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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嫡长闺就要风雨同舟

天半阴半晴,灰蒙蒙氤氲着,正月里,还是渗骨寒凉。

主院后的偏房内,方寸之地,只摆着窄窄的围子床和方桌,看起来简朴至极。

在那床榻之上,司马涟昏昏沉沉地蜷缩在硬板床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裹紧被子,甚至连有人进来的声响也没有惊动他丝毫。

白瑛瑛怔怔地望着他,慌了心神:“司马涟!”

司马涟这才艰难地睁眼,见到来人,他不顾疼痛,勉力撑起身子:“殿……下……”

白瑛瑛忙扶住他靠在自己怀里,回身嘱咐道:“辛夷!快去请医师!”

“是!”辛夷见状也蹙紧眉头,匆匆转身离去。

白瑛瑛掀开他单薄的衣衫,发现伤痕遍布。

“谁?”

司马涟只是摇头,紧抿着唇不肯言语。

半炷香后,医师匆匆而来,查验完伤口后,眉头紧蹙:“小郎伤势颇重,兼有内息紊乱之象,需先用银针导引出瘀血,再以特制伤药外敷内服。”

白瑛瑛负手立在窗边,凝视着枯枝上最后一片悬落的枯叶,眸中有压也压不住的肃杀之气。

辛夷望着她的侧影,仿佛回到朔北的那些日子,自家殿下从来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永远冷峻果决,令行禁止。

“用最好的药,不必顾及花费。”白瑛瑛回身,扔了锭银子给医师。

“是。”医师连忙躬身,“谢少君。”

“辛夷,你随先生下去抓药。”

辛夷会意点头,随医师离去。

两人离开,房内瞬时安静,白瑛瑛上前,替他掖好被子。烛火下,平日里总是倔强的少年,此刻脆弱的如同一碰就碎的雪花。

白瑛瑛伸手,极轻地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拨到耳后:“说吧,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昨夜……陛下微服到访。我心中烦闷难以入眠,便在院中踱步,恰巧遇见身着夜行衣的陛下与侯大人。我误以为是刺客,便……便迎了上去。”

白瑛瑛重重叹口气:“你明知女子气力远胜儿郎,怎还如此不知轻重地冲上去?见到是女子,就该立即避开,或是立刻唤我才是。”

“你睡得舒坦,我不忍心。”

白瑛瑛看着他这副真诚的模样,气也消了大半。她无奈地在商城里换了瓶高级伤药,小心地涂抹在他狰狞的伤口上。药膏触体生凉,司马涟轻颤了一下。

“下次,别再那么自作主张了。我带你出宫,不是叫你来受苦的。”

司马涟摇摇头:“殿下私自带我出宫,陛下宽宏,未取我性命,我已感激不尽。”

白瑛瑛挑挑眉:“你这是在怪我?”

“没有!不是的!”司马涟连连摇头否决。

“若是没有殿下,我也许就要永困深宫,守着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七殿下,直到死去了。”司马涟又似是想到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轻声道:“所以殿下能回来,还带我出宫,我很感激。别说挨打,便是此刻就为殿下送了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傻话,我才不要你为我送死!”白瑛瑛弹了弹他的额头,“好了,我吩咐人下去熬药,服了药,便睡下吧。”

司马涟揉了揉额头,无辜地答应:“好。”

天光大作,日头渐渐暖起来,似是渐渐已有春的迹象。

白瑛瑛伸了个懒腰,难得自己醒的这么早。

辛夷带着个小仆进来,也分外震惊。

“今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瑛瑛接过小仆手中的巾帕拭面,不屑地答道:“你主子我可记得,今日是我与珠星约好洒扫的第一日!”

“您不是说师长都不计较了吗?为何还要去洒扫?”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嘛。白瑛瑛心里念了句。

“我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这话,岂能言而无信?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扫个院子,总比落个失信于人的名声强。”

我信你个鬼。辛夷在一旁默默腹诽。

若不是今日师长要抽背课文,而自家少君与冉少君偏偏一句没背,她们才不会想着去洒扫什么院子。

白瑛瑛用完早膳,头回独自上了马车。

恰是上学之际,学堂外学子纷纷,这几日,白瑛瑛那“小卒”之论激起了女娘们拳拳报国之心,一时让她声名鹊起。

这不,她刚下马车,就围过来一堆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

“白少君,朔北军是怎样的?”

“传言中,她们战无不胜,可是真的?”

“白少君,你见过那位‘七殿下’吗?她真的相貌丑陋,凶悍无比吗?”

白瑛瑛咳嗽一声,厉声道:“谁说的?!七殿下是这世上最漂亮聪慧的女子!”

到底是谁在传她的谣言?要是被她发现!她一定要扒了那个人的皮!

冉珠星这日也来的早,本想与白瑛瑛结伴同行,没想到她身边围得水泄不通,插都插不进。

白瑛瑛也瞧见了她,挤开众人,朝她奔了过去。

“珠星!”

冉珠星却别开脸,长吁短叹:“哎呀!瑛瑛身边,如今不缺我一人了呀!”

白瑛瑛一把勾住她的肩:“说什么呢?苟富贵勿相忘,你永远是我的嫡长闺!”

“什么叫嫡长闺?”

“呃……”白瑛瑛挠挠头,“就是最好的朋友的意思。”

“哦!那你也是我的嫡长闺!”冉珠星学以致用。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崇志堂的方向走去,开始了自己的“洒扫”之路。

几个眼尖的女娘瞧见她俩握着扫帚,相视一笑,也小跑着取了扫帚跟上来。

“白少君,边洒扫边与我们说说可好?那朔北……究竟是何光景?”

白瑛瑛瞧着正好,先前不是说洒扫有辱声望,现如今,大家一起洒扫,总不能辱了这么多学子的声望吧。

果然,有些事独个儿做是尴尬,人一多,反倒成了趣事一桩。

“好啊!”她顺势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地扬起声来,“既然大伙儿都想听,那咱们就边扫边讲!我所知的朔北,定不叫你们失望!”

“好!”她这呼朋引伴的,堂内学子霎时间少了一半。

铃响,师长踱步而入,目光一扫,只见满室空席,眉头顿时拧紧,沉声喝道:“人呢?!”

一女子款款起立,答道:“回师长,大家都随白瑛瑛……洒扫庭院去了。”

“荒唐!”师长手拿《论语》,气冲冲地出了门。

僻静院落久未有人,石缝里疯长密密麻麻的青苔,白瑛瑛索性一脚踏在院中那歪脖老树的虬结根茎上,手中扫帚往身前一横,好似握着的不是扫帚,而是沙场点兵的令旗。

“你们可知,朔北的冬天,雪粒子跟石头块一样大?那雪块砸在身上,都得砸出一个洞!将士们那是冬天冻死,夏天热死!”白瑛瑛嗓音清亮,说的楚楚动人,仿佛真将这些人带入那极北之地。

“可咱们的朔北军,不惧严寒酷暑,排兵布阵,打得那蛮族落花流水!”

她正讲到兴头上,模仿着骑兵冲锋的架势手臂一挥,围在她身边的女娘们个个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好似对战场无限向往。

“尤其是那个七殿下,冲锋时,那叫一个……”

“如何?”背后忽响起一道突兀的女声。

白瑛瑛身子僵直,挥在半空中的手也骤然停下,如芒在背。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像被调了慢倍速。

廖彗云负手立于满月门下,面沉如水。

女娘们统统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师……长……”白瑛瑛怎么也组织不出解释的话语。

无可奈何,她只能颇有气节地揽过责任:“此事是我一人过错,还请师长责罚!”

“师长!是我们要瑛瑛同我们讲朔北故事,与她无关!”

“是啊师长,要罚就罚我们吧!”

顿时间,大家你争我抢担责任。

师长越听越头疼,衣袖一拂,指着白瑛瑛怒道:“你给我过来!”

白瑛瑛拱手,跟在师长身后,还时不时朝身后的女娘们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回去上课。

女娘们个个蹙眉,走上几步,又在她的示意下定在原地。

“珠星,这……我们怎么办啊?”大家纷纷投去求助的眼神。

“别慌!我去看看。”冉珠星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灰尘,拿着扫帚追了过去。

假山玲珑剔透,小桥流水,颇具雅味。而站在假山旁的人,却并无太多观赏的意趣。

“殿下!陛下让您前来,是盼您修身进学,而非……而非在此嬉闹度日!”廖彗云眉头紧锁,语重心长。

白瑛瑛眼眸低垂,一副乖顺的模样:“今日之事,皆是学生一人主张,请师长责罚。”

廖彗云重重摇头:“这岂止是责罚之事?老臣忧心的是殿下治学的态度!若心不在此,志不向学,殿下又何必留在这学堂之中?”

白瑛瑛闻言一惊,急急跪倒在地:“此事千错万错皆在学生一人,学生甘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求师长……千万别赶学生走!”

师长一惊,不知是该跪还是该扶:“殿下!您这、这真是折煞老臣了!快快请起!”

“学生深知近日言行过于放肆,往后定当严于律己,绝不再犯!”白瑛瑛声泪俱下。

“师长!”只听得一声轻喝,冉珠星已将扫帚“啪”地掷在地上,疾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并肩跪在白瑛瑛身侧:“此事与瑛瑛何干?是我们缠着她非要听故事!若要罚,您连我一同罚了!若定要赶她走,那便将我也一并赶出学堂!”

“胡闹!”师长盯着眼前并排跪直的两人,又是痛心又是恼怒,“这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女儿膝下有黄金!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究竟要将堂堂师道尊严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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