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溪下意识咽口水,只那么一瞬的震惊过后,立刻换上了得体的笑容,语气熟络得好像和沈槿煜是多年好友似的。
“殿下,您看您说的,我可没非议您,这不是话赶话赶到这了,我的意思是担心您来的匆忙,也不知吃没吃饭,千里迢迢的不能来饿肚子啊。”
顾连溪用眼神询问白鹤,怎么太子来了也不提醒他一下?白鹤两手一摊,又用下巴指了指崔子显的方向,意思是:崔长史提醒您半天了,您也没反应过来啊。
沈槿煜扫了顾连溪一眼,换了个方向,走到长桌的另一侧,正好坐在他对面。
崔子显好不容易等他俩不拌嘴,急忙得空开口:“殿下您坐主位。”
按礼数来说,沈槿煜是储君,就是未来的君主,在座的其他人都是臣,就算陈蝉衣回来也该是沈槿煜坐主位。
“不必。”
沈槿煜坐下后有意无意地盯着顾连溪,换做是任何人,都会被这种压迫感折磨,感到压抑,可是顾连溪不是任何人,他不会因为顾连溪多看自己几眼,就觉得害怕,盯就盯,还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于是这顿晚饭的氛围在别人眼里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在顾连溪眼里,却依旧如常,要不是不能和沈槿煜正面交锋,他真想对他竖起中指,说一句:幼稚。
东厢房,白鹤从厨房端来一盘乌梅干给顾连溪,“公子,这个好吃。”
顾连溪坐在书案前拿着毛笔思考,半晌后才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嗯,放那吧。”
“听说太子下午去了县令府,怎么没留在那用晚饭,还非要回来吃。”
顾连溪写字的手一顿,眉头一皱随即愠怒道:“你说沈槿煜去了县令府见林胥?这个小人!”
“公子何出此言?”,白鹤不明白顾连溪什么意思,为何说太子是小人呢?
“贪天之功以为己有,我上午才去过县令府,他正午才到穹州,有那么多事不做,为何偏偏下午便马不停蹄地去见林胥?东施效颦。”
白鹤表示,一和太子沾边,公子就非常激进,他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公子和太子迟早要打一架,到那时,可得护公子周全,不然没法回寰平和夫人交待。
顾连溪又说:“我还纳闷怎么我这么讽刺他,他都不动怒,敢情背地里搞小动作?真是好手段!”
“公子,您小声点,万一又被太子听到……”
“欺人太甚。”
骂归骂,顾连溪还是放低了音量,在心里偷偷骂,问候了一会沈槿煜祖宗十八代后,有人来敲门,是崔子显。
“崔伯,有事吗?”
崔子显推门而入,面上带笑,不过顾连溪总觉得他有点无事不登三宝殿。
“怀礼侄儿,伯伯想同你商量,你也清楚,太子殿下驾临刺史府是莫大的荣耀,西厢房有些陈旧,采光不好,咱不能委屈了殿下。”
顾连溪冰雪聪明,刚听到西厢房三个字他就瞬间明白了崔子显要说什么,之前自己还好奇,沈槿煜会住哪儿,这下好了,定下来了。
合着不委屈他就得委屈我呗?他是太子他尊贵,我身无官职我就得卑微,想想都委屈。拼爹有什么好神气的?
但即便再委屈,顾连溪也不得不顾全大局,他就是太理智了,才一边生气一边妥协。
“罢了,让给他。”
他又转头对白鹤道:“白鹤,收拾东西我们走。”
顾连溪拿起书案上的纸笔,表情不善地走出去,在院子里碰见沈槿煜,连开口都懒得开,径直略过,当没看见。
沈槿煜见顾连溪气冲冲地走过去,不解地问陆延:“顾怀礼又耍什么宝?谁惹他了?”
“属下不知。”,陆延也是一头雾水,正好迎面碰见抱着东西往这边走的白鹤,陆延拦住他小声问。
“白鹤,你家公子怎么了?”
白鹤被陆延叫住,立马露出个大笑脸,在他心里,陆延可是他奉若榜样的存在。
“陆卫率,不瞒你说,崔长史过来找公子,让他把东厢房让出来给太子殿下住……”
白鹤突然意识到,这话可不能说,如果说公子因为给太子腾屋而不悦,那太子听了岂不是更不高兴?哪有臣子对君主因为小事如此明目张胆表露不满的?
所以白鹤在说了个开头以后,就改成“公子可能是想家了,心情不太好,陆卫率,回见?”
陆延把白鹤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主子,连带着后面的“想家,心情不好。”
沈槿煜听见嗤笑道:“什么想家心情不好,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不愿从东厢房搬出来,罢了,这次就让给他。”
“主子,这不符合礼数,您是储君,他是臣子……”
“顾怀礼这人还有用,至少他说他会治瘟疫,不过是一间房,我又不是纸糊的,就让他住,住的舒舒服服,之后多出出力。”
沈槿煜进西厢房,正好看见顾连溪气鼓鼓地站在窗外,听见脚步声,以为是白鹤,头也不回道:“东西都拿过来了吗?”
“不必拿了,本宫住这里。”
顾连溪回头:“原来是殿下,您这身份,还是别和我等小门小户争,东厢房已经给您腾出来了。”
沈槿煜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友好地望着顾连溪说道:“其实我不知你为何总是对我敌意很大,我得罪过你?貌似没有吧。现下穹州局面还得仰仗顾公子,你真没必要这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以我的身份下命令会更好办些,东厢房让给你,以示诚意。”
顾连溪对沈槿煜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惊讶,都怪之前被他气过了头,差点忘了以大局为重,既然他想合作,那便应了。
太子的名头握在手里,就没有请不动的人,办什么事还更方便,这么好的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殿下仁厚,怀礼也不是油盐不进之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再不答应说不过去,以茶代酒,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二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算是迎来暂时表面上的和平。
为何是表面的和平呢?人心之所以可怕,正是因为它难测。
知人难,难在不尽知。
好比刚刚以茶代酒的二位。
顾连溪抱着东西回了东厢房,见白鹤还在收拾东西,保住住处的心情不错,他朗声道:“白鹤,不必收拾了,我们还住这里。”
“不是说……”
“太子说穹州的事情还要靠我,言辞恳切,态度谦恭,为表诚意,把东厢房让给我,他住西厢房。”
白鹤真的搞不懂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难道这就是聪明人之间的较量?之前还针尖对麦芒,眼下就忽然矛盾烟消云散。
“太子这算求和?那公子以后就不用再和他针锋相对了,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挚友呢。”
顾连溪欣慰归欣慰,保持人间清醒,“和平只是暂时的,求和是假,利用是真,若是我草包一个,你看他会不会是今日的态度?我依旧记仇的。古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倒要看看沈槿煜这棵大树究竟能不能乘凉。”
西厢房里,陆延问沈槿煜:“殿下,你真的和顾公子谈和了?”
“谈和?不可能。先给他个台阶下,回寰平我便找个理由让顾尚书把他叫回去,他不是想游山玩水吗?那我偏要把他困在寰平,再慢慢收拾他。”
陆延心里胆寒,他不该忘了主子骨子里是个非常腹黑的人,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
沈槿煜七岁丧母,坐上太子之位已有十五个年头。先皇后刚薨,后宫嫔妃便争着抢着要当他的母妃,七岁的孩童什么都懂,那些女人虚情假意不过是看中他的储君之位,谁当了他的母妃,日后沈槿煜登基谁便是太后。
皇帝见他伶仃,想要给他选个贤惠的母妃,沈槿煜不愿,甚至以命相要挟,皇帝拗不过他,这事便作罢。
那些嫔妃面子放不下,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他。
明明是太子,也正因是太子,他孤独常伴,不爱玩乐不会笑,整日捧着书和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是一场梦。
后来有位嫔妃对他极好,每日都给他送好吃的糕点,等他结束课业带他去御花园玩,冬天亲手为他缝制棉衣,对他照顾有加,在那偌大的冰冷的东宫里,那温暖成了他最后一点光亮。
快半年的时间,沈槿煜越来越依赖安嫔,或许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亲近的人,打算过了中元节便向皇上请命让安嫔当母妃。
可就在他刚刚放下心防,决定认她为母妃后,一日他去给她送刚写好的文章想要获得表扬,在寝宫里偷听到安嫔和宫女的对话,他听到那个他以为善良温柔的母亲亲口说:“还好先皇后死的早,不然这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啊,你不知道,那娃娃可好糊弄了,就像宫里养的一只狗崽儿,喂点吃食摸摸头就跟我走了。”
婢女讨好地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可不就是一只没人要的狗崽儿吗,若非皇上还待见他,恐怕早被弃如敝履,说起来太子还得感谢您呢,给了他缺失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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