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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2024年,眉山隔壁市的一个小镇。

穆棉,一个35岁的离异女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眼神空洞地望着透过树叶投进来的一片片光影。

有顾客上门,她机械地起身招呼,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她像台机器一样给客户介绍着窗帘款式、颜色、材质,顾客的询问、议价,在她听来都很遥远。她直接把底价晾给客户,懒得去争取更多的利润。

半夜,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间在她的沉默中缓缓流逝。

随后一阵阵恐慌袭来,她感觉头顶像是被罩住一样,露出痛苦的表情。

“该死,它又来了。”她轻声嘀咕着。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时而哭时而笑,仿佛被鬼上身一般,直到精力被折腾尽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她又开始重复着死鱼一样的生活。

又是一个午后,穆棉在百般拖延后,终于带着卷尺去给客户量尺寸。

出门时,天空阴沉沉的,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一路上,她神情恍惚,机械地骑着电动车。等回过神时,竟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陌生的小道。

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枝叶交错,像是在头顶撑起了一把巨大的伞,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继续前行,等终于停下时,一座古旧的寺庙赫然出现在眼前。

寺庙墙壁上的砖石已经斑驳,青苔肆意地生长着。这里离小镇不过几公里,氛围却截然不同,安静得出奇,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和江水流淌的声音。

穆棉缓缓走上台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光的缝隙里。踏入寺庙的那一刻,一股古老而宁静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静静伫立,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四周的建筑错落有致,飞檐斗拱间,透露着古朴的韵味。

穆棉站在寺庙的院子中央,微风轻拂,银杏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温柔地低语。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香火味,她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松弛。

望着眼前古朴的建筑——那斑驳的墙壁、厚重的木门,她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就像游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那早已不知去向的三魂七魄像是回来了一缕,虽然微弱,却像干涸的土地注入了一丝清泉。

她在寺庙中拾阶而上,穿过千手观音大殿,看到了一方旧得辨不清年月的小水池。水池的一角绽放着几朵红艳的睡莲,一群群红色的小鱼在水中穿梭。穆棉静静地看着鱼群嬉戏,思绪也随之放空。

水池右上方有块空地,放置着好些盆花,生长得十分茂盛。正值春夏之交,繁花似锦,五彩斑斓的花朵争奇斗艳,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芬芳,倒是与这寂静的寺庙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块空地的上方,是寺庙的最高处,建有玉皇大帝的大殿。大殿庄严肃穆,飞檐斗拱间彰显着岁月的厚重。香烟袅袅从殿内飘出,混合着松柏的清香,萦绕在四周。

穆棉的目光从大殿移开,落在旁边一座略显古朴的小阁楼。就在刚才,她似有感应,觉得阁楼上有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自己。这感觉驱使她走向阁楼,心中满是好奇与疑惑。

待走近,她才看清小阁楼的模样。陈旧的木板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窗棂上的雕花精致却又带着岁月的斑驳。

可当她想要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锁,锁身布满了铜绿,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

门的一侧,一块木牌醒目地挂着,上面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大字,墨色已经有些褪色,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穆棉站在原地,望着那锁和牌子,出神了片刻便收回了脚。

她在寺庙里打听了一翻,原来这里是一座尼姑庵,平日里修行的尼姑也就寥寥几人。

她在庵中慢慢踱步,将每一处角落都细细看过,佛像的慈悲、经幡的飘动、僧尼的诵经,都在她心间留下了一抹淡淡的印记。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穆棉才悻悻地从尼姑庵离开。

往后的日子,生活的困苦与内心的煎熬依旧如影随形。每当病痛折磨得她难以忍受,或是心里被阴霾填满,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座尼姑庵的模样。那里的宁静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召唤着她。

她去的次数多了,索性在征得住持同意后,直接搬了进去,过起了半城半庵的生活。

穆棉的生活有了新的节奏。白天继续经营窗帘店,面对顾客时,依旧带着几分疏离,眼中却多了一丝平和。

午后若没客户,就早早回到寺庙。在青灯古佛旁,袅袅香烟里,经文梵音中,她的内心愈发安稳;在赏鱼弄花时,她慢慢能感受到生命和自然的神奇力量。

她甚至能静下心来看书,小说、历史、文学、哲学、佛法都看,手机推什么就看什么,也在网上买了好些纸质书。偶尔刷刷抖音,时间就在书籍和手机中流逝着。

一日午后,她漫步来到住持的禅房外,房门半掩着,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正中央的案几上,摆放着一本破旧不堪的书。

她轻轻走了进去,端详着这本书——书皮磨损严重,上面的字迹模糊难辨。

她轻轻拿起那本书,刚想翻开,住持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穆棉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解释说对这本书有些好奇,所以多看了几眼。

住持的神情变得有些神秘,目光越过穆棉,落在那本书上,像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她的眼神变得澄澈又深邃,仔细打量着穆棉,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

穆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彺后退了退。就在她想逃离之时,住持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施主若是喜欢,便把它带走吧。”

穆棉愣住了,满心疑惑,却也没有深究,更不好拂了住持的心意。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书,对着主持双手合十拜了一拜,退出了禅房。

穆棉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的卧室,研究起那本书,这与她往常那副死鱼一样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仔细端详着书,纸张泛黄脆弱,稍有不慎就会破碎。书面上若隐若现有几个字,可她一个也看不懂,有点像繁体字但又不是,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字。

书中的内容更是晦涩难懂,像是用一种古老而神秘的语言书写而成。但奇怪的是,每看一个字,穆棉都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苏醒,可当她仔细去感受时,又一如往常。

她有些愁闷:难道是抑郁症加重了?出现幻觉了?

挫败感涌上心头,她随手就把书扔到了床上。

这天夜里,她又失眠了——这是搬到尼姑庵以来第一次这么晚都睡不着。她久久地盯着房顶上的瓦块,手无意间摸到了那本破书。

月光透过窗户正好洒落在书页上,她随手一翻,直接翻到了书的中页。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是“江城子·乙卯正月……”。

穆棉微微一怔:这不是苏轼的词吗?

熟悉感扑面而来,毕竟读书时要求背诵过。她连忙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读着读着,穆棉的眼眶微微泛红,和儿时仰头背书时不同,那时只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从未认真体会这首悼亡词里的深情,如今再读,那种阴阳相隔的伤痛穿越千年,直击她的内心。

正当她沉浸在词中的哀伤里无法自拔时,书页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穆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揉了揉眼睛再看,却发现那原本固定的文字发出淡淡的白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开始缓缓地移动、重组,悬浮在空中。

穆棉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随着那些闪烁的文字轻轻念起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刹那间,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无奈、思念和悲伤,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的眼眶被泪水充盈,眼前的文字也变得模糊不清。

在这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冲击下,穆棉的情绪几近崩溃,可她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根本无法停下。

她哽咽着,继续往下念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随着词句从她口中吐出,她仿佛亲眼看到了苏轼独自一人,在月夜之下忘着西南方向喃喃细语,满心的凄凉与孤寂,却无人能懂。

穆棉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滴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洇湿了那些神秘闪烁的文字。

当她念到“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时,揪心的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她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满是悲戚的男人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走,弗儿,别走,别丢下我……”那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绝望,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穆棉眼前浮现出一间昏暗的屋子,一个中年男人在睡梦中痛苦地挣扎,轮廓分明的脸庞已满是潮湿,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两鬓微霜。他的手颤抖着伸得老长,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神情满是痛苦与不舍。

看到此处,穆棉的心更疼了。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就在与那胡乱狂舞的手触碰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穿越了岁月的熟悉感,仿佛他们原本就是亲密之人,在漫长时光里,这份羁绊从未消失。

随着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席卷,意识被黑暗吞噬,眼前只剩无尽的混沌,身体在时空的洪流中飞速穿梭。

同一时间,北宋密州的知州府书房院里,太守苏轼终于在梦境里安静下来,全然不知身边多了一个人。

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相扣,任时光流转。苏轼一脸满足地像个小孩,穆棉趴在他的床榻旁睡得特别熟。

清晨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苏轼眼睫微微颤动,悠悠转醒,身旁传来轻柔的呼吸声。

他疑惑地偏过头,只见一个陌生姑娘趴在床边,原本迷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满是疑惑地端详着穆棉:她面容憔悴却难掩姣好,睡得如此香甜,竟让他有些不忍打扰;那满脸的泪痕,也让他生出一丝怜意。

这是谁家的女子?怎会在这里?他再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确定是自己的卧房,才放下心来。

他又把目光落回女子的身上,与此同时,穆棉也在这安静的注视中慢慢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明陌生却总觉熟悉的中年男子面容——脸庞轮廓分明,眼眸深邃而疲倦,带着几分文人的温润与洒脱,脸颊上淡淡的泪痕还未消散。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惊恐地想要逃离。挪动已经麻木的手臂时,忽然感到一股温热从掌心传来。她下意识地看向手掌,才发现两人的手竟紧紧扣在一起,十指交缠,仿佛要将彼此的温度传递到对方心底。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像初秋的苹果般娇艳欲滴,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苏轼本能地握紧。

苏轼也是刚发现两人紧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后缓缓松开,喉结滚动,嗫嚅着说:“姑娘,对……对不起。”

出于本能的害怕,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身体轻微颤抖。陌生的雕花床榻、古旧的木质家具,还有眼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人,无一不在提醒她正处在未知的境地中。她微微定了定神,暗自思忖:看来药还是该继续吃下去,幻境变得如此真实了?

“敢问姑娘……芳名?为何会在老夫房中?”苏轼低沉沙哑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穆棉被惊得一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了看苏轼,又彺周围仔细打量了一翻,思索犹豫了很久才道:“我……我叫……穆棉,我也不知道怎么在这里。只记得在房中看书,看着看着,书里的字突然就动了起来,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眼中满是迷茫与无助,说到最后越来越小,连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站不住脚。

苏轼细细揣摩着她的神情,眼中的警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好奇与怜惜。他坐起身子,静静看着穆棉,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应对这离奇的状况。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丫鬟夏荷细碎的脚步声。

夏荷像往常一样端着洗漱用具,哼着小曲轻快地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手中的铜盆险些滑落——苏大人只着里衣坐在床上,一脸凝重,床边竟趴跪着一个很是怪异的女子。

时值正月,密州的天气依旧透着彻骨的寒意,可这女子却只着一件窄袖短衫,布料轻薄,袖口臂膀,大片肌肤都露在外面。衣衫短得离谱,下摆刚过腰间,因跪坐在床边,下身服饰看不真切,只觉只有薄薄一层。

这身装扮,不仅与当下时节格格不入,更是颠覆了夏荷的认知,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再看她披散着刚过下巴的短发,别说发饰,连个最简单的发髻都没有,怎么看都奇怪。略微清瘦的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惊恐。

夏荷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满脸不可置信,视线在苏轼和穆棉之间来回游移。她瞧着两人近距离共处一室,又看到女子不合时宜的穿着和惊恐的表情,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些不堪的画面,平日里言行端庄的老爷,背地里竟然玩的这么花,再细瞧那女子,脸白得像纸,眼神慌得四处乱瞟,连手指都在抖,莫不是老爷强行将人掳来,还对人动了粗?

夏荷越想越心惊,端着盆的手都开始晃:老爷怎么是这样的人!难怪他总是经常一个人住书房院,说是为了方便办公,如今看来怕是方便其他不好言说的原因吧,难怪自己这么多年伺候在他身边,却从来入不了他的眼,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啊!早知如此,她也不用在他身边等这么些年,直到前不久终于架不住自己年岁已大,才答应与叔婶为她张罗的鳏夫成亲。

在她心中,老爷一直是品行高洁、举止有度的人,可眼前这一幕,让她心中的认知瞬间崩塌,眼神里满是震惊与失望。手中铜盆里,热水升腾起袅袅雾气,却无法驱散这一室的尴尬与怪异。

苏轼察觉到夏荷异样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根微微泛红。但多年官场沉浮练就的沉稳,让他迅速镇定下来。他坐直身子,神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然,看向夏荷,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夏荷,你先退下,今日所见之事,切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句。”

夏荷唯唯诺诺地转身往外走,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

苏轼又说:“脸盆留下,把门带上!”

她本就满心疑惑,苏轼这般郑重的叮嘱,更让她笃定了心中那羞于启齿的猜想。她转身低下头,放下脸盆,福了福身子,声音带着几分不自然的颤抖:“是。”说罢,缓缓退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房间内,苏轼待房门关上,才把目光重新投向穆棉。他的眼神里既有对离奇状况的探究,又有几分不可思议,问道:“不知姑娘看的是什么书?什么内容?”

穆棉对未知世界的恐慌,因苏轼的沉稳安定了些许。正想回答,一个喷嚏打了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周围的冷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苏轼见状,犹豫片刻后,把床头的长衫递给她。穆棉抬头愣了愣,本想拒绝,奈何实在太冷,便接过来披在身上。

夏荷慌慌张张地走向内宅,拐过黄花门后一个不留神,竟直接冲撞到一个身着略显华丽的妇人身上。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地,连话都说不利索:“夫……夫人,婢子该死!”

王润之眉头轻皱,连忙扶起丫鬟,发现是平日照顾苏轼起居的夏荷,轻声询问:“怎的如此惊慌?可是老爷有什么事?”

“没,没事。”夏荷的声音里极尽掩饰着慌乱。

王润之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便径直朝着书房院走去。

苏轼听到那熟悉又急促的脚步声,明白是夫人来了。刚才夏荷的表情分明是误会了什么,如今若是让夫人看见,怕是更说不清楚。思及此,他心急如焚,转身看向穆棉,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快,快躲起来!若是被夫人瞧见,想必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穆棉眉头轻皱,略微思索后,语气坦荡地说:“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何要藏?被发现了岂不是更说不清?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轼又气又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刚想再劝,王润之已经走到了门口。

苏轼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跨到穆棉身前,试图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挡住。恰在此时,“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王润之走了进来。苏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睛紧紧盯着王润之的一举一动,后背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王润之满脸关切地走进屋,刚一抬眼,便看到苏轼一副怪异至极的模样:他双腿岔开站着,一米八左右的身形呈一个夸张的弧度向后倾斜,双手还保持着用力拉扯的姿势,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脸上的惊慌与紧张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

王润之愣住了,眼睛眨了又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苏轼依旧是那副滑稽的样子。她疑惑地皱起眉头,开口问道:“子瞻,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轼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放下手臂,身体也迅速站直。慌乱之中,身体越发不协调,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险些摔个狗啃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的脸颊早已涨得通红,眼神闪躲着不敢看王润之,结结巴巴地解释:“没……没什么,我方才……突然瞧见一只大飞虫,那模样怪吓人的,我怕惊到夫人,便想赶紧驱赶它,一时着急,就成了这副样子。”

王润之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强忍着笑意说:“子瞻,你何时怕过飞虫了?再说,哪有飞虫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莫不是见了妖怪吧?”

王润之这一番打趣,让苏轼瞬间回过神来。他悄悄观察着王润之的神情,见她神色自然,言语间也没有丝毫察觉屋内曾有他人的迹象,看来是真的没发现穆棉。

刹那间,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可另一种疑惑与不安又迅速涌上心头。苏轼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屋内四处搜寻,从角落的屏风后,到书桌旁的书架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人的地方。他微微侧身,装作不经意地转动身体,用余光仔细查探着每一处空间,试图捕捉到穆棉的身影。

他的眼神中满是困惑与焦急,原本还挂着尴尬笑容的嘴角渐渐下垂,眉头也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他在心中暗自思忖:“那姑娘去哪了?”

王润之敏锐地捕捉到他口中的“姑娘”二字,立刻追问道:“子瞻,你说的是哪个姑娘?”

苏轼心头一惊,连忙摆了摆手,掩饰道:“夫人怕是听错了?我未曾说过什么姑娘,我这房里,怎会有什么姑娘呢?”

王润之用指尖轻轻按了按额头,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苏轼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夫人今日过来,可是有何事?迈儿的风寒不知好些没有,要不劳烦夫人去瞧瞧他?”

王润之一听这话,顿时想起了生病的苏迈,连忙转身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瞧我这记性,竟把迈儿给忘了,我这就去看看他。”

苏轼目送王润之走远,立刻快步跑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院外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后,迅速将房门关上。

他急忙转过身,再次仔细扫视着室内的各个角落,连帷幔后、被子里、床底、门后面、柜子旁这些隐蔽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却始终不见穆棉的踪迹。

一番徒劳的寻找后,他终于放弃了,无比颓废地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满心都是疑惑与震惊——穆棉的突然出现与神秘消失,实在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可想到方才自己那狼狈又荒唐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苏轼穿过屏风,缓缓走到书房的案几前,指尖轻轻抚过昨夜写下的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墨迹早已干透,可他的思绪却愈发紊乱。他坐到木椅上,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这桩离奇之事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不禁怀疑这一切莫不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梦!对,昨晚那个梦太过真实,那些清晰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梦里,他躺在床榻上,意识昏沉。恍惚间,那朝思暮想的身影,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床前。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如水般倾泻而下,温柔地勾勒出她的轮廓。仅仅是这朦胧的影子,就让苏轼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弗儿……”他颤抖着嘴唇,轻声呢喃着这个刻在心底的名字,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眷恋。

他急切地想要抬手触碰,却眼睁睁看着王弗的身影在眼前缓缓向后飘去,任凭他拼尽全力伸长手臂,也始终够不着。

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激动地朝着那道影子喊道:“弗儿,你别走,别丢下我!”

他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指尖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着,声音带着哭腔,凄厉又绝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戚。可回应他的,只有王弗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最终彻底消散在黑暗中。

就在他陷入无尽的绝望时,一只温暖的手缓缓向他伸来,轻柔地握住了他。

苏轼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紧紧回握,那熟悉的触感,让他笃定这就是王弗的手,是他失而复得的挚爱。他拼尽全力想要将对方拉近自己,可眼前的景象却愈发模糊,王弗的面容渐渐隐没在浓重的黑暗里,再也看不见了。

想到这里,苏轼早已是满面泪痕。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回味着梦中那只手的触感,又想起了穆棉的手,两者竟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他更加笃定,这一切绝非偶然,穆棉的出现,或许与他的弗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又回想起清晨刚睁开眼时,看到的穆棉的模样:当时太过震惊,只依稀记得她的面庞素净,不施粉黛,虽带着几分憔悴,却难掩眉眼间的宁静。她的气质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没有刻意的娇羞与温婉,除了有些害怕还透着一种超脱尘世的淡然。

还有她的衣着,款式简单又利落,没有繁琐的裙裾飘带,也不见层层叠叠的锦缎罗衫。布料贴身,勾勒出她匀称的身形,她的身高不过五尺有余,站在那里,显得玲珑又娇小。这身装扮比起宋朝女子的服饰,要大胆得多,没有半分遮遮掩掩的含蓄,像是要将最真实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苏轼又想起慌乱中两人相握的那一瞬间:她的手指纤细,却在紧张时不自觉地抓紧了他,那一瞬间传递过来的不安与依赖,让他的心猛地一颤。他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独特的温度与触感。

他还记得穆棉说话时的神态,目光坦然,直直地看着他。当他急着让她藏起来时,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只见她挺直了腰杆,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满是坚定,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藏?身正不怕影子斜。”那语气斩钉截铁,竟让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虽然穆棉的来去都如此突然又迅速,可苏轼的心底,却无比清晰地知道,她是真实来过的。

自那日之后,苏轼在处理政务的闲暇时分,思绪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个清晨。

脑海中,时而浮现出穆棉那身怪异却又透着别样生机的穿着,时而想起她初见时略带害怕的表情,时而又回想起她面对王润之到来时,那毫不畏惧、洒脱自然的模样。

这些离奇的片段,像一幅幅独特的画卷,在他的心间反复展开,久久无法散去。

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想:穆棉究竟来自何方?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而后又这般神秘地消失?

每一次想起穆棉,苏轼的心中都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期待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能再次与她相遇;期待着能解开萦绕在心头的诸多谜团;更期待着,他的弗儿,会不会借着穆棉的出现,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他在心中,默默记下了那个名字——穆棉。

另一边,穆棉站在苏轼的身后,突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虚空之中拉扯。

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天旋地转间,她竟瞬间回到了尼姑庵自己的小房间里。

穆棉踉跄着跌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熟悉的屋顶,周围的一切明明都是她日日所见的模样,此刻却让她觉得无比虚幻,连窗外那轮清晰的月亮,都显得遥远又陌生。

回想起刚才在北宋密州的种种经历,她满心都是困惑:那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自己抑郁症加重后产生的幻觉?

思及此,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竟触到了一件带着体温的衣衫——正是苏轼递给她的那件古代男衫。她急忙将衣衫脱下来,摊在腿上细细打量:

这男衫长及膝盖,款式简约却透着古朴的韵味。交领的设计,线条流畅地从领口延伸而下,右衽处的系带松松垮垮地垂着,宽大的衣袖在袖口处微微收口。衣衫是柔和的月白色,袖口有磨损的痕迹,材质摸起来有些发硬,轻轻揉搓,还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下摆处用细腻的绣工,绣着几竿淡雅的墨竹,竹叶随风摇曳的姿态,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穆棉的心猛地一跳,慌忙在房间里寻找那本破旧的书,想要重复之前的动作,然而,不论她怎么努力翻阅,书里的文字都安静得如同沉睡一般,没有丝毫异动。禅房外,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尝试了无数次之后,穆棉终于疲惫地放弃了。只是从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时,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轼的面容。

她大概能猜到,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北宋的第一文豪苏轼。在他的身上,她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心安与温暖,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有那么一个人、一段短暂却离奇的经历,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几圈微弱却持久的涟漪。

日子就这般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尽管穆棉的内心深处,对再次见到苏轼还有着一丝隐秘的好奇,但抑郁症带来的倦怠感,让她很快就将这份想法搁置了。

在她看来,生活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她不想再因为一场未知的冒险,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日子又渐渐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不知不觉间,三个月过去了。

若不是床头那叠得整整齐齐的古代男衫时时提醒着她,穆棉真的会以为,那段与苏轼相遇的经历,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这三个月里,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店,看书,刷抖音……

她除了看那些正念的书籍,也越来越喜欢诗词一类的,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每一首诗词,都像是一位古人穿越时空,在向她轻声倾诉。读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战士们保家卫国的坚定决心;吟诵“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又似亲手触摸到了李煜那无尽的亡国之痛。

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只是凭着感觉随意翻阅,不求甚解,以至于对好些词句,她能模糊记得内容,却不知道出处,或是记不清完整的句子。

慢慢地,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在一点点好转,甚至隐隐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慢慢苏醒、壮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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