坛藏着几十年的好酒就是我的了。”
怎么都爱拿他打赌,国子监监规上不是写了不能赌博吗?
张利贞无声叹了口气,他说:“魏博士既然拿我打赌,我可有什么好处?”
这话的言外之意竟然是他敢肯定自己拿第一。
魏寻眼中划过一抹深意:“若是你能让我赌赢,那坛好酒,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张利贞还从来没喝过酒呢,他喜欢那种快意恩仇的感受:“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魏寻说:“成交。”
言罢。
他扭头看向那位襕衫学生:“还哭啊,不就是没钓上来鱼吗?努努力,下次说不定就钓上来了,你这是正统钓鱼,和他那小诡计不一样。”
襕衫学生闻言果然止了哭声,抽噎道:“真的吗?”
魏寻笑眯眯道:“当然了。”
襕衫学生这才一抹眼泪。
博士厅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魏寻目光落在桌上已经不怎么蹦跶的鱼,道:“你们好不容易抓上来两条鱼,不打算吃吗?要是放到明天,只怕是得坏了。”
张春阳也想吃,他哭丧着脸道:“可是祭酒让我们在这里反省,我们出不去。”
魏寻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术:“不如这样,我出去给你们寻树枝和火让你们烤,但是这鱼,也该有我一份吧。”
张春阳当然同意了:“没问题!两条鱼呢!我们五个人足够分了。”
襕衫学生红着眼问:“也有我的吗?”
张春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怎么会没有你的,见者有份,而且如果不是你,我也抓不到这两条鱼。”
张千重在旁边重重咳嗽了一声。
瞧见襕衫学生似是又有要哭的架势,他赶忙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不是在嘲笑你,我只是觉得你那样循规蹈矩的钓鱼瞧着很累,如果钓不上来,可以换个办法嘛,我知道错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刺激,也不会跳进湖里,对不起,刘兄。”
襕衫学生赶忙也回了一礼:“张兄无需如此。”
魏寻不乐意瞧这种酸场面,留下一句“我去找柴火”便离开。
等人离开了,张千重才小声对张利贞说:“长兄,方才你那番话……”
张利贞说:“你放心,我有把握。”
其实也不是。
张千重对自家长兄是全然的信任,但是这种过于自信的言论总是担心会惹祸上身的。
思来想去,张千重还是觉得自己想办法给长兄和弟弟兜底吧:“好,那等月考完,我请长兄吃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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