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戒备,云书书一剑在手,直入殿中,众人紧随其后。
正殿陈设与其它僧院相比,并无太多不同,云书书站在佛像前片刻,也没有感受到什么阴森鬼气。
话说回来,在佛前也能遇见鬼,那就只能说明……
咳!
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兄弟姐妹是一家。
细思极恐,不可尽述。
忽而一阵风来,带来少许山中冷意,紧接着,铺在供桌上的黄布便抖了抖。
“来活了!”
云书书精神为之一振,严阵以待,众人也借着月光,瞪大了眼睛。
然后,“喵呜!”
一只小而肥的三花猫叼着小鱼干从供桌下钻了出来。
待看到众人,它示威似的挥舞着右爪,咆哮了一声。只是可惜一张嘴,叼着的小鱼干便掉了,因此它只得再一低头,咬着鱼干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夜色中。
全程。
云书书看柳朝威一脸姨母笑;吴道玄则抚掌惊叹:“好可爱的狸奴!”
谷幽兰?
眼里的星星简直快要冒出泡来,看自己的眼神从未那般温柔过。
哼!
从此讨厌一切可爱小动物的云书书抖着衣裳往前走,走得飞快。
穿过正殿,便是后院。
地面不是黄土,而是铺满了青砖。云书书略感讶异,这般财力,寻常小僧院可是供不起。
靠左侧,摆着一只大香炉,炉内有香。
这种风格迥异的摆设,完全是因为左侧素壁上,有一把活灵活现的琵琶,远远望去,似乎就是真的一般。
直到此刻,所谓惠然大师的小药童还未出现,云书书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再联想到大门外锁。
好吧,反正暂时还没有什么山妖野鬼的迹象,云书书也不着急寻人。
柳朝威开始东翻翻、西看看,试图找寻一点有用的线索。
谷幽兰则安静地站在香炉旁,维持着温婉内秀的弱女子人设。
云书书时而看天,时而看谷幽兰;总觉得他看天时很近,看小兰时很远。
啊,这该死的错觉!
唯有吴道玄在积极行动。
他先是直接上手摸了摸壁上的琵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让云书书在心底怀疑,触摸的手感到底怎样?
难不成,不是冷冰冰,而是滑溜溜、软乎乎?
咦~
接下来,就着院内水井,他打上一桶水,拎到画壁前,干脆地一桶子泼上。
“哗啦!”
柳朝威飞速撤到云书书身边,谷幽兰微感愕然,云书书握剑戒备。
水,顺着素壁流下,冲刷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吴道玄再拿起一块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布,不过片刻,被周边农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圣琵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风一吹,估计要不了一会,连水渍都干了。
“吴兄?”柳朝威有些惊。
吴道玄却是哈哈一笑:“诸位,请稍待。”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展开,取出里面的工具,就着水,开始挥毫着墨起来。
俄而,一把与先前一般无二的琵琶,便出现在水渍旁,栩栩如生。
“所谓圣琵琶显灵,原是吴兄的杰作吗?”柳朝威惊叹。
吴道玄退后数步,欣赏着自己的画,再冲众人得意道:“非如此,接下来的话,小生就算说了,诸位也不一定信,倒不如眼见为实。”
云书书瞬间悟了:“吴兄,十壶酒,换你的故事。快些说了,我们下山去酒肆,喝到天明。”
吴道玄顿时眼睛一亮:“君子一言?”
“不醉不归。”
“哈哈,好个不醉不归!诸位既有酒,小生岂能没有故事?只是这故事,说出来,远没有想象中精彩罢了。”
接下来,就着月光、风声、竹林,众人听吴道玄讲述他的经历。
数年前,他由蜀地入吴,途径此地,同样因风阻舟,被困蔚然山下。只是当时,此山尚无这般热闹,也没有山脚那家酒肆。
他顺着崎岖山路上坡、入林、进僧院,一路无人。
僧院门大开,内里破旧,杂草丛生,唯有后院一面墙,尚称素净。
趁着登山的兴致,他用随身携带的颜料,在墙壁上画了一把与实物无二的琵琶,尽兴而归。
次日风停,扬帆南下,游历江左。
在游历过程中,他就耳闻了所谓圣琵琶的传说,与记忆里的时间地点一印证,心中早有怀疑,只是路远事不急,便一直没有来确认。
若不是柳朝威替他付了酒钱,这次,就算到了山下,他原本也不打算上山。
一来天大地大除了画画便是喝酒最大;二来,贸贸然说这琵琶是自己画的,不信我把它擦了再画一个给你们看。
“说实话。”吴道玄苦笑道,“小生虽略有蛮力,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怕被那些乡野村夫打的。”
“吴兄替他们澄清了事实,为何会被打?”柳朝威不解。
吴道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柳兄或许是第一次出来吧?有时候,真正的妖鬼反而简单,斩了便是,人人拍手称快。而这背后的利益与人心,才是最难满意平衡的。”
柳朝威闻言若有所思。
云书书却懒得管这许多,看吴道玄将新画的琵琶再次洗去,他也不问,只是看看了天,道:“吴兄,快走,说好了还要喝掉十壶酒的。”
“店家歇息了怎么办?”
“店家当然歇息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哦,云兄有想法?”
“吴兄没有想法?”
“不如你我将想法写在右手心,同时展示?”
“不必了,不就是一个偷吗?明天付钱的不叫偷,快走吧,我要说到做到。”
“云兄大气!柳兄,谢啦。”
“啊?”
看吴道玄和云书书就这般勾肩搭背、你好我好哥俩好地走了,柳朝威问谷幽兰:“他们去喝酒了?”
谷幽兰点了点头。
“你不担心云兄会醉?或者饮酒过度伤身体?”柳朝威好奇。
谷幽兰摇首:“他会作弊的,他不喜欢喝这种酒。”
“啊?”
闹半天,只有自己天真了?
见谷幽兰也转身下山,环视左右,唯有冷风吹动竹影、带来传奇背景中的阴森氛围,柳朝威被吓得一激灵,慌忙道:“你们等等我呀,我身上带了钱!”
……
翌日。
当柳朝威坐在酒肆中,看眼前神清气爽的云书书与精神萎靡差点一头栽进白粥里的吴道玄时,方知谷幽兰所言不虚。
“喏,喝了它。”
同样递给吴道玄一份,谷幽兰向云书书示意面前那一碗黑糊糊的汤。
云书书二话没说,瞬间喝下,继而咧了咧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是什么?”柳朝威道,“云兄不怕苦或者难喝吗?”
“醒酒汤。”
“怎么会?小兰给我的都好喝。”
几乎同时,谷幽兰和云书书都做了回答。后者说完还看向前者,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谷幽兰移开目光,对云书书的讨好不置可否。
吴道玄好脾气地笑笑,抓起自己面前附带的那份一饮而尽。
柳朝威则扶额,表示这大清早的就开始没眼看,恰好外面吵吵嚷嚷着进来一群人,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掌柜的,还有米汤吗?快给这位小哥灌一碗。”
“哟,这不是惠然大师的童子吗?怎么回事,怎么出气多进气少了?”
“嗨,可别说了!我今儿一大早地进林子里砍柴,看见茗哥儿似乎是刚从外边回来,想着打声招呼,顺便跟着去琵琶仙那里拜拜,就先把柴捆好,背着再跟上。哪知一进僧院,就听见茗哥儿在哭,再去后边一瞧,诸位,可了不得,琵琶仙不见了!然后屋里‘咕咚’一声,却是茗哥儿在上吊,惠然大师不见人影,这不,我只能喊人先把这小哥搬下来。”
“嘿,小哥儿,张嘴!”
“汤灌不进去!茗哥儿只会哭,不张嘴,可怎么办?”
“弄点马尿来,包好。”吴道玄突然扬声说了一句。
众人将信将疑。
“可有用吗?”
“管他的,先试试,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救人要紧。”
“嘿,我外面有匹马,母的,三岁,牙口挺不错。”
“哦?出自哪,可曾配种?”
“好了,好了,米汤灌下去了,小哥有救了。”
云书书看吴道玄冲柳朝威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紧接着,“让让,诸位让让,惠然大师来了!”
“阿弥陀佛!”来者宣了一声佛号。
云书书看他不过四十出头,着一身旧僧衣,普通长相,甚至有一种似乎是长期干农活的精瘦与黝黑。若不是僧人打扮,说他是个寻常的农人猎户,也毫不违和。
从外表看,惠然大师远不如圆一大师那般,具有所谓高僧大德的气质。但他一开口,云书书就知道有了。
“蠢徒,你这是做什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药童茗烟看见师父来,也不敢再装死,从板凳上坐起,抽抽噎噎地道:“呜呜呜,师父,徒儿无能,或是供奉不周,惹恼了琵琶仙,它……它不见了!”
“蠢话!”
惠然大师一拂袖,将周边众人或好奇或疑惑或害怕的神色尽收眼底,怒道:“昨夜虎兕相逢、大梦应归,琵琶仙在此修行圆满,历劫而去,飞升上天。此是喜事,哭丧着一张脸作甚?”
“真,真的?”小药童仰着头,鼻涕还在鼻尖上冒。
必须是真的!
惠然大师在心中下了结论。
“除此之外,院内可还有其它变化?”
茗烟期期艾艾地道:“我没注意。”
“我想起来了!”送茗烟来此的柴夫举起手,“琵琶仙先前所在的墙壁下,闪着一些红的绿的五彩的光,后院水井旁也有。”
“那便是了。”惠然大师根本不允许旁人多想,“一朝飞升,自有五色祥云来迎。诸位,为感激圣琵琶仙往日的庇佑,贫僧打算三日后举办相应的法事,届时,还望诸位到场襄助。眼下,贫僧与小徒却当闭门谢客,焚香静心,以敬神灵。”
“自然,自然。”
“那便告辞了!”
“师父等等我!”
“大师慢走,嘿,茗哥儿,你刚醒,且注意点脚下。”
云书书:“……”
谷幽兰:“……”
柳朝威:“……”
唯有吴道玄自顾自地抿了一口:“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啧,这白粥没滋味。”
“那些红的绿的是什么?”
待议论的人慢慢散去,柳朝威压低声音道。
“应当是吴公子留下的颜料痕迹吧。”谷幽兰猜测。
“小兰,你好聪明啊!”云书书一如既往地捧场。
吴道玄:“……”
我应该说什么,我只能说‘是’吧?
迎着云书书亲切的目光,吴道玄点了点头,满足了柳朝威好奇的同时,也验证了谷幽兰的猜测。
反正,这也是实话不是吗?可比某些人装神弄鬼强多了。
对此,吴道玄耸了耸肩,表示毫无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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