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凡，枉我从前教你伦理道德。”林云的发丝被剑锋划过时带出的气流吹起，手中出招越发狠厉，两人皆被淹没在剑影之中，“若知你而今会为了修为而罔顾他人性命，我倒宁愿从未与你有交集。”
燕不凡的神情冷下来，眼神变得阴鸷，自虚空中取出一对剑，剑影也在此刻数量骤增，有遮天蔽日之势：“师兄，你当真就不顾往日情分，为了他人下如此狠手？”
回应他的是一计反击。
“本想着若你悔改，就将解药交于你的，看来师兄是不需要了。”
解药？林云中药了？
还不等陆长予想明白，便看见林云的攻势被压退，甚至身上多了几道显眼的伤口，他想要上去帮忙，面前的剑影腾挪出一个空间，燕不凡走进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听到刚才的话了吧，你的好师父也中药了。”
陆长予朝后退一步，并不答话。
“怕什么，我现在不打算直接杀你了，免得师兄还要跟我拼命，不过他中的药可不是像你这样简单，那是种慢性毒药，会让修为慢慢流失。”燕不凡俯下身来看着他，语含恶意，“本来这药是给你的，不曾想糕点竟然被你抢走了。林云被你害成这样，要是不救他的话，就只能沦为一个凡人了。”
他的身躯一颤，下意识看向还在应战的林云，却被燕不凡掰着下颌转过来：“放心，他听不到。外界与下修界交汇处的两界山，是飞升仙人身陨之地，他的鲜血曾经灌溉出过几株灵草，可以解万种毒伤，活死人肉白骨，但若非化神期的修士进入，都是九死一生。”
陆长予：“我凭什么信你。”
“你可没有不信的选择。”燕不凡低笑起来，转身将手中剑抛出去。
林云被刺伤了。
又是因为他。
陆长予不再犹豫。
.......
两界山下，草木繁荣，甚至有一群无人居住的房屋，鸟鸣蝉噪不绝于耳。
少年站在一座残破观院前，小心翼翼伸出手试探，感觉到无事发生后才踏进去。
地面的蒲团已经灰尘扑扑，供台上空无一物，只有插着几根残香的炉鼎，光照进来时可以看见浮在空中的细尘，签筒掉落一地。
少年将签筒捡起来，好奇摇晃几下，不多时便有一支签掉出来，他捡起来查看，上面的字迹磨损严重，只能依稀看清“上签”和半句诗——
“应是池间鱼有意，跃上云间为见君。”
默念几遍后，陆长予还是没看懂其中意思，他将签放回去后便打算继续朝山上走去，虽然设立幻境让林云以为自己还在旅馆中，但就算是修为被流逝不少又受伤，也瞒不了多久，他必须要在人找过来前找到灵草才行。
他刚走出一步，无形的涌动便包裹住这只腿，天光迅速褪去，魔气与灵气混合的漩涡遮挡住天幕，耳边挂着的白珠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不断将灵气引入他体内，在丹田内快速流动。
身后的观宇坍塌消散，陆长予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两界山中产生的幻觉，前后夹击下，他咬牙召出法器打算冲出漩涡，气流带来的撕裂感刚传来，腰侧忽然滚烫，垂手摸到玉佩后，他想起在燕不凡那里听到的最后一段话。
“不过你应当还不知道师兄给你的玉佩具体有多珍贵吧？这是那老头在秘境中得到的宝物，名唤‘溯月’，除了可以静心宁神以外，还可以保存佩戴者的魂魄护命，若有足够的灵气，甚至可以回溯时光回到上一任佩戴者的过去，可不比神器逊色多少，换个稍微修为低些的都守不住这玉佩——比如你。”
**
天光透过层叠的竹叶照下来，变得柔和许多，陆长予缓缓睁开眼，用手遮挡在眼前，叶尖滑落的露水打在他额头。
他被身下的碎石硌得后背有些疼，手掌撑着地面做起来，远处遥遥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风吹动树叶摩擦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沙沙沙——
响动声持续一段时间后，陆长予终于意识到这应当不是风吹出来的动静，循声找去，在一处岩石形成的小山洞前停下，缓缓俯下身，对上一双怯懦的眼睛。
他挑眉露出惊讶之色，索性双膝跪下将身体侧得更低，手掌摊开放在洞门口，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自己躲在里面？会不会很冷？”
躲在里面的小孩看起来和囡囡差不多大，只是更白净圆润一些，墨发披散在肩头，沉默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人，衣裳的布料柔顺滑亮，却沾染了许多泥土。
看起来就像只躲在角落怕人的小兽，他便下意识用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喂猫时的方法，想要通过让对方熟悉自己的气味来获得亲近。
不过目前看来并不是很奏效。
“你饿不饿？”陆长予从储物戒中取出几块糕点，掰下半块自己吃，另外半块放到那孩子面前不远处，“你看，没有毒。”
日光在竹林间转移几分。
一只小手慢吞吞地伸出来，在即将触碰到糕点时被陆长予眼疾手快抓住，动作轻柔但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拉了出来。
他检查和包扎简单伤口这件事已经算是熟练，为了防止小孩伤到自己，只一只手按着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按压手臂腹背等地方观察反应。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像变态时，小孩已经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了，却也没有过多挣扎。
“......”算了，他不打算作无用的解释，大致检查完后只在小臂发现几道伤口，看起来像剑伤，陆长予边用药膏和绷带处理边随口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云...”
声音细若蚊呐，陆长予没听清，俯下身贴近小孩耳边，问道：“什么？”
“云。”
他愣了愣，问道：“你随师父姓？”
见人轻轻点头后，陆长予也跟着眼神复杂起来，他想起这是自己写文时随手作的前传，内容无非是主角小时候被孤苦无依，不受欢迎，所以潜心修炼养成了清冷的性子，只是自己那时心软，安排了一个陌生配角开导，没想到而今却变成了自己。
见到了师父小时候怎么办？把人当孩子哄算是大逆不道吗？
“为什么你会躲在这里呢？是师父安排的任务吗？身上怎么受伤了？”他将小林云的手握在掌心，尽量放轻语气问道。
“师父...闭关...”小林云只挤出来这几个字，而后便闭紧嘴不肯说话也不肯看人。
陆长予在周围没有看到佩剑，所以那几道伤口应该是被同门欺负时造成的，他有些懊悔自己写了这样的情节，将剩下的糕点举到小林云面前，道：“那你辟谷了吗？没有也别怕，金丹期之前没有辟谷都是正常的。”
大约是之前的举动把人吓到了，小林云迟迟没有动作，只有咕咕叫的肚子回答了一部分答案。
“唉，我的储物戒里面有好多这样的糕点，如果再不吃的话就要坏掉了，到时候只能全部扔到地上，好可惜。”陆长予蹲到他面前，故作苦恼道，眉头紧紧皱起，托着腮似当真不知该怎么办，说着还可怜地看向他，“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拉你或者做其他动作了，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这次糕点终于被慢慢拿走了一块，等人啃完时已是暮色降临，小林云身上穿的也只有几层单薄的衣料，他担心着凉，又凑过去问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弟弟，前两天我做了件衣服他穿不下了，你帮忙穿好不好？”
小林云定定地看着他：“不冷。”
好吧，被识破了。
“那你住在哪里？”
小小人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竹林外走去，陆长予心下一惊，直接俯身将人抱起来，听到耳边小声的“不要”后，轻拍几下后背，安慰道：“你现在走路不方便，是不是之前摔倒了？要及时处理的，不然以后会一直这样走路。”
撩起裤腿后，果然看见脚踝处肿起了一大块，这次不需用储物戒，他直接施法在肿起来的地方冰敷，又用法器砍下几根细长笔直的竹竿将脚踝固定绑好。
“...多谢。”
陆长予这次马上便听清了，他起身笑了笑：“那现在我可以抱你吗？等你回去以后立刻就放下怎么样？”
小林云没有说话，只是被抱起时也没有挣扎，手指指向某个方向，陆长予顺着走下山，朝那座山峰上走去：“那就是你师父所在的山峰吗？小小年纪就可以记住这么远的地方了，真厉害。”
好不容易找到那处属于小林云的简单居所，他将人放在榻上后又用法术变出一盏灯置于桌面：“身体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没有就休息吧。”
“你会走吗？”
是不希望自己走吗？
陆长予想了想，坐在榻边，掌心在小林云的头顶轻抚几下：“不会的，我一直都在这里，放心。”
他担心自己这样盯着看会让人紧张，将桌面上随意散开的那本书册拿在手中翻阅，等看完剑修的入门基本招式时，转头看见一张安静睡着的小脸，眉头还微微蹙起，看起来像是做了噩梦。
手指不自觉去抚平的同时，他低声念着清心咒，直到小林云的神情和缓以后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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