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肆的心中狠狠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九巍山上的仙人竟然一语道破了【荃不尽】的本质，而他之前出于各种原因一直犹豫不决，没来得及告诉齐暖这残酷的真相，现在骤然陷入被动之中，已然预感到情况不妙。“我知道……”他艰难地迎着齐暖的目光开了口，“意思就是……你是女主角，是这个小说世界的女主角。”
齐暖在他已然有些不稳的情绪之中松开了一直与他十指交握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什么小说世界？”她不敢置信地道，“既然有小说世界，那就一定有一个真实的世界了，你……你说你是神君，我以为……难道……”一向聪颖的她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就连站在她身旁的游肆都有些不忍地撇过了头去。
“历代女主角，在找到自己的男主角后，都可以交出自己主角身份的象征，向我许愿，满足一个愿望。”祂才不管齐暖心中如何惊涛骇浪，才不管游肆心中如何追悔莫及，径自向齐暖开了口，“我看到你选定了自己的男主角，也就是他——”
“齐暖，你听我说。”在齐暖眼眶通红、沉浸在与游肆当年知道世界真相差不多的崩溃情绪中难以自拔时，游肆抢在仙人说完话前开了口，“小说之外依然是一个小说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的确是神君，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我的身份的，只是——”
只是什么？当初天道所说的话忽地再一次在游肆耳边响起，祂说你要让她爱上你，要成为她的男主，要和她一起死在东秦护国之战，你来这个小说世界的目的本来就不单纯，现在又有什么脸去和一个刚知道小说世界真相的人说什么只是！
“只是你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我这个骇人的真相？”却不想齐暖却帮他把这一句接上了。她有些狼狈地狠狠抹去了眼角被气出的泪水，“你把我想成怎样软弱的一个人了，就算这世界是小说世界，难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不成？如果你在我们相遇之初就告诉我的话，我会更周全地布置拯救凝秋的计划，凝秋何至于现在躺在那个棺材里？如果你在潞川水患之前告诉我的话，我们能依靠你神君的力量多救多少人啊！”
游肆一怔，一时间竟难以辩驳，【烬余心】疯狂地在他体内运转起来，温暖的灵气流遍全身，他心中却是一片将死的寒冷。
而齐暖掌握着他们这场吵架的节奏，在他无言之时已然上前一步再次来到了他的身旁，踮起脚尖揪着他的衣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她眼中像是有火在烧，“神君大人，你来小说世界的目的究竟何在？总不可能是闲的没事来这里旅游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这什么所谓女主，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太聪明了，她只知道小说世界这一件事竟然就能想到这么关键的地方。游肆几乎绝望地闭上双眼，与其编造新的谎言还不如实话实说，将心一横，干脆就痛快地承认了：“对，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爱上我，之后我们一起死在东秦护国之战中，成全天道的布局。我说是神君，也只是一个听命于天道的傀儡罢了。”
四周没有什么动静，连预想中天道对他警告的雷声也没有。他睁开眼睛，齐暖却好像趁机瞅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吵架并不言语的仙人，在感知到他看向她时才又转回眸子与他继续对视。
“但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齐暖。”游肆不知自己为何没有一点障碍地、流畅地道出了自己的心意，话出口时自己都愣了愣，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曾说过什么类似的话。
但现在不是恍惚的时候，他甩去那点恍惚，紧紧地注视着眼前人，不错过她表情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你了解我的，我不会在这点上骗你。”
在他恍惚的时候，齐暖眼中似乎也有些类似的情绪。她看他许久，忽然放下揪着他衣领的手，也不再踮起脚尖。“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相信。”她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却转为了更令游肆揪心的疲惫，“不然也不会将我的心完全交托于你。但在今天这事之后，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游肆沉默无言，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的疼，可这些细密的痛苦之中却还带了点渐渐涌上的酸涩——原来她也喜欢他，是了，所以那仙人才会说她“选定了自己的男主”。
“如果我是你。”他忽地开了口，很轻地道，“不要再信了。”
齐暖摇了摇头，似乎失望至极，拿定注意不再和他说些什么，转而问一旁的仙人，“所以，如果这个世界是小说世界的话，那您是？和他一样，是神君吗？”她眼眶还红着，却极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这里又是哪里，我看这里不是九巍山的样子。”
“我不是神君，我和你一样，只是这小说世界的造物，不过是占了个九巍山传说仙人的名头，能以主角身份的力量驱动愿力的使用罢了。”祂有问必答，“这里是帝姬所处世界与小说世界的夹层空间，只有女主和她所选定的男主才能来到这里。”
“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齐暖又问，“这地方是必须存在的吗？”
“我也不知道。”祂如此说着，“我只能说自帝姬动笔，写下第一个字时，这片空间就已经形成了，那时候我就存在，只是后面有了九巍山仙人的传说，我才得以借两门门主的魂，短暂地在女主面前呈现形体。”
“难道这地方就没个名字什么的？”齐暖紧接着又问，“难道您每次向女主介绍的时候，都要说这么一长串？”
仙人一怔，随即闭上了眼。
沉默许久之后，祂忽地睁开眼道：
“【期野】，这里的名字。”
齐暖垂眸，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始终用悲哀而绝望目光看着她的游肆——不知为何，游肆觉得齐暖的情绪虽然有些感伤，但那并非和他吵架时知道他隐瞒她真相的惊怒与悲哀，可也许那好像又只是他的错觉，齐暖下一瞬就狠狠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坚决地对仙人道：“我想好我要许什么愿望了。”
仙人道：“你说。”
齐暖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女主这样做过，请你收去我身上的女主身份，让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地活在世间。这样的话，或许他男主的身份也就自然消失了？”
“按道理讲，是这样的。”祂似乎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既然是女主的愿望，那我就为你实现吧。”
仙人抬手，本就生于祂裙底的绿意忽然无休止地开始向四周蔓延，转瞬便成为了一片堪称汪洋的田野，田野之中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游肆听见凤凰的高鸣声，抬眼一看，头顶本就破碎的湛蓝天空不知何时已然被墨色填满，自墨空生长而出铃兰花倒垂着投入田野上的桃花树中。
整个世界混乱失序，他在此刻看见了自己身上突然生出的金光，身边齐暖也差不多与他相似，只是齐暖的金光在他的眼皮之下脱离了她的身体，向着仙人的方向而去，在仙人将那些光芒收拢入掌心之时，他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到自己身上的光亮黯淡，又逐渐消失。
“这样就好了。”仙人平静地道，“你可以——”
祂的话音未落，齐暖和游肆的身上，竟然同时绽放出比先前更明亮的金色光芒，同时这夹层世界像是难以承受这金光似的，轰隆一声也破碎开来，那些奇妙的景象在二人面前消失，仅留下仙人难得惊诧的话音停留在他们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这不可能，你们怎么还是……”
还是什么？金色光芒随着夹层世界的消失而不见了踪影，游肆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齐暖，而齐暖垂眸叹了口气，面上神色不见意外，倒很平静似的。
“这事没有办成，我们还是女主和男主。”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我方才许愿的时候神君并未阻止，难道这也在神君的意料之中？”
这两声神君唤得比这九巍山顶的山风还要冷，“自从遇到你之后，我便没经历过意料中的事。”游肆声音很轻地道，“那是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制止。”
齐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下山。”她几乎凌厉地转身，不给游肆半分能看得清她面上神情的机会，声音更冷地道，“下山再看看我尊贵的神君男主，到底还都瞒了我这凡人女主什么。”
游肆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拉住她，但却抓了个空。心中的情感被超负荷运转的【烬余心】强制抹消，他却仍是陷在空寂茫然的虚无中难以自拔，直到齐暖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烟雾之中，他才猛地惊醒，赶紧追了过去。
而在下山的途中，一路无言的二人终于遇到了脸色苍白、还迷瞪着的卞喧和一直守在他身旁、同样迷了路没上成山的司玥。司玥看着强压怒意的齐暖和一脸默然的游肆，挑了眉问齐暖：“上了山，吵了一架？”
齐暖冷哼一声：“他早就知道我们所在的世界是小说世界，却一直隐瞒他自己神君的身份，也一直怀抱着必须让我爱上他的目的，你说这架该不该吵？”
司玥愣了愣，好像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似的，瞳孔一缩，看看齐暖，又看看游肆。
“该，太应该了。”她当着二人的面叹了口气，“如果我是这什么小说世界作者的话，就先写个让你们俩冷战上半个月的剧情吧。”
今天的第二更，没有第三更啦[害羞]
（早如此勤奋当初干嘛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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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借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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