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曲径通幽,穿过两重宫阙,冷梅香清幽,池水泠泠,亭中有女官将手中的饲料喂入池中。
此池水引自山涧,终年不冻,女皇登基后,养了这池鲤鱼。
亭中暖炉正旺,慕容治闲倚榻上,悠悠与人对弈。
“是,殿下说,朔北并非几个大将可以撑起,而是千千万万小卒守住的。”侯婧答道。
慕容治笑着起身,落下一枚棋子:“朕这女儿,还当真是有趣啊。”
“陛下可是要将这棋局推翻?”执白棋的女子正襟危坐,轻轻落子。
慕容治不答反问:“爱卿觉得呢?”
姜闻歌摇摇头,沉默以对。
风一吹,梅香袭来,慕容治缓缓闭上双眼。
“这些日子,朕总是梦见凤后。他在梦里责怪朕,怪朕误会了他的忠心,怪朕......将我们的女儿逼上绝路。”
姜闻歌又落下一子:“陛下已经格外宽宥了。七殿下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也未曾责怪。”
女皇睁眼,望着一池不化春水,轻轻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声音威严:“侯婧,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吗?”
侯婧躬身回禀:“回陛下,仆役侍卫已按旨意送入七殿下府中,精挑细选的书法小郎也已安排妥当,皆是身家清白的。”
“很好。”
与此同时,冉家私宅,冉珠星与白瑛瑛横七竖八地躺在软榻上,几个侍候的小郎正手忙脚乱地争相献媚。
“少君,这是北地刚快马送来的佳酿,您快尝尝!”
“少君,冬日饮冷酒伤身,还是尝尝奴温的羊乳,最是暖胃!”
冉珠星忽然觉得烦躁,挥挥手打发他们:“你们都下去,我同瑛瑛有要事相商!”
“是......”小郎们顿时垮了脸,你推我挤地退了出去,时不时不甘地哼哼。
冉珠星无奈地摇摇头:“你说这些人,整日就知道争宠献媚,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正事可做吗?”
白瑛瑛惬意地咬了口香甜的果脯,笑道:“在他们看来,争宠不就是最大的正事?”
冉珠星歪头想了想,忽然笑开:“说得也是。”她懒懒地翻了个身,捻起一块糕点:“不过瑛瑛,你今天在课上所说的,简直叫人刮目相看啊!不说我,就连那最是自视清高的宋箐瑶,看你的眼神都特别震惊。”
她咬了一小口糕点,好奇地凑近:“话说回来,你怎么对朔北将士的境况这么了解?”
她们这些世家子妹,连苕菱的大门都没出去过,更别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朔北。
白瑛瑛暗道不好,忘了自己是隐去姓名来的了。
她尴尬地咳嗽声,不动声色地编造道:“呃……其实我是白家远在朔北的亲族,我娘亲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我从小看着那些将士们在风雪中操练,感触特别深。”
“脸颊皲裂,手生冻疮,是常有之事。”
冉珠星听得入神,不由跟着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振奋起来,挥了挥拳头:“我倒觉得,我们大女人,本该征战四方,守疆卫国!”
白瑛瑛仰头饮尽杯中佳酿,洒脱一笑:“好一个女儿志在四方。”
冉珠星兴致勃勃地正要举杯相和,帘门掀起。
是辛夷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殿……少君,府里……府里突然来了个……”辛夷支支吾吾,话还未说完,脸先红透。
“来了什么?”冉珠星好奇心大起,抢先追问。
辛夷实在难以启齿,瞥开脸,轻声道:“是个年轻小郎……此刻正跪在院前石阶下,口口声声恳求殿下宽恕。”
白瑛瑛大惊失色。
什么鬼?自她穿书以来,除了司马涟,还没同别的男人说过一句话啊!到底谁要冤枉她?总不会因为白天在学堂上说了几句豪言壮语,晚上就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吧?
冉珠星双眼放光,狡黠地用手肘碰了碰白瑛瑛,促狭笑道:“瑛瑛,你何时背着我,惹出了这么个风流债?”
“那人可曾说明身份?”
辛夷连连摇头:“他只说求见少君,其余一概不肯多言。”
白瑛瑛当即翻身下榻,匆匆辞别:“珠星,今日暂且别过,我得回去看看究竟。”
冉珠星挑挑眉,摆摆手:“那你明日可得同我好好说说,是谁家的儿郎,如此大胆。”
庭院深深,今早又下了场薄雪,地面结了层浅霜,刚入府门,便见不少生面孔的杂役仆从正在洒扫收拾。
白瑛瑛疑惑更甚:“我何时添了这许多人手?”
辛夷贴近耳语:“是宫里今早赏下来的。”
“那他呢?也是宫里赏的?”白瑛瑛指着跪在庭院里的一抹白。
“这……这,辛夷不知。”
白瑛瑛快步上前,刚要出声询问,先被惊得说不出话。
此人跪于阶下,身形清瘦,肤色如霜,儿郎畏寒,他那白皙到几近透明的双颊上,正泛着点薄红,宛若红梅落于纸上,清艳难言。
视线不经意下滑,见他衣领微松,隐约露出纤细锁骨。
这要是轻轻咬上一口,定会……
“咳咳,殿下……”辛夷出声打断,白瑛瑛这才发觉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心虚地挠挠头,问:“你为何会在此处?”
小郎看起来已在此地跪了许久,本想回话,却身子一歪,软软跪伏在地,像是一触即碎的瓷器。
白瑛瑛那么善良的人,哪忍心见这般柔弱的少年在冰天雪地里受苦。她当即上前俯身,轻轻扶住他手臂:“有什么事屋里说吧。”
小郎被她半搀半抱进了屋。
屋内炭火正旺,毫无生机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暖意。
“说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郎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小心翼翼地呈到她面前。
白瑛瑛摊开一看,竟是昨夜自己抄书抄的天昏地暗,最不堪入目的那一页。
白瑛瑛:……到底是谁在四处散播我的黑历史……
“这……这是……”
小郎柔柔跪拜,又施了一礼,嗓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动听:“在下顾行简,奉陛下之命,特来为白少君讲授书法。”
“行简……居敬而行简……”白瑛瑛细细品味,喃喃道,“好名字啊!”
顾行简脸上又泛起薄红:“殿下谬赞了。”
“不过,这名字我倒未曾听闻,不知师从哪位大家?”
顾行简不卑不亢地答道:“家师乃栗山书院蒋舒。”
白瑛瑛微微颔首。
宁国以文为尊,女子们多多少少都会学些文章书法,为师者大多都是女子,但也不乏真正有才学的男子设帐授徒。栗山书院便开男子授课之先例,只是其中学子多为清流人家的公子,习些诗词歌赋、笔墨丹青,以便日后更好地侍奉妻主。而这个蒋舒,便是当朝书法泰斗,门下弟子不过十人,或受贵人赏识,嫁得高门,或成为书法清流。
“想必你的家世也很是不凡。”白瑛瑛道。
顾行简摇摇头:“家严只是从五品太史令。但治家严格,未出阁的男子也需研习文章书法,以待将来侍奉妻主。”
“甚好。”白瑛瑛颔首。
顾行简不再多言,将那张宣纸在案上铺展开来,细细点评道:“笔力虚浮,结构松散,墨色浓淡不均。但细看之下,笔锋转折间自有一股不羁之气,倒也不算无药可救。”
白瑛瑛哭笑不得。
顾行简继续道:“陛下有旨,命在下每日这个时辰来为少君授课。每日验收,若少君不能有所增益,便由我受罚。”
白瑛瑛是多么怜香惜玉之人,当然舍不得这般清雅妙人因自己受责,她撩起袖子,颇有“大干一场”的气势。
“学!你说,从哪里开始学!”
顾行简取出一张新宣纸铺平,研墨润笔,将一支狼毫递到她手中:“既然如此,便从最基本的执笔开始吧。”
许是刚才在院内跪久了,他手指冰凉。而那冰凉的手,此刻正轻轻贴上白瑛瑛的手背,引导她调整握笔的姿势。一横一竖,在他的指引下渐渐成形,字字端正。
白瑛瑛心思飘忽,注意力全部在背后衣料相贴的痒意中。
“殿下,学字要专心。”顾行简在她耳畔轻声提醒。
“噢噢好。”白瑛瑛略一回神,双颊绯红,越发不自在,却只得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写字上。
一页临摹完毕,她不但没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看着纸上虽不算精美却已初具形态的字迹,白瑛瑛狡黠一笑,忽然转身,握住顾行简的手臂,将人一翻转,困在桌前。
“如此,可算能向陛下交差了?”她含笑问道。
顾行简呼吸微滞,双颊几乎红透。
“谢少君。”这话软软的,细纱般覆在耳畔,挠的人心尖痒痒。
白瑛瑛轻轻勾了勾他的衣带,贴近他耳畔:“明日,我在此处等你。”
“……好,”顾行简直觉耳畔滚热,神色慌张,行礼的动作也僵硬无比,“郎先行告退……”
白瑛瑛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样,心里更觉畅快十足。
【恭喜宿主完成“清风朗月(一)”,奖励成就点100!】
白瑛瑛撇撇嘴,“啧”了声。
倒是这个提示音,她忽然想起似乎今天都未曾看到司马涟。
她敛起笑意,转身朝门外唤道:“辛夷。”
脚步声匆匆临近。
“殿下有何吩咐?”
白瑛瑛望向庭院深处,问:“司马涟呢?”
司马涟:嘤嘤嘤,殿下终于想起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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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宫里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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