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手让搀扶自己的下人离去,再灭掉火,云书书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却是双目清明,哪里还有酒醉后的样子?
侧耳细听,万籁俱静。
乡间的夜,本就比城中更安静,零星入耳几声虫鸣。
起身悄悄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借着皎白的月光,云书书发现四下无人。
整个王宅,应当都已进入睡梦中。毕竟,今晚的宴,在自己和王永的刻意下,持续了很长时间。
没有走门,而是小心地翻窗而出,云书书靠着先前的记忆,闪到了一处厢房前。
推门,门开了,云书书一闪而入。
“小兰!”他低声轻唤。
床上有个人,裹着被子,仿佛睡得正香。
云书书却心中惊惧。
之前不是约好了,要等自己过来吗?怎么小兰竟睡着了,莫不是着了什么道?
再走一步,却被人在肩头轻轻一点:“云大哥!”
云书书沉肩握箫,右错一步,已准备挥剑飞出,却见屋角阴影里,不是谷幽兰又是谁?
“你……”
再看,床上已明显只是裹了团被子,并无一人。
谷幽兰轻声道:“我布了个障眼法,进来的人,猛一看,都会以为是我睡在床上。”
云书书没有说话,而是用力闻了闻——是小兰的味道!
谷幽兰轻笑:“云大哥都不敢信了吗?”
说罢,她伸手,握住了云书书另一只手。
云书书内心:“这不是我家小兰,我家小兰不可能这么主动!!!”
云书书另一个内心:“啊,我被撩到了,这确实是小兰!”
四指相覆,一握即分。
但掌心的温热,以及少女靠近时,身上的幽香,已经可以让云书书确认无疑。
对了,香味?
云书书迫不及待想问心中疑惑,浑然没有注意,隐在夜色中,谷幽兰微偏的脸,和红到发烫的耳尖。
“王永身上的味道?”
“是独参汤。大补元气,复脉固脱,回阳救逆。”
谷幽兰引云书书走到桌边坐下,缓缓道:“不过他身体亏损太多,眼下即使节制,也恐怕活不了太长时间。或者说……”
谷幽兰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他早年鬼气缠绕太深,若不是及时节制,佐以大补之药,应当,早就一命呜呼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么看,有些自相矛盾呀!”
云书书以手轻点桌面,思索着谷幽兰的话。
“云大哥,你要留在这吗?”谷幽兰问。
云书书点头:“如果王永说的没错,今晚,他娘子定会来找你。”
“所以你担心?”
“啊?除魔卫道,理所当然。”
谷幽兰颔首微笑:“那我待会自然躺在床上,你可以藏在床帏和墙壁夹角的暗影里,最好,再服下这枚调节呼吸的药。”
一粒指尖大小的药丸,出现在谷幽兰掌心。
云书书伸手,直接取了丢进自己嘴里:“有些苦,不好吃。”
“云大哥不怕吃错药?”
“嗨,药嘛,不能停,更何况是你给的。”
闻言,谷幽兰抿嘴一笑,正待再问云书书用后感受,却被其摆手制止:“嘘,噤声,有人来了!”
应当是有鬼来了吧?
月色如水。
但先流淌进来的,不是月光,而是一股微不可察、呈极淡粉色的烟雾,顺着悄无声息滑开的门,逐渐充斥整个房间,再融进夜色,湮灭无息。
片刻,待迷烟的效果彻底发挥,王永现在的娘子、美艳妇人顾氏,这才施施然进门,径直走到床边。
床上,谷幽兰酣睡正香。
屋角,早已屏住呼吸的云书书握紧手中箫,盯住顾氏的一举一动。
“唉!”
良久,顾氏竟然只是发出一声感叹,让云书书差点一个踉跄。
“如此佳人!”
云书书内心:“我!@#¥%……&*”
再眨眼,却见那女子在自己头顶、脖颈摩挲少许,再全身一振,伸手一提,一张彩色的人皮,便完整铺在桌面。原地只留下一团人形血肉,脸色青翠,牙齿嶙峋。
“我去!”
想到自己刚刚就坐在那张桌子旁,云书书差点把手中剑,直接飞了出去。
顾氏,现在应该说那鬼,借着从门口洒进的月光,时而看看熟睡的谷幽兰,时而看看桌上人皮,模糊一团的五官,竟给人一种苦恼纠结感。
更苦恼纠结的,却是云书书。
他想要动作,但又本能地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他怕小兰有危险,却又觉得那鬼似乎自己还在烦恼。
拜托!
它到底在烦恼什么?烦恼该如何画皮吗?
术业不精呀!
仿佛是要验证云书书的猜测般,那鬼忽然“哎呀”一声,化为轻烟一阵,卷出房间。
俄顷,又卷了回来,只是手中多出一支笔,桌上多出一小布包。
布包展开,一应工具俱全。
云书书扶额。
果然,是忘了吃饭的家伙,就不要太离谱!
却见顾氏鬼就着惨白的月,细细端详谷幽兰,半晌,方落下一笔,口里犹自念念有词。
“扫黛嫌浓,涂铅讶浅,奈何?奈何?”
吟毕,退后一步,细细打量,又摇了摇头,貌似对自己,不甚满意。
“不若因人而画,自得风流。”床上的谷幽兰忽然道。
顾氏闻言认可:“小娘子言之有理。”
霎时间,她陡然反应过来,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尖啸:“你?”再往前一窜,第一时间就去抓那张人皮。
这时一把青光湛湛的小剑,若天外流星般,带着剑啸,“剁”的一下,将那张彩色人皮牢牢钉死在桌上。
剑入人皮,顾氏发出比先前更为尖利的惨叫,与此同时,一股黑色的烟,宛若鲜血般,从其身上狂涌而出。
此时,她已顾不上其它,就地一转,化身为烟,向外飞遁。
“女鬼哪里走!”
云书书仗剑在手,看谷幽兰将那张人皮收起,这才足尖一蹬,顺着顾氏逃离的方向追出。
夜深如墨,浓稠不开。
不知何时,那轮皎洁的月,已被黑云遮掩,投不下一丝光亮。
王永独自一人睡在主卧,辗转已久,始终难眠。
他猜到顾氏今晚会有动作,他也想到云书书一定会有准备,但最终结果如何,他还是心怀忐忑,没有十足的把握。
“官府中人,对付一只野鬼,应当是手到擒来吧?”
至于这女鬼跟了自己三年,当初,也为之神魂颠倒、你侬我侬,现在,就不要想这些了。
没含义!
“今晚的月这么亮,云少侠他们,定能一剑荡鬼。到时,自己再好生酬谢,请仙师出手,为自己调理身体,再享受这两年来积攒的偌大家财。”
如此思索的王永突然发现窗外的光暗了,与此同时,一个长发遮面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什么人?”
来者背着光,看不清容貌,但凭着对身体轮廓、形态的熟悉,王永还是确认,她是四儿,也就是睡在主卧外,守夜的婢女。
对对方默不出声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种行为,王永很是恼怒,可他还是谨慎地从床上坐起身,一手伸入枕下,一边试探着问:“四儿,是你吗?”
“呼!”
四儿挥袖,一股风便将王永床上枕头连同枕下那一把小巧的匕首,吹得老远。
紧接着,她开口笑道:“相公,你这些,对妾身可是没用呢。”
竟是顾氏的声音!?
王永骇然,立马抓住抱枕、被衾等手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疯狂丢出,试图阻挡下对方的行动。
奈何眼前一花,被顾氏附身的四儿便已欺身在前,五指成爪,带着森森冷气直抓拼命后缩的王永。
“呜~”
突如其来的笛声,让顾氏身形一顿,而就在此时,一剑冲破窗棂,直直刺来。晓得厉害的顾氏飞速后退,却被随之其后的云书书一符篆拍在脑门:“定!”
“仙师,救命啊!”
此刻,王永方才大声呼救,好不凄然。
“闭嘴!”
云书书没有理会卖惨的王永,而是围着已被定身的顾氏绕了一圈,再冲一旁点起蜡烛、从容在桌面铺开人皮的谷幽兰道:“这被上身的小姑娘怎么办?要不要紧?”
“无妨!待我待会给她开点凝神固魂的药,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那几日身子虚些。”
迎上王永关注以及希冀的眼神,谷幽兰不愿欺瞒,含蓄道:“王公子人鬼交流太久,恐怕……药石罔效了。”
“怎么可能?”
王永失神地坐在床上,完全无法相信。
明明,自己的美好生活,应该才刚刚开始。
“咯咯咯!”
见此,被定住的顾氏竟然笑了出来,继而柔声道:“相公,现在方知妾身待你的真心了吧?如果可以,妾身可是个很大度的娘子呢。”
“我说,你能不能先从别人身体里出来?”
见谷幽兰已经在人皮上布好禁制,现在也不怕女鬼借机逃走的云书书没好气地道:“别逼我们动手!说起来,这丫鬟应该也是你熟识的,何苦虚耗别人的身体和阳气。”
“哼!”
顾氏嘴上傲娇,魂魄却很诚实,老老实实地飘进人皮里,再一抖,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想到方才画皮时的面色青翠、牙齿嶙峋……
罢罢罢,云书书赶紧甩走脑中画面。
不能细想。
“仙师容禀,妾与王生,可是素来你情我愿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狠的心,一点也不顾念夫妻情义。真真市井传奇道得好,三年了,第三年的见异思迁。”
什么玩意?
云书书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这句话,能用在这吗?不要挑战我不靠谱的语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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