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仓两年多没回来过,这下既然回来必定是要走亲访友的,所以他早上分完礼物就出去了,今天先去离得近的,过两天还得上县城去,到底他是在县城长大,老师同学们都在那边。
他一出门,家里的其他人也待不住,尤其是李贵珍老两口,刚拿了儿子特意给买的护膝,可不得到村头村尾找老伙计们炫耀炫耀儿子的孝顺吗。
梅锦没出去,她寻思着,梁满仓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能在给家里人买礼物时记得她这一份,那她总得表达一下谢意,她想到他那双生满冻疮的脚,想着给他做双棉鞋。
但她是没这个手艺和本事,家里梁大嫂在这方面是专家,准备过去向她请教一下。
她翻出自己攒下的棉布和棉花,量不多,勉强够做双鞋。
就这么多也是她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本来是想给自己做个手焐子的,因为天一冷,她的手就总也暖不热,老是被冻得生疼。
但现在,勾住梁满仓的心的优先级高于一切,毕竟这是关于她未来生活质量的决定性因素。
梅锦抱着筐出去,院子里没人,她听到大嫂房中有说话声,朝那边走过去。
“我这两天怎么瞧着娘对小锦不太一样呢?”
梅锦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停住手,好奇与疑惑促使她站在原地,很不礼貌地偷听着。
“我觉着娘应该是不想认这门婚了。”
梅锦瞬间瞪大眼,脑中刹那间闪过李贵珍这两天对她的态度,怪不得,怪不得,她就说怎么她这两天行为这么奇怪,看着她时总是欲言又止,表情也很不自然,可是为什么呢?她跟梁满仓既已拜了堂,那在世人眼中就是夫妻,她以为按照李贵珍的思想,定是不同意他们分开的才对,看来是她弄错了。
梁二嫂猛然压低声音,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道:“是吧?你也是这样觉着的吧?我也是这样想,但没敢说。”
“这有啥不敢说,这屋里又没旁人。”
梁二嫂讪讪笑了下,又道:“那娘不想认,小锦以后要怎么办?”
梁大嫂跟着叹一声:“是啊,他们想一出是一出,当初非逼着三弟娶老婆,小锦嫁过来跟守寡也没啥区别,这下三弟好生生的回来了吧,他们又不想要这老婆了,就是苦了小锦。”
“就算娘不想认这婚,对小锦也总得有个说法吧?她都在这住两年多了,以后是个怎么个章程?是还跟着咱们过,还是怎么着?”
“这事儿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梁大嫂觑她一眼,言语中有些郑重。
梁二嫂被她吓到,不自然笑笑:“啥了不得的大事儿?弄得这么吓人。”
“从三弟寄信说要回来开始,娘就往王媒婆那跑得紧,估计是想把小锦再嫁出去呢。”
梁大嫂说话没压声,梅锦听得一清二楚,她脸色变白,咬着唇死死盯着门框,指甲要扣进篮子缝隙中,寒毛倒立,心底涌出急迫危机感,像是有条饿狼恶狠狠地追在身后。
她有想过梁满仓不喜欢她的话,梁家会把她嫁出去,但她没想到这么急,梁满仓人还没回来到家,他们竟然就已经有了这种想法。
“啊?” 梁二嫂不敢相信,“可昨夜里小锦不还跟三弟睡一屋吗?这就又要把她嫁出去,能行吗?”
“那有啥关系,本来就是嫁过人的,谁还在乎这个?”梁大嫂见怪不怪道。
梅锦再听不下去,起身离开,但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又转身回去,深呼吸了下,同时脸上扬起笑,现在不是无措的时候,她得打起精神,赶紧把梁满仓弄到手,她朗声问:“大嫂二嫂,你们在屋里吗?”
房间内俩人面面相觑,梁大嫂忙应说:“在呢在呢,外面冷,快进来暖和暖和。”她过去将房门打开,现在天冷,为了取暖,门窗都是紧闭的,她看向她手里的篮子问,“这端的啥呀?”
门一打开,梅锦快走几步,笑着回道:“一些棉布和棉花,我想做双棉鞋,但大嫂你也知道我的手艺,这不就过来请您帮助了吗?”
梁大嫂迎着她进屋,笑得爽朗,冲着梁二嫂说:“瞧瞧,还是小锦会说话,什么请不请的,咱们之间还客套啥,你有啥不会的直接问就行。”
梁二嫂过去搬了个板凳给她,问:“你这是要给谁做棉鞋?”
“给……”梅锦犹豫了下,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梁满仓,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公开喊过他,她在自己心里要么喊他大佬,要么就连名带姓,都不适合说出来,而这边称呼自己丈夫都是说“我男人”,她实在叫不出口,于是折中道,“满仓。”就这,也让她觉得过于亲近。
她话语停顿,听在两个嫂子耳中,只当她是害羞。
梁二嫂面露不忍,柔声劝道:“你这傻姑娘,这些棉布棉花存着的时间不短了吧?三弟他什么好东西没有,你得了什么,还是要多惦记着自己个儿。”毕竟李贵珍都要不认这门婚了,她还这么掏心窝子地对待梁满仓,她怕她最后会吃亏。
梅锦知道她好心,但她的心思也没办法告诉她,就只能抿唇笑笑。
梁二嫂叹口气,也不再劝她,只说:“我瞧着三弟脚不小,你这棉花估计是不够做一双鞋的,我那里还有点,我去拿过来给你。”
“哎,谢谢二嫂。”梅锦冲着她甜甜笑。
妯娌三个在屋里做了一上午的鞋,窗外日头越来越高,都快要晒到门口了,出去玩的大人小孩也都陆陆续续开始回来等着开饭。
梁大嫂探头看了眼说:“晌午了,得去做饭了,咱中午吃疙瘩汤吧,疙瘩汤暖和。”
“行啊。”
梅锦放下手里的东西,也要跟着一块儿出去,梁二嫂拦着她说:“瞧你这手,马上都被扎成窟窿眼儿了,你就坐这儿纳鞋底吧,我跟大嫂烧就行。”
“好,那我今儿就偷个懒了。”主要实在是太紧迫,要不是不可能,梅锦都想今晚就把棉鞋做好拿到梁满仓面前邀功。
梁大嫂笑一声:“这算啥偷懒。”
疙瘩汤烧得也快,李贵珍望着大门口道:“这三子咋还没回来,是不是跟人家聊天聊忘了时间了?这再不回来,饭就凉了,胜利,你去找找你三叔去,让他回来吃饭。”
胜利正跟胜军在地上玩昨天从三叔那收到的礼物呢,是他俩喜欢的弹弓和铁皮青蛙,他听到奶奶的吩咐“哦”一声,恋恋不舍地站直身子,问:“奶,三叔上谁家去了?”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去村头那几家都看看,你三叔以前就爱跟他们几个说话。”
胜利正恋着跟胜军一块儿玩呢,这一听还不知道三叔在谁家,他就有些不太情愿去。
李贵珍一瞪眼道:“快点,别在这儿磨叽,再贪玩,回头我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不给你们玩,这玩的我都使唤不动了。”
梅锦一直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见胜利不愿意跑,眨了下眼,忙出去主动道:“娘,要不我去吧,他俩疯跑了一上午,估计是累了。”
李贵珍听到这话看向她,刚想拒绝,突然想到昨晚梁德厚说的话,鬼使神差点了点头答应:“那也行。”
梅锦诧异于她这下答应的这么干脆,但此时也顾不上琢磨她态度上的转变,回屋拿了红围巾就出门。
但她也不能确定梁满仓现在在哪,且村子里的路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他会从哪条路回来,也许正好就跟她错开。
梅锦边胡思乱想,边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见前方出现一个人,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朝着她这边来。
梅锦望过去,一眼就确定那人是梁满仓,毕竟他那身形气质,村里再难找出第二人,因为同样臃肿的大棉袄,穿在别人身上像个累赘的窝瓜,可穿在他身上,却像是前世流行的时尚风格。
梁满仓看到她,也有些意外,问:“你这是出来溜达溜达?”
梅锦笑着摇头:“不是,是家里饭快做好了,娘怕你回来得晚,吃不上热的,就让我出来寻寻你。”
说话间,梁满仓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递过来:“刚才朋友给的,你吃吗?”
梅锦有些惊喜地看着他手心里的糖,其实就是后世最普通的水果硬糖,她以前嫌弃它甜腻,一向不喜欢吃,但现在糖是多珍贵的东西,她可没有资格嫌弃它了,她眉眼弯弯,点点头:“吃。”
梁满仓笑了下,手往前又送了送。
梅锦伸手去拿,指尖触碰到他掌心,划过上面的纹路,梁满仓脸色微变,仍保持着笑容收回手。
梅锦低头几不可察地笑了下,垂下的眼睫很好地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剥开糖纸,把小小的一颗糖塞进嘴里,用舌头卷了下,搅到一边,仰起头冲着他笑:“这糖真甜,你吃了吗?”红围巾堆住半张脸,更显出眼睛的存在,乌黑油亮的瞳专注地盯着他瞧。
梁满仓嗯一声,放慢速度往前走,回道:“吃了一颗。”
梅锦跟上去走在他旁边,一阵风吹过来,围巾轻轻飘起,柔柔地轻抚她脸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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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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