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予听到这句话后怔愣片刻，自从穿书以来所有幻境的内容都在脑海中串联，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看到的就是那位历史上继任不足三年的魔尊的历史。
“辟谷没有。”柳明月接着问道，看见柳肆摇头后皱起眉，低声说了句麻烦，转身出门离开。
柳肆伸手似想挽留，抓了个空后落寞收回，陆长予看得有些不忍，走过去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明知自己甚至无法被看到。
不多时，门再次被打开，柳明月带着一壶茶和一盘糕点走了进来，放在柳肆面前后冷冷道：“吃吧。”
柳肆小心翼翼捏起一块，过程中不小心掉下渣子，急忙用指腹捻起，大概也许久未喝过水，只小口咬了几下便噎得梗脖子，听到柳明月不耐烦的“啧”了声，便用手捶胸拼命往下咽，直到嘴边被冰凉的茶杯边缘刺激到才瑟缩一下睁开眼。
“怎么连喝水也不会，”柳明月不耐烦地看着他，“自己端着。”
“谢...谢谢，”柳肆端着茶杯讷讷道谢，抬头嘴唇翕动半晌，最后犹豫着问道，“我随您姓，以后称呼您师......什么？”
柳明月却像是被刺激到般，猛地甩袖站起身，声音只一开始还要冷上几分，仿佛冬日的寒冰：“我不是你的师父，不过是个收拾烂摊子的，随你怎么称呼。”
说完便直接大步离去。
下修界与人间有一相似之处，仍有昼夜之分，柳明月离开后不久，天便暗了下来，窗外没有真正的明月，阴影很快将柳肆小小的身躯淹没。
修仙之人可以夜视，陆长予看见柳肆开始身体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他起身在屋中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点灯的物品，估计就算是有，这样的小孩也不知道如何使用。
他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下去，明知没用，但依然用法术幻化出一站琉璃灯盏放在柳肆身边，低声道：“魔界没有白日，你以后会成为魔尊，到时会有人替你照明的。”
幻境中的时间并不会如书中那样一晃而过，只能缓慢且不变地流逝，所幸陆长予已经修仙几月，脱离现实生活后这样的孤寂不会对他产生太大影响，闭上眼在原地打坐陪这段历史的主角度过夜晚。
柳明月第二天清晨便再次走进来，随着糕点一起被带进来的，还有一枚戒指：“这是储物戒，里面有各式武器，你自己挑选一样，今天要去击杀灵兽。”
柳肆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听话地将手指覆上储物戒，他身上有魔尊的血统，和灵器会本能相斥，手指被刺破后才勉强打开，小小年纪并不太会忍痛，只能将脸憋红来克制自己不要痛呼出声。
他选了一柄短小的匕首后跟着柳明月出了门。
陆长予想要跟上去，但屋外仿佛设了无形的结界，他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行动。
惴惴不安等到晚上后，才看到柳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来，身上有不少伤口，伤口外有魔气丝丝流淌，血顺着伤口流淌滴落。
柳明月跟在身后，但并未走进来，只是说了句储物戒内有丹药绷带后便离开了。
陆长予皱眉担忧地看着伤势，想到在第一个幻境中陈肆身上的伤，竟然是相差无几，但显然真正的历史中，并没有一个药修师父可以帮忙处理伤口。
柳肆打开储物戒后只敢用绷带笨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那些不认识的丹药他凝视许久后还是没有去碰。
天色暗下来后，屋内不再像之前那样沉寂，时不时传来小孩因为扯到伤口而发出的“嘶嘶”声。
陆长予听着这断断续续的声响，也无法安心打坐，睁眼心绪杂乱地思考一夜，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他是被柳明月的声音惊醒的。
“不识丹药也就算了，堂堂魔尊之子连最基本的自愈能力也没有？”
陆长予猛地睁眼坐起身，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已经站着冷脸的柳明月，手指不知捏着什么往柳肆嘴里塞，柳肆因为伤口未能得到及时处理，现在已经发起了烧，面色酡红，不时开口咳嗽，吞下柳明月手中的东西后，才慢慢好转起来，但伤口并未因此愈合。
"既然站不起来，今天就学炼气入体。"
柳肆迷迷瞪瞪睁开眼，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勉强摆出打坐的姿势后，抬头问：“哥哥，接下来怎么做？”
柳明月的眉头再次蹙起，似是想要发火，但又最终克制住了：“我比你年长百岁有余。”
柳肆疑惑地看向他，迟迟想不出其他称呼，只能懵懂点头。
陆长予在旁边静静看着，托着腮思考时，大拇指无意间蹭到耳边的白珠，玄妙的感觉涌上来，仿佛万年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他感觉丹田开始发烫，与此同时柳肆的人生也像流水般，在他眼前流淌而过。
窗外明灭的光落在柳肆的身上，从稚童的懵懂无知，到后来半大少年蹙着眉的认真钻研，再到少年时带着戾气和迷茫的眼神。
衣裳也从一开始的粗布麻衣逐渐和柳明月衣裳的布料相同，只是几乎从未完好过，无论换多少次也褪去不了厮杀留下的痕迹，最终成长为青年。
与幻境中最后那一幕重合。
柳肆在这屋中待了十五年，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面可以熟练斩杀一群高阶灵兽，并且靠着它们的精血修炼，甚至有不少听闻是这宗门内长老的人前来，也只是柳肆的手下败将。
但他们并不担心柳肆会因此失控，每次到最后时刻，柳明月只要一声令下，柳肆便会立刻停手，乖巧回到他身边。
直到柳肆二十岁这年，魔界外界的魔尊身陨，门派中认为柳肆可以作为他们的饵前去尝试，于是让柳明月带着柳肆前往外界。
过程意外地很顺利，那时外界的几个魔尊后代早已斗得元气大伤，半路杀出来的柳肆解决其他夺位者后，又亮出自己的魔尊私生子身份，当年便直接成为魔尊。
而柳明月则作为魔尊男宠的身份进入后宫，魔尊夺位后不再另看他人，对外深情专一，甚至有传闻说和那男宠是少年时相识。
但陆长予看得清楚，柳明月是那些宗门用来操控魔尊的媒介，两人都充其量只能算是棋子。
很快这种背后摄政的行为便被其他魔修所察觉，有心怀不轨之人提议再次和下修界开战，被拒后以魔尊的男宠其实是仙人，被那仙人迷了心智，竟然想和仙界和睦相处为由篡位。
柳肆很快便寡不敌众，被门派放弃。
历史像是在此处终于松开了快进键，被篡位这日的景象不再是匆匆略过。
满天的火光从宫门外开始蔓延，柳肆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脸上没有惊慌害怕，只剩疲惫，连衣角被火燎上也懒得管顾。
一道剑气划破被点燃的衣角，柳明月的脸和开始相比毫无变化，语气也依然冷冽：“你还真是从小蠢到大，火烧到身上了也不知道动。”
柳肆的目光移向来人，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您走吧，外面那些人，我会尽力拖住他们的。”
“我在那群废物眼中，早已形同弃子，他们可不会在下修界给我容身之所，”柳明月冷哼一声，大步朝柳肆走过去，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却有几分华丽，“你小时候，不是总想叫我师父？现在谁也出不去了，让你叫两声也无妨。”
柳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垂眸无奈露出个笑容：“我手上沾染太多鲜血，早已不配成为您的弟子，只是......您若愿意，可以取出我的内丹，届时对外可以有正当理由回去，或者只是自保也可。”
“回去？”柳明月喉中溢出冷笑，“你可知幼时他们为何派我来教导照顾你？”
“因为上一场仙魔战役中，这些利欲熏心的门派为了讨好魔界重臣，故意背后行刺，我本是他们为阻断后援而屠戮的门派中一员，但因为天赋异禀被留下，那时恰好你被带回下修界出生，便派我来和你作为绑定在一起的棋子......”
陆长予听到门派名字后，发现那是下修界还算有名的一个门派，实力中等，但主修药修。
柳明月恐怕之前也是药修，所以就算只是被掳回去的棋子，随手丢给柳肆的储物戒中也有许多丹药。
不等往事讲完，守在魔宫准备篡位的众魔修已经等不及，领头的人率先攻打进来，火海以铺天盖地的阵势涌入其中。
柳肆想要站在前面抵抗，却被柳明月横剑拦住，朝他怀中扔了面镜子：“这法器中有部分天材地宝，必要时也可以将神识藏入其中，带它离开魔界。”
柳肆神色终于焦急起来，他踏不出柳明月设下的结界，强行破开反而会伤了对方，却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嘴唇颤抖着开合想要喊出口，因为多年养成的习惯，终究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柳明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像是被逗趣了般，眼中现出浅浅笑意，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不用愧疚，这是为师欠你的。”
柳肆隔着结界终于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师父两个字，而后颓然跪倒在地，呜咽道：“我以为您一直厌恶我......”
火光最终淹没一切。
陆长予眼前白光闪过，回过神时意识到自己被踢出了昆仑镜，耳边依然是厮杀声，他转眸看见左护法竟然和林云正在打斗，旁边则是已经面如死灰的刘青雨。
左护法听到他出来的动静，立刻扭头想要过来，陆长予来不及思考太多，担心林云不能挡住，立刻带着刘青雨再次逃进昆仑镜。
再次睁开眼时，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他站起身朝四处环视，果然看见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刘青雨。
他走过去：“这是......”
刘青雨扬起手中沾染着血的剑，苦涩一笑：“这是我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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