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原本在选菜,琢磨着顾连溪想吃什么,突然听到拍桌子,担心地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匆忙地跟小二说了句:“就这些吧,快些上菜”后,回到顾连溪身旁,见他生气,“公子息怒。”
“叫我如何息怒?这都欺负到人头上了。”
大柱见顾连溪因为贪官生气,话锋一转,“公子,也不是没有好官,青志县县令林胥为人公正廉明一心向民,只是可惜了,他不屑巴结陈蝉衣,只能做穹州下边最小的县令。”
“眼下陈蝉衣在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按往年看,一有点灾害,他就借着由头回京哭惨,拿到赈济灾民的钱款大头都放进自己荷包里,小头拿出来重建地方。”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时小二端着盘子过来,“来,几位客官,您的菜好咯,一共四道菜,一壶酒。”
“多谢小哥,大柱你饿了吧,不必拘谨,白鹤你也坐下,趁热吃。”
“是。”
这顿饭顾连溪用的很快,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心里有气,还有疑虑有待验证。
吃过饭后,大柱听顾连溪的话,去白鹤房里睡觉了。
顾连溪在自己房里,又打开了窗,吹着冷风,这样可以让头脑清醒些,“白鹤,我忽然感到有些困惑。”
“公子此话怎讲?”
“我以为天下是和平的,所有人……除了那个太子都是友善的,爹娘对我宠爱有加,掌柜的对我热情尊敬,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让我一度以为所有人都是幸福的,可是今日见了大柱,我的‘以为’如同被秋霜打落的夏花,凋零一地,原来世间的苦难从未消亡,只是我被近处的善意遮蔽住双眼。这般病态的江山如同一具霉坏的白骨,承受着附骨之疽的啃噬。病痛和死亡本就是不可逆转的极致痛苦,偏偏人还要在这些痛苦之上,增添暴虐、杀戮、贪婪、欺骗和心计,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公子……”
顾连溪望着巫闾山,视线穿过云雾俯瞰历史长河,声音染上几分悲凉道,“我不愿看到这些,可他们不会因为我不愿,而不去做这些。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制止,贪官便会继续贪污,凶手便会继续杀人,不法的事件便会永远持续下去,如金乌东升西落,循环往复且亘古不变。”
白鹤没有回答,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公子说的是实话。
顾连溪阖眸,许久后复睁开,日光照进屋内,他眼里闪着灵动的希冀,一切好像在这一刻都变了,他坚定地开口:“所以这世间总要有人挺身而出,要匡扶正义,要光明磊落,还要经世济民,造福桑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退一万步讲,就算我顾连溪躲得过乱世,也躲不过自己的良心,白鹤,这游历天下的心愿,怕是要搁置了。”
白鹤有些听不懂顾连溪的话,不解地问:“公子,您的意思是?”
“总要有人做些什么,或者说……我起码要做些什么。”
翌日,顾连溪一早便去了刺史府,打算会会这位陈刺史,可守门的人说:“老爷不在府里,你们回去吧。”
守门杂役不知晓顾连溪的身份,以为是和寻常那些要见老爷的人一样,只要听崔长史的安排,打发走了便好了。
今日顾连溪束银冠,依旧一身白衣,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他看起来比天上飘落的雪花更白,吹着凛冽的风,如寒冬中的一枝梅花,高洁傲骨,顾盼生辉。
他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如山间溪流潺潺流过冲刷细碎河石般沁人心脾。
“叫府里管事的来,就说,寰平从二品礼部尚书之子顾怀礼特来拜见。”
“呃……什么之子?尚书是何人?”,散役疑惑地挠挠头,磕磕巴巴,他没读过书,连最基本的字都不识得几个,好不容易托人花钱找到这么个不用出苦力还清闲的差事,没想到今天碰上硬茬儿了,非要见老爷,报上来的官职他闻所未闻,难不成比刺史老爷官还大吗?
“这你别管,速去禀报,再耽搁下去后果自负。”
白鹤将腰间的短刀象征性地拔出一半,厉声道。刀刃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晃的散役眼睛一眯,心里也跟着害怕,谁不惧怕刀子呢?刃那么薄,杀人一定也快。
“大侠饶命!小……小的这就去禀报。”
散役害怕到结巴,手忙脚乱起来,朝着顾连溪拱手后,一溜烟地跑远。
“公子,我有那么凶吗?”
白鹤有些怀疑地收回短刀,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清楚。
“你问大柱。”,顾连溪自觉无法评判,因为自己和他人对白鹤的印象肯定不相同。
“大柱,你觉得我样子凶吗?”
“还……还行。”,大柱紧张地咽口水,虽然已经和白鹤相处了一段时间,且顾公子说让他先留下来,有事要他帮忙,但他看见白鹤的短刀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
白鹤觉得再追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算了,样子凶点就凶点嘛,只要自己不做坏事那就是好人。
“公子,恕我多句嘴,我们当真能见到刺史?”
白鹤一听,这不就是怀疑公子能力问题?有些不悦道:“你也同那散役一般,不知尚书大人的名望?”
“那倒不是,我知道尚书可是大官,在圣上手下做事,肯定比这穷乡僻壤的官大,我只是不敢信,我也有接触大官的机会。”
顾连溪听觉有趣,笑吟吟打趣道:“我并无官衔加身,真要论起来,级别比不上刺史,没想到,时至今日,我也能感受一回拼爹的快乐。”
“哈哈,公子说笑了,我相信虎父无犬子,您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大柱发自内心道。
“那便借你吉言。”
说着话的功夫,刺史府的大门重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长者,身量不高,身着褐色长衣,头发只有几根还是黑的,其余已是花白,面容历经沧桑,那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像是智慧有加。
他步伐轻快地走到顾连溪面前拱手,脸上堆叠起笑容,眼尾的皱纹不夸张地说能夹死一只蚊子,“在下长史崔子显,见过顾公子。”
“崔长史,为何没见陈刺史?”
顾连溪心里了然,出来迎接的不是陈蝉衣,而是门下的一个幕僚,要么就是陈蝉衣摆官架子给下马威,要么就是他人真的不在府里。
“顾公子有所不知,陈大人前些日便去寰平复命去了,您是从大城来的,不了解这小城的难处,每逢些天灾**,日子便十分困难,劳心劳力,着实费心。”
顾连溪心里冷哼一声,但面上没表露出来,究竟是去复命还是去卖惨,有待考证,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幕僚不简单,如果陈蝉衣光靠自己,万不能如此缜密,多少年都没有把柄,其背后定是有手眼通天的人助他。
“看来,崔长史还是十分鞠躬尽瘁呢,怀礼斗胆猜测,您是否见过我?”
“顾公子聪敏,老朽确实见过你一面,你年幼时我还抱过你嘞,说起来,我和令尊是故交,不过后来横生变故,来往渐少。”
顾连溪觉得有意思,“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句话是怎么古今皆用的。
横生变故?怕不是父亲知晓他助纣为虐,两人才闹掰吧。
“既是如此,那侄儿理应叫您一句崔伯,只是我等今日,是来拜见陈刺史的,有要事相商,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待刺史大人从寰平归来,侄儿再来?”,崔子显打的一手好算盘,可顾连溪根本不给他机会,这侄儿可不是那么好叫的。
“崔伯,您看我等长途跋涉来穹州一趟,刚进城就遇上瘟疫,外面人心惶惶,城门紧闭,如今客栈不愿接待,我等当真要流落街头,风雪飘摇了。”
“这……”
“侄儿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在刺史府借住一段时间?待日后回到寰平定会将崔伯对侄儿的悉心照顾一五一十地说给家父,说不定您二位还能因此重归于好。”
顾连溪礼数周到,一口一个崔伯,把崔子显叫的忘形,若是真的把他招待好,能攀上顾衡那高枝便再好不过,也不必屈居在一个偏远州县的刺史府,当一位前途堪忧的幕僚。
崔子显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知晓自己虽有许多妙招,才华横溢,但陈蝉衣就是一个草包,在他手下根本不成事,多年来,只知绞尽脑汁搜刮民脂民膏,若是日后真倒台了,唇亡齿寒,自己的前途也毁了。
而顾连溪也正是抓住他这个心理,因此今天这个府他是住定了,在陈蝉衣身边多年,凭他的点子足以得到莫大的重视,换句话说,这刺史府里掌有实权的还不定是谁呢。
果然,崔子显转圜过来后,看着顾连溪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大好前途,老泪纵横,想要抓顾连溪的手感谢,被他不留痕迹地躲了过去。
“怀礼,你就是我老崔的亲侄儿!别站着了外边天寒地冻的,跟伯伯进府。”
“多谢崔伯。”
顾连溪笑得还真像找到亲伯伯的乖侄儿,不过白鹤总觉着,这刺史府好像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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