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咸豆花,殿下有没有想吃的?”
顾连溪突然看着沈槿煜道。
“没有,不过说到豆花,本宫更偏爱甜的。”,他的“没有”回答的倒是干脆,像是没经过认真思考似的。后一句又让顾连溪很震惊。
“寰平的孩子都吃咸豆花长大的,我娘说还会放辣椒,没听过吃甜豆花的,那味道能好吃吗?多奇怪啊。”
顾连溪想想都觉得想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母后在我儿时曾经给我做过一回甜豆花,她不擅厨艺,做好之后一尝才发现把糖当成盐了,那是我第一次吃豆花。”
其实他后来也吃过很多,却都不是甜的,即便放了许多勺糖,也不如那碗做的甜。
顾连溪听白有仪说过,太子很小便失去了母亲,和他在现代的情况相似,当别的小孩每日放学回家吃上母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对他们却是一种奢望。
那种渴望母爱的痛楚并不浓烈,只是悠长连绵,贯穿着往后到临终前的一整段时光,那是绵延一生的潮湿。
受伤时是感觉不到多疼的,疼的是伤口试图愈合的日日夜夜。
“你娘一定很爱你。”
“怎么说?”
“她不擅厨艺还为你下厨。”
沈槿煜舀粥的手忽地顿住,被顾连溪的话深深地震撼,他从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他以为母后爱自己,却也只爱一点。
“母后是在一个深冬病逝的,病逝之前,她对我严厉冷漠,明明我课业做的很快,写的文章也被太傅赞不绝口。可拿给她看时,她便会冷冷地扔在一旁,看都不看。后来她不再让我进她的寝宫,甚至十几日才能见她一面。临终那一面,她都不肯见我,可想而知母后有多厌恶我。”
顾连溪头一次听见沈槿煜说这么长一段话,他仿佛陷进了那段痛苦的记忆里,手里的筷子下意识攥紧,眼眶红的吓人,整个人透着低沉压抑。
沉默了片刻后,顾连溪道:“殿下,也许你母亲从来都没有厌恶过你,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她知道自己回天乏术,所以故意疏远你,为了真到那日,你不至于太伤心难过。”
“你是说,母后对我的厌恶都是假的,她怕我伤心才那样对我的?”
“怀礼斗胆猜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殿下可以回寰平问问令堂的贴身侍女,一切便真相大白。无论如何,这层纱该你亲手去揭开,否则盖的久了,心会潮到腐烂的。”
沈槿煜没有说话,他掩饰地喝了口热汤,那汤烫的他舌尖发麻,可心里却像长草一样,想立刻飞回寰平,想弄个清楚。
吃过饭后,陆延回来复命,顾连溪突然想到:“陆卫率,此番你出城务必要全程戴着面巾,避免与其他人接触,不能忽视从穹州出去的危险,这是刺史府的腰牌,明日你带上后便可出城。”
“陆延谨记。”
陆延不知主子只是同顾公子出去了一趟,为何回来就把自己派遣出去?还是顾公子直接下命,全程主子都没有发话,甚至在他看向他询问这样是否妥帖时,主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到底谁是主子啊?自己不会被偷偷卖给顾公子了吧?
“白鹤,唯池学堂那几位高热的患者情况如何?”
“回公子,已经退了,那些郎中先生们都大为称奇,您的药方被一一传阅,那晚没来的几位郎中,都悔不当初没有亲自到场。”
“有药效便好,让他们别忘了察看患者,有什么症状治什么症状,再挺过一段时间,应该会有一批人痊愈了。”
“是,公子。”
陆延出发的那天一早,天气飘了雪花,顾连溪起床后,想找白鹤问问最新情况,可是在东厢房叫他半天,都不见人影儿。
正巧碰见后院修剪盆栽的婢女,顾连溪叫住她:“请问你看见一位个子挺高的,腰间别着刀的男子了吗?”
“公子是说经常在你身边那位吗?奴婢今早好像看见他和西厢房住的那位公子说话来着,后来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
“多谢。”
沈槿煜见过白鹤?难道是派他做什么事去了?顾连溪来到西厢房敲门,没人应,转身便看见人了。
“顾怀礼,找本宫何事?”
“白鹤去哪了?我一早上没见他了。”
“不知。”
“殿下不知?剪花那姑娘告诉我,你早上和他说话来着。”
“是说了。”
“之后呢?”
“他就走了。”
“去哪了?”
“本宫不知。”
顾连溪狐疑道:“不会是殿下使唤白鹤去做什么事了吧?也是,我把陆延派去茂州那么远的地方,您身边少了个得力助手,但您最起码也得跟我说一声,瞒来瞒去的可不是君子所为。”
“顾怀礼,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本宫有什么事自己也能办,何必使唤你的人,不过是早上白鹤来送陆延,我让他一路小心,如此两句而已,你别大做文章。”
“殿下让谁一路小心?”
“你怎么也问这个?白鹤也问本宫让谁一路小心,本宫说,自然是让你啊,这不是同你说话吗?之后他又问,是公子的意思吗?我说自然是我的意思,他就走了。”
“你的什么意思?”
“一路小心啊,这是本宫对他的关切,他居然理解成是你的意思,真是愚钝。”
顾连溪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道:“殿下也没聪敏到哪里去,你立刻骑马去城门拦住白鹤,快!”
沈槿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你意思是白鹤以为我让他和陆延同去茂州?”
“不然呢?殿下解释一下‘一路小心’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让他路过隔离所时小心……”
沈槿煜也有些不自信了,当时就是随口一说,谁知白鹤会这么理解啊。他急忙骑马去追了。
快正午时,顾连溪才看见人,不过只有沈槿煜一人,顿时猜到大概什么个情况了。
“殿下,吃饭吧。”
“哈哈好啊,今日的菜蛮丰盛的。”
“哦?水煮白菜也算丰盛吗?殿下在宫里过得什么日子啊。”,顾连溪一阵唏嘘,他哪里不知沈槿煜是想转移话题。
“本宫去问了,城门吏说,一起走的。”
“谁跟谁一起走的?”,顾连溪已经是明知故问,他慢条斯理地盛了一碗白菜汤放到沈槿煜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沈槿煜有些不自然道:“陆延和……那谁。”
“谁啊?”
“你身边那个。”
“我身边人多了,叫什么?是大柱吗?”
沈槿煜怎么说是个大男人,是男人就好面子,听出顾连溪的故意,当即便恼道:“顾怀礼,你有完没完?想必你也猜到了,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殿下为何不想想白鹤走了,我怎么办?遇见什么事我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还有本宫。”
沈槿煜也是吵架上头,自然而然地接到,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好像哪里不妥,又好像顺理成章。
“吃饭。”
……
在僵持的气氛下,很快便到了和牛广约定的第五日,顾连溪不得不带着沈槿煜,自己没有武功傍身,身边多个人就多一些安全感。
同去的还有城中的几位郎中,他们早早地等在牛场,在他们眼里,顾连溪就如同一座挖不完的宝藏,总会有一些令人叹为观止的举动。
顾连溪鞠躬道:“今日我要取的便是牛痘,大家仔细观看细节,确保每一步都熟记于心。”
牛广把来福牵了出来,上次感染的肋部还有脓疮,少部分开始结痂,顾连溪戴上手衣,拿出一把火烧过的小刀,将肋部的脓水和结痂组织仔细地刮掉,放于掌心一半那么大的纯金小盘里,众人伸长了脖子,生怕落下一步。
“现在,我要将牛痘接种在我的臂膊上,经过牛犊弱化后的毒性大大降低,个别的可能还会出现高热,用寻常退热之法即可。”
说完,顾连溪又看向沈槿煜道:“殿下,劳烦帮我将衣袖挽起。”
顾连溪的手白皙,手臂也白嫩,沈槿煜以前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间,在炎炎夏日里打赤膊的,放眼整个北衙禁军里没有一个如顾连溪这般,皮肤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小刀的刀刃锋利,在顾连溪的左上臂快速划过,伤口溢出血珠,越发衬的肤白胜雪,沈槿煜离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挽起袖口的指腹上,清晰地传来软软的触感,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顾连溪用刀面将那脓痂混合成黏稠的液体,均匀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用布条粗略包扎了一下,缓缓将袖子放下。
“诸位可看清了?这便是种痘之法,你等是医者,自是知晓王渊之症和天花的异同,此法相对安全,症状较轻,痊愈后可终身不染天花。诸位有没有想体验第二位接种的?”
人群中先是陷入一阵讨论声中,随后便是沉默,岳淮波站出来道:“岳某愿意一试,新奇之物总是面临诸多考验,但若是无人敢于迈出这一步,那医术永远都会止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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