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兄说的是,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穹医种牛痘,此等传奇,也不枉行医一生!怀礼,也给我接种吧。”
“我愿意一试!”
“我也愿意!”
……
越来越多的声音跳出来,顾连溪欣慰道:“诸位医者仁心,怀礼由衷敬佩。”
效仿之前一法,这些郎中全部接种,就连在场的牛广也主动要接种,唯独沈槿煜,在一旁并未出声。
事毕后,顾连溪交代那些郎中每人取一点脓痂给牛场的其他牛犊种痘,不光是练手,关键是后续给百姓接种也大量需要,顾连溪将那剩下的金盘带回了刺史府。
西厢房里,顾连溪问道:“殿下接种吗?”
沈槿煜半晌开口:“本宫……”
见他这么久才开口,顾连溪以为他是害怕,立刻说:“知道了,殿下乃千金之躯,未来君主,不便拿身体冒险。”
“顾怀礼!本宫话没说完,你能不能有点君臣之礼?”
“您要说什么?”
“本宫姑且信你一回,别让本宫失望,再者,别拿什么千金之躯冷嘲热讽,本宫亦是人,是血肉之躯,只不过生在帝王家罢了。”
顾连溪对于沈槿煜的坦诚和信任还是高兴的,只是从他的语气中好像听到了一丝怅然,没有想到,身为太子竟会有这种观念,属实难能可贵。
沈槿煜的手臂上全是肌肉,是顾连溪羡慕的那种身材,他摸了又摸爱不释手的样子让沈槿煜有些不自然道,“顾怀礼,你摸本宫做什么?”
“按一按,经脉活络,好下刀。”
沈槿煜不懂医理,以为顾连溪说的是真的,便由他去了,只是片刻后。
“顾怀礼,你摸本宫腹部也是为了活络经脉?”,沈槿煜一把抓住在腹部游走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
倒不是怕他摸,都是男人,而且顾怀礼还沾着些半吊子的医术,算是半个郎中,郎中说的话,沈槿煜无法反驳。关键在于顾怀礼那双手对他来说柔若无骨,在他眼中似乎轻轻一掰便会折了,碰的他身上痒痒的,头皮发麻。
“嗯……我检查一下殿下腹部有没有受过伤,怕贸然种痘引起并发症和伤口感染。”,顾连溪一边摸着沈槿煜的腹肌一边一本正经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吃了不懂医的亏,堂堂太子殿下让人给摸的“体无完肤”。
种痘的过程很快,沈槿煜压根没感觉到疼就已经包扎上了。
“大功告成,等过几日殿下手臂处可能会出一些痘,痒也不要挠,等它们自然结痂脱落就好了。”
沈槿煜配合地点点头,他幼时有时摔伤看太医,那太医也是这般,包扎完之后说一堆冗长的话,不爱听归不爱听,但他很听太医的话。如今不生病很多年了,谁承想在顾怀礼这儿又体会到了熟悉的感觉。
农历十一月二十五,顾连溪去了巫闾山找石灰岩,幸运的是,真的带回来了一车。
白鹤不在身边,每件事都得顾连溪亲力亲为,不过值得夸奖的是,沈槿煜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从巫闾山回来的第二天,沈槿煜再见顾连溪却发现他戴上了幕蓠。
幕篱是用藤席或毡笠做成帽形的骨架,糊裱缯帛,将透纱罗全幅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上身。
“顾怀礼,你戴幕蓠做什么?怎么倒真的跟姑娘家一样了?”
沈槿煜透过半透明的纱看不太清他的面容,相信想要伸手去掀他的纱帘,被顾连溪后退一步躲开,他不禁恼道:“殿下勿碰,发病期我眉心长了个痘,很丑,不想被人看见。”
说来也是,顾连溪也跟着纳闷呢,明明感染的伤口是在胳膊上,为何除了手臂处外,脸上竟也长了一个?不出意外的话,很大概率会留疤了。他为此很是郁闷。
“原来如此,本宫不碰便是。你今日要出门?”
顾连溪点头道:“是,我去看看窑炉。”
“你弄那么多石头是要做什么?”
“大有用处,殿下拭目以待。”
顾连溪一有点子又不肯说时,眼神便会像只小狐狸一般,狡猾机智。
窑炉以前是用来烧瓷器的,可是后来因为一炉出来报废的瓷器太多,东家便不干了,于是这窑炉便废弃在那,但应该还未损坏可以用。
工人都不干了,顾连溪让崔子显找了一个懂得如何使用的老工来操作,还有其他几个用来打下手的杂役。
“你们几个把这些石灰岩抬到窑炉里,连续煅烧四天四夜,在这期间火不能停,所以你们自行排序,每人看着窑炉多长时间换班一次。”
“公子,就这么一直烧这些石头吗?不需要再做什么其他的工序吗?可还需要添加什么东西?”
顾连溪朗声道:“不必,你们只管控火即可,烧的旺一些。”
“是。”
废弃的窑厂靠着城西,
他沿着一条小道往里走,想要看看前方是什么,可是听到一阵惊呼,几个搬石头搬一半的散役指着半边天的红色喊道:“那是什么?是城外起火了吗?”
顾连溪心头一惊,回头一看,果真,不是晚霞,而是起火,那火势染红了西南的半边天,他急忙问别人道:“城外有人家吗?”
“有,还不少嘞,城附近好像有几个村,具体几个我记不起,反正有人住的,可能是谁家做饭不小心烧了房子吧,以前也常有,不过实话说这火势的确太大了点,这得烧多少东西呀。”
顾连溪心慌,总感觉不是单纯起火那么简单,他登上城楼,
站得高看得远,远处竟不是一处火堆,而是数不清的火堆的光亮聚在一起,才染红的半边天。
他登上城楼的路上,手炉掉了也没有心思去捡,就在距离他不远处,漫天火光的前面,上演着刀光剑影,那些士兵见到人就砍,几岁的小孩都不放过,抢了家里的粮食,出门转头便一把火烧个干净,震耳欲聋的哭喊声……雪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城门吏很快发现了这伙人的行踪,急忙喊道:“快禀报东西折冲府都尉和左右果毅都尉!吐蕃人来犯!兵临城下!”
城墙上来来往往的士兵上来又下去,有的撞到顾连溪趔趄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抓住面前的城砖,即使那入骨的寒冷侵蚀着他的手,偷偷啃噬着身体的热量,他也没有放手,只是麻木地站在那里,看顷刻之间,那个和谐美好的村子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世道……把人命变得轻如草芥。我又能做些什么……”
沈槿煜得到消息后,立刻穿好铠甲全副武装地带着府兵来到了城门察看敌情,没想到在这碰见顾怀礼,他好像被吓得不轻,呆呆地站在那,沈槿煜过去将他的手从砖上拿起,放在掌心里搓着:“顾怀礼!你还要不要这双手?站这儿干嘛!回去待着!”
亲眼看见那么多人死于非命的顾连溪,属实是被吓到了,这是第一次看见不分青红皂白地夺人性命,为了掠夺而杀戮。他的瞳孔慢慢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可为何这人说话声音那么小?要是再大点声,他就不用听见耳边的哭喊了。
“沈槿煜……你能不能救救他们?救救他们!那里面还有孩子,我听见他们的哭喊了,你救救他们好不好?你是太子!那是你的百姓!你救救他们……”
顾连溪彻底崩溃,他的心理防线被战乱击溃,死死地抓着沈槿煜的铠甲不放手,那铁制的东西硌得他手疼。
“林胥呢?”,沈槿煜朝身后的人群大声喊道。然后安抚地拍着顾连溪的后背,沉声说:“放心,本宫会救他们,顾怀礼,你振作起来,天花还没消灭,百姓需要你!”
“末将在!”,林胥单膝跪地,此刻他的胸膛里奔腾的血液不是林县令,而是前南衙禁军左金吾卫,曾遥领众多折冲府的猛将。
“叫你的人把顾怀礼带回县令府去。”
顾怀礼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似乎被沈槿煜的话从梦魇拉回了现实,对!他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他还要给所有人种痘,他要把唯池学堂里的人治好!
他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林兄,不必送我,我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顾连溪转头对沈槿煜说:“带兵打仗我不在行,只要你守住城门顺利退敌,我便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穹州。”
沈槿煜点头,穿过战火隔着白纱还能交汇在一起的目光,他们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肩上的责任,那一瞬,无须更多言语,有一种叫默契的东西在悄悄滋长,带着无法磨灭的光亮。
于昭和高牧虽然身为东西折冲府都尉,但他们只是管理府兵们的在乡军籍、训练,没有作战时的军事指挥权。
要想真正调动府兵,需要兵部的鱼符和皇上的诏令并任命行军总管或行军元帅去战地指挥作战。
沈槿煜厉声道:“本宫即刻飞鸽传书至寰平给宋簇,让他向皇上请命,带鱼符和敕封诏书来,四年未见,其赤衲格翅膀硬了,竟敢越过边境侵扰穹州百姓,看来苦头还是没吃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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