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予第一次来到这本书中真正的人间,四周黄沙漫天,入目皆是残垣断壁,远处的都城如堡垒般坚实且密封。
“我那时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气,只能勉强保命,为了入修罗道,只能去杀遇到的乞丐流民。”刘青雨蹲下身,抓着自己的头发露出痛苦神色,“那时候还能自欺欺人,说这样做是为了调查仙魔大战的真相。”
陆长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走过去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却被刘青雨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猛地拉住手腕。
“我在这世上已无留恋,你既听到当年秘辛,一定会调查下去,对不对?”刘青雨抬起头,将手中的剑塞到陆长予手中,“杀了我。”
陆长予的手颤抖起来:“为何。”
他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杀魔修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但完全无法做到杀人不眨眼。
“只有你能杀了我,内丹在你手中,”刘青雨将剑挪到自己的脖颈边,“我的罪已经罄竹难书,只求来世能做牛做马偿还他们。”
陆长予知道幻境外还有更紧急的情况,他闭眼握住剑柄猛一用力,感觉到手背温热时剑立刻脱手,他不敢睁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再次逃出昆仑镜。
那日左护法确实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撤离了许多人马,他逃出去后和林云配合作战终于逃脱,虽然双双负伤,但所幸并不严重。
**
七月,扶桑常明,少有雨骤。
陆长予撑着伞往下走,脸被隐没在伞面下未曾晒到一点,他走着走着,忽然似有所感般转过头:“要不要过来与我同行?”
民安任由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睛里,手牢牢握着佩剑,只是偶尔眨下眼:“多谢师父,弟子不热。”
他扬起嘴角笑了笑,也不勉强,只是道:“好,你虽仍然主为剑修,但也同我学术法,日晒雨淋不必次次都硬捱,想用结界时便用。”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陆长予发现这个新收的徒弟性格固执,大事上可以听得进去劝,小事会恭敬但不改。
门派中的剑法民安早早便熟练,他作为法修也没有多少可教,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师从元霜门,所幸带人出去历练。
民安平时面冷,大约不擅长做表情,僵硬地扯动嘴角像是想要回以一笑,但最终只能俯首行了个弟子礼说多谢教诲,抬头时脸色稍变,抿唇敛眉,眼神下意识朝陆长予身后的方向看去。
陆长予挑眉,疑惑地朝身后看去,转身的瞬间,身侧传来记忆中熟悉的清香,青色的身影一闪而逝,快到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便已经消失在登山阶的拐角。
他手指一紧,但神情未变,只是收回目光继续朝山下走去:“走吧,你想去凡间历练,还是去秘境?”
“师父曾经修炼时去的何处?”
“我初时修炼是在幻境中,但对你无益,”陆长予眯起眼回想,“但你可以去人间的易水国,那里常有小魔修作乱,倒也不失为历练的好去处。”
他回头看民安犹豫的神色,继续笑道:“我也曾在那里历练过,对你来说应当绰绰有余,且行善不论大小,在其道便算是足够。”
“既然此国魔修横行,下修界为何没有门派清剿?”
“因为......”陆长予目光复杂,想到刚才那抹身影,滚滚往事再次涌上心头,“它是由魔修庇护的国家。”
三界中唯有人界最弱,国家林立,稍有实力的国家,会请其他两界的修士庇护。
其中鼎力着三个大国,南若国为存在上千年的大国,与下修界一样历史源远流长,由同样是三大之一,以剑修闻名的轩辕门庇护。
玄芙国地理位置优渥,物产丰富,乃商业大国,但整体实力并不强,皇族士族皆会请下修界门派庇护,虽没有三大门派的实力,但以量取胜。
易水国最为特殊,乃两国的流民难民组成,但却是异族人掌权统治,为后起之秀,也是独一个寻求魔修庇护的,国内外常有战事不断,人员混杂,皇族士族靠侵犯其他国家跻身大国之列。
陆长予离开魔界后去的第一个国家,便是易水国。
**
易水国别名不夜国,少有的无宵禁的国家,商业并不发达,绝大多数为黑市,但偶尔有魔修和仙修出入其中。
曾有人戏称此地比魔界还混乱,却比仙界还华丽。
陆长予到时已是深夜,城中灯火通明,阁楼林立。他甫一出脚,便有魔气化作的金莲在地面绽开,各种花草檀木茶酒香气在空中混合,拼命往所有人身体里钻。
他本是推测下修界门派若与外界有交易勾结,很有可能以某个地方作为中介,而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易水国,但是没想到此地竟然繁华奢靡至此。
入目皆可以美字描述,就连商铺酒楼等门口挂的灯笼都是用彩瓷黄金雕作美人起舞像,又以琉璃夹雪纱外封,晶石代替明火伫立灯中,散发出的五色光彩衬得舞女仿佛天上宫阙的仙女。
街道以白玉作底,澄明透亮宛如清池,魔气幻化的锦鲤缓慢游弋,水莲荷叶如有风动般轻晃,不时有玄鸟金蝶飞到门口迎客的门面手中。
街中马车轿子络绎不绝,除却仆从外嫌少有下地行走的,陆长予不敢乱看,像鹌鹑一样跟在林云身后亦步亦趋,好容易找到家还算清冷的馆驿进去坐下。
他总是感觉四周有目光在隐隐打量自己,但又寻不出来源,此处并不像之前去过的茶肆馆驿那样热闹,除却管弦丝竹声外,便只有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陆长予坐在椅边,小心握住茶杯举到嘴边正要喝时,一阵爽朗的大笑袭来,吓得他手一滑险些将杯子摔碎,堪堪接住后也顾不及看被打湿的衣袖,抬头去看声音传来的方向,瞧见斜前方坐着两个青年,一人体态富贵,衣着细看时甚是精细,手中执笔正对着桌上卷幅大笑,一人清瘦,未着装饰,宽大的衣裳随着动作晃动,举止随和有力,仿若劲竹。
“前任魔尊夜肆其实曾和他的男宠同姓,两人曾是师徒关系,但互生情愫,故而一同殉情,此情实在可歌可泣,只是写作话本难以描绘恰当,还是得绘丹青。”体态富足的男子笑道。
对面的男子颔首:“看来霍兄对他们的事很是了解?”
被称作霍兄的人放下笔,打开折扇得意晃动:“这是自然,他们之间的事,我比那些魔修还清楚。”
两人的声音几乎是馆驿中最大的,陆长予不必特意偷听也能听清内容,他感觉在此地很难再有好运气可以遇到了解情况的人打探消息,他也无钱无权,倒不如赌一把看看这人是否了解一二,于是鼓起勇气走过去行过一礼后问道:“在下姓陆,名长予,方才听二位谈论前任魔尊之事,正巧陆某也很好奇,可否旁听一二。”
“自是可以,我名唤霍松云,你也称我霍兄便可,”霍松云立刻拉开旁边的椅子,热情招呼陆长予坐下,又给他倒了杯酒,“你是好奇那位魔尊和他的男宠的事对吧?”
陆长予点头:“听霍兄说他们曾是师徒,不知从何看出?”
他记得这件事,柳肆应该未曾对外说过,其余人从何得知?
“这却不简单?”霍松云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陶醉喝完一口后问道,“你可知下修界三大门派中,哪一门派名声最好?”
陆长予正襟危坐,道:“不知。”
“是慈心堂,他们素来以药修出名,常常接济救助弱者,那男宠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中的药修,被魔修屠戮满门后侥幸逃生,后被慈心堂收留,”霍云松说到此处刻意顿住,见陆长予神情愈发紧张才继续道,“可是为何他最后却成为魔尊的男宠甚至共同卒于外界?除却情爱外绝无其他理由,那魔尊再是厉害,也不能悄无声息在三大门派中抢人。”
陆长予喝到一半闻言猛地被呛住,侧身咳嗽半天才缓过来,眼泪朦胧问道:“如此说来,那修士原是自愿的?可为何又说是师徒。”
他记得自己向来没有写副cp的习惯。
“那男宠殉情时,魔尊曾大喊其为师父,如此一看便可知,两人必是日久生情,幼时捡到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魔尊,收为徒弟。”霍松云说完用力拍了拍陆长予的肩膀,“陆兄还有何处不解,尽管问便是。”
陆长予感觉自己问错了人,推辞说没有了,想要起身离开,但霍松云却拉着他道可以帮忙看看画作是否合宜。
画卷展开后,他勉强从衣着差别上看出那清冷瘦弱被搂在怀中的是柳明月,而强壮邪笑的玄衣男子是柳肆。
记忆中其实柳明月比柳肆还要高上些许,两人身形也相差无几,看起来温顺可欺的往往是柳肆,陆长予见此忍不住眉头皱得更深,口中道极好,心中忧愁如何脱身时,肩膀吗蓦然一松。
“气质出尘,容貌上佳,世间可难有这般人,只可惜戴着面具,若是能取下后作一幅丹青,霍某死也瞑目了。”
听到这赞叹声,陆长予带着不祥的预感抬起头,发现果然是林云走了过来。
不过作为主角,这番话倒也不假,他忍不住内心想到,早知道当初写文时书名直接取《全世界都在觊觎师父美貌》算了。
霍松云的注意力被转移后,也不再管那丹青,只是追问林云能否取下面具,陆长予担心林云会觉得是他惹上事端,绞尽脑汁想办法婉拒。
但林云却看起来不甚在意,目光轻轻扫过他和旁边人后,便直接伸手取了下来,露出从眉骨到颧骨上的一道疤痕,约有食指长,并不算宽,但在脸上极为明显。
陆长予惊愕得张开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