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气氛有些微妙。倾君显然还沉浸在先前那个亲吻带来的雀跃中，用餐时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欢喜，时不时便抬眼看向陈君瑾。
陈君瑾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里却有点别扭。方才的不拒绝究竟是为了不暴露还是还是被美色迷惑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她看了眼为她布菜的倾君，他的喜悦炽热到几乎要烫伤她这个鸠占鹊巢的灵魂。她并不反感这份喜爱带来的温度，却也很清楚，这份喜欢只是给“堇月”的，而不是陈君瑾。
用完膳，宫人撤下食案。倾君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手指捏住袖口，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袖子边打转，目光黏在陈君瑾身上，带着明晃晃的期待。
“大人。”他拖长声音，光明正大的向她撒娇，“今夜就让我留下吧？我可以给你念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守着你。”
殿内烛火摇曳，将倾君昳丽的容貌映照得愈发迷人，那双眼睛里盛着的恳求，足以让任何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摇。
陈君瑾几乎就要脱口答应，但理智很快回笼。如果留下倾君，她要做什么？像下午那样继续暧昧不清的纠缠？她能做到坦然的顶着别人的身份接受这份明显是给别人的爱慕吗？
更重要的是，明日还有早朝。光是与顾临的初次交锋就足够让她疲累了，明天还要面对一整个朝堂，陈君瑾不敢懈怠。她觉得自己需要充足的休息和清醒的头脑来应对明日可能发生的一切。
如果留倾君在身边，她心绪纷乱，肯定没办法好好休息。
于是陈君瑾避开倾君灼热的目光，声音刻意平淡道：“不必了。本君今日有些累，想独自歇息。”
“是。”倾君眼底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他嘴角微微下撇，看起来很失落，但还是乖巧地回应道：“那大人好好安歇。”
他站起身，行礼告退，一步三回头，那背影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君瑾硬起心肠，没有出言挽留。直到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那道恋恋不舍的视线，她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即使打发走了倾君，陈君瑾这一夜也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冲天的火光和堇月化为齑粉的身影，一会儿是顾临探究的目光，最后梦境定格在倾君身上。
倾君起先笑着对她说：“我好喜欢你啊，大人。”然后就上来亲她，亲到一半，对方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你不是大人，你是谁？你欺骗了我的感情！”
几人精分轮流上阵，陈君瑾恨不能在梦里杀了他们。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早上，陈君瑾打起十二分精神去上早朝，她端坐在龙椅之上，冕旒垂下的玉珠轻微晃动，遮挡了她部分视线，也帮她遮挡了不少窥探的视线。
陈君瑾的计划是尽量少言，多听，遇到需要决断的事，便回想昨日夜里看过的奏疏和模糊记忆里朋友提过的堇月的行事风格，力求做出符合人设的判断。
好在有惊无险，早朝顺利结束。朝臣们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陛下已经换了个内核，顾临也没有再出言试探，只是在下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陈君瑾只当自己没看见。
回到寝殿，陈君瑾刚卸下沉重的朝服，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十杳便进来低声通传：“陛下，千湛有事求见。”
千湛？那是原著里负责情报交易的家奴，不会轻易出现在皇宫。陈君瑾严肃起来，“让她进来。”
千湛悄无声息地进入殿内，她行礼后并无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陛下，各地暗桩传来消息。旧五国遗族，近来暗中往来频繁，虽然动作隐蔽，但资金流向异常，疑似在密谋什么，边境几处关隘，也发现有陌生面孔窥探，身手不俗，不似寻常商旅或匪徒。”
陈君瑾心下一凛，堇月统一五国不过两年，难道就有不少人想要搞分裂了，秦朝都还有15年呢，她不能让五国分裂在她手里啊。
陈君瑾面上平静，她沉吟片刻，问道：“可查到是谁在背后牵头？目的为何？”她下意识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
原著中并没有过多描述千湛的容貌，当然也没有提过千湛的性别，但堇月是女帝，陈君瑾见过的家奴十杳也是女性，因此她下意识认为其他四位家奴也是女性。
但现在她却不确定了，千湛身形高挑却略显清瘦，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墨色劲装，面容则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精致，整个人利落得像一柄精心锻造的利刃。
陈君瑾不能从外表判断千湛是男是女，但如果要她作比的话，她觉得千湛的样貌甚至比原著男主顾临还要出挑。
“……线索指向几个不同的前朝余孽，但目前尚未查明是否有共同主使。目的无非是复国或者报复。”千湛嘴唇一张一合，“对方很谨慎，每次传递消息都用不同的渠道和暗语。属下已加派人手紧盯，一旦有确凿消息，会立刻禀报陛下。”
“好，做得很好。”陈君瑾点头，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继续盯着，不惜代价，务必查出幕后之人及其全盘计划。再有任何进展，直接上报给本君。”
“是。”千湛利落地行礼，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安静，陈君瑾缓了缓，总算平静下来思考事情。朝堂上有顾临不停的试探，朝堂外也有前朝余孽作乱，这皇帝的位置，果然不好坐啊。
陈君瑾慢慢理清思绪，反复思量千湛的话，查不到幕后主使，但对方能同时鼓动五国的遗族，谁有这么大的能耐？陈君瑾一连想了好几个人名都被自己否定了，最后只剩顾临的名字还有待求证。
如果是原著男主的话，倒真有可能做到，但也完全没道理啊。
心烦意乱间，陈君瑾信步走到窗边，想透透气。
刚推开窗，却见院中木槿树下，一人正仰头望来，不是倾君又是谁？
倾君似乎早已等在那里，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更衬得面如冠玉。见到陈君瑾，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仿佛昨日那个失落的背影只是她的错觉。
倾君几步跑到窗下，仰着脸看她，声音里满是雀跃：“大人，你忙完了吗？我看今日阳光极好，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你要不要出来走走？”
陈君瑾看着他灿烂的笑颜，也有点被感染到，但心里又掺杂着点别的情绪。他是因为昨天那个吻，一直高兴到现在吗？可这份欢喜，是给陈君瑾的，还是给他以为的堇月的？
毫无疑问是堇月。但昨天亲他的人是陈君瑾。
陈君瑾对倾君确实有些微的好感，但这只建立在倾君主动靠近的情况下，如果倾君知晓眼前人已经换了个灵魂，并非他倾心相付的那个人，还会这样用发亮的眼神看着她吗？
但倾君连喜欢的人换了个芯子都认不出来，也许他喜欢的就只是堇月这个壳子和壳子身后的权势利益。
陈君瑾试图说服自己，既然倾君无所谓，认不出来，那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呢？
“大人？”见她迟迟不语，只是望着自己出神，倾君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你是不是太累了？那不然……”
“无妨。”陈君瑾打断他，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唇角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确实是好天气。”
当然可以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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